末日浮光

　　郁枫梳理了一下从中午到现在无序的思维，在身体温度又升起来的刹那，那种危机将至的预感重新席卷她的思绪。

　　她想要做些什么，又不知如何是好，最终把视线投向房门，穿戴整齐后直接出门。

　　“怎么了这是？”方鸢和梅冉对视一眼，问郁枫她也不回答，又担心郁枫会持续发烧，只能跟着一起走，顺手拿上雨伞。

　　外面的雨势减小，现在只飘洒淅淅沥沥的雨丝，果不其然，郁枫没带伞也没有回去的意思，把外套上的帽子一掀，就想戴着进入雨幕。跟在后面的两人十分无奈，拉住郁枫遮上雨伞，这才跟着她一路前行。

　　郁枫带着两人走了几分钟，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转头问了梅冉一个问题：“你的车停在附近吗？”

　　梅冉有些莫名，但还是回答了：“没有，前些天我看到车子后面有剐蹭，我送去修了。”

　　郁枫闻言点点头，不再说话，埋头径直朝着四食堂的方向走。

　　现在是晚上八点，食堂附近仍然有许多学生，三三两两地漫步而行。大约走了十多分钟，天上飘着的雨也停了，她们收伞，走进食堂旁边最大的一家超市。

　　郁枫目标明确，进入超市后直奔食品区，然后就在其他人异样的眼光中往购物车里迅速装东西。

　　“郁、郁枫？”方鸢惊诧地盯着她看，但郁枫不为所动。

　　郁枫似乎有些昏沉，但动作并不滞涩，她先是快速找到摆放饼干、方便面等能够长久放置的食品货栏，无视他人的小声议论，几乎粗暴地将能看到的食物往购物车里推。

　　在她的动作下，哗啦啦一片饼干全都掉进小车中，在周遭几个女生小声说出“这样不好吧”的劝诫声中也充耳不闻，很快，几排货栏全都被她清空了，购物车里躺着乱七八糟的商品，塑料袋挤压的声音咔擦作响。

　　郁枫一边扫荡着商品一边往前走，跟在她身后的两个人面面相觑，一脸担忧，对于周遭投来的视线感到尴尬，挤出歉意的笑容后赶忙跟上前面那个不管不顾的家伙。

　　郁枫推着购物车前行，四处环望，似乎又在找什么东西，梅冉终于忍不了了，她拦下行事显得疯癫的郁枫，急切问道：“到底怎么了，郁枫你——”

　　她还没说完，就看到了冲在最前方的郁枫脸色前所未有的白，无论是嘴唇还是手臂都止不住地颤抖，郁枫打断了她的话。

　　“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像是喃喃自语，曾经那个遇事处变不惊，从来都是淡然冷静的郁枫此刻却抖得像筛子，她虚无的目光中带着急切，“得抓紧时间才行。”

　　还不等梅冉继续问话，就见到举目望去的另外一边也传来了喧哗之声。

　　一名穿着略显凌乱的男大学生面色苍白，他穿着一件厚重的夹克，即便因为下雨感到寒冷，这打扮也实在太过了。男子也像郁枫一样，推着购物车就往超市的食品区域冲，然后看到什么往里面装什么，整个人看上去魂不守舍，鲁莽的动作比起郁枫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身边跟着一个穿灰色短袖的男生，看样子是他的同伴，此时脸上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他急声说道：“你到底发什么疯？发个烧难不成真的烧傻了不成？”

　　方鸢见状惊讶地叫出了声：“你们怎么都是？！”

　　这声惊呼把对面两人的视线吸引了过来，穿着厚重夹克的男子看到郁枫和她身前满溢而出的购物车之后先是恍然，然后又是惊讶和急切，他似乎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伸出手朝这边示意，已经迈步往此处疾走！

　　郁枫皱眉，也不管购物车中的商品货物，丢下满车的东西，转身绕过货架，直奔出口而去。

　　她急匆匆地离开了超市，没给男子一点靠近的余地，出来后换了个方向，往另一边的小巷中跑去，那里还有一家规模不大的小型超市。

　　郁枫进去直奔收银柜台，向员工询问有什么容易保存的食物，直接整箱购买。等到方鸢和梅冉急匆匆跑来找到她的时候，收银员已经帮着郁枫从后面的储存仓库中搬出两箱方便面、一箱压缩饼干，还有两箱矿泉水。郁枫在超市里转悠着，似乎仍不满足，她又提了一袋米和两把面以及一些火腿肠、巧克力等食物才回到柜台一起结账。

　　收银员是个年轻女人，看样子是学校里的学生，在这里兼职，她狐疑地打量了一下郁枫搬来的米面。学校里的宿舍不允许大功率电器存在，因为会有安全隐患，郁枫买的这些东西一看就是做饭用的，很难不让人怀疑她们寝室里藏着违规电器。收银员到底没说什么，干脆利落地结账，虽然满腹疑虑，但她就是一打工的，没必要戳穿这件事。

　　郁枫买了一大堆东西，她的心里好歹踏实一点，向超市借了一个平板拖车，将这些箱装的食品和水拖回寝室。走在路上，方鸢终于忍不住了，她看见郁枫急躁的模样还以为她发了癔症，直到买了这一大堆没用的东西又忍耐不住好奇心。

　　朝夕相处下来，在方鸢眼里，郁枫似乎十分缺钱，总是抽空找各种工作，穿着随意，几件衣服重复着穿，洗得发白，吃饭也只吃价格便宜的食堂，从这样日复一日重复相似规律和近乎自虐般的生活方式中很容易就能看出她经济状况不好的事实。郁枫把所有赚来的钱都存起来了，实在难以想象她会像今天一样，突然从账户中掏钱出来买一大堆东西。

　　若说是吃这些更节约，方鸢也解答不了心中的疑惑。两年下来，郁枫虽然节俭，但也从没有省吃俭用到三餐啃馒头的地步，她这个人可怕就可怕在整整吃了两年的食堂，风雨无阻，赚到大钱也无阻，穷困潦倒还是无阻，规律得令人发指。所以买这么一大堆东西预备着省吃俭用，根本不像是郁枫的作风。

　　在方鸢问出她的疑问后，郁枫停下脚步，她转过头，好在现在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镇定：“我知道我所说的预感很不靠谱，你们也不必在意，现在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们信我吗？”她的目光凛冽，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深沉。

　　方鸢来不及回答，梅冉的眼睛明光烁亮，她肯定地点点头。

　　“好，”郁枫的轻笑转瞬即逝，像是错觉，“那就闭上嘴跟我走。”

　　回到寝室，三人合力将这些箱装食品一样样搬进去，室内没什么大的空间，只能腾出一些不必要的物品往阳台上放，毕竟阳台潮湿，买回来的食品需要干燥储存。

　　外面的天空一片漆黑，雨已经停了，苍穹无光，像只巨大无朋的黑鸟，遮蔽了整座城市。

　　郁枫盯着手机电话联系人的界面，只犹豫了一会儿，就拨打了过去。

　　接通之后，对面传来清脆悦耳的嗓音：“喂？郁枫？”

　　郁枫的心情有些颤抖，她压下心中汹涌而来的思念，吐露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顾余。”

　　“嗯，我在。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

　　“我...”郁枫突然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想让顾余小心防范，可是理由呢？说出实情吗？说是自己心中莫名其妙而来的预感？

　　只是一顿，她很快就说：“最近出现了传染病，我们学校有人发病了，情况似乎挺严重的，你那边怎么样？”

　　“传染病？你没事吧？”顾余的声音隔着电子信号有些失真，但不妨碍其中流露出的关心。郁枫闻言，唇角露出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微笑，“我没事，你那里呢？”

　　“我没听说过，”顾余说得慢，应该是在思考，“可能我们学校还没有，毕竟你看，化戊区和蝉落区还是挺远的吧？”

　　郁枫嗯了一声，想起打电话的初衷，也不想再拐弯抹角，直接道：“最近你要多注意安全，周末这两天准备点吃的不要出去了。”

　　不出所料，对面发出一声轻咦，应该是好奇郁枫为何会有此一说。

　　郁枫没有办法，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服顾余，毕竟没什么大的灾难，让别人在寝室里待两天又不给理由，被嘱咐的人又怎么会照做呢？想到这里，她说话有些急切，还带了些咳嗽：“咳、明天，明天我就过去找你，你...你没什么其他安排吧？”

　　“想来找我玩？唔，我没什么事...”顾余的声音轻快，但显然也是注意到那声咳嗽，“等等，你是不是生病了？生病了就不要到处跑，好好养病才是真的。对了，应该不是你说的那种严重的传染病吧？”

　　“不是，可能是新型流感。”

　　“发烧了吗？”

　　“有点，但是...”

　　“没有但是、可是、应该、或许、大概！”对面似乎装出严肃的语调，不过很快就破功泄气了，轻笑之后关切之意溢于言表，“你照顾好自己，既然发烧了更该休息。”

　　郁枫含糊了一句，有些烦闷：“抱歉，你可能只是觉得我在危言耸听，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但真的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你一定要听我的保护好自己...”说到最后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顾余那边静默了一会儿，就在郁枫心情忐忑时，她给出了回答：“好，我听你的。”

　　郁枫反而有些不可思议，她没忍住疑问，“啊？”

　　“啊什么啊？”顾余笑出声来，愉悦的声音像是挠到了郁枫的痒处，让她搭话也显得迟疑。

　　“你相信我说的那些...即便听起来很荒谬？”

　　“嗯，我相信。”

　　“为什么？”

　　顾余的声音平稳：“你特意打电话给我还说了这么多，我当然相信你是为我好，再者...”她刻意停顿了一下，郁枫觉得好像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再者，你是值得信赖的人，郁枫，我永远都会相信你。”

　　这通电话的结尾是怎样道别的，郁枫已经记不清了，她还有些晕乎乎的，却不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或者说不明白自己身上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感受，她又发烧了吗？她烧上头的时候对顾余说了些什么？对了，她说明天就去找她，顾余坚持让她养病，最后郁枫妥协了，声称病好后一定会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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