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浮光

　　郁枫打过来的电话结束之后，顾余仍然盯着手机在看，她的脸上露出了若有似无的笑容。

　　夜色朦胧，万籁俱静，寝室内的灯光冷冽，映照在顾余柔和的脸颊上。她有一双安静的眼睛，眉眼的走向平和轻柔，唯有眼瞳中藏着锋利的棱角，在外人面前从不显露。一般她都会噙着一抹笑容，皮肤泛出淡淡光泽，眼睛中央藏着宝石般的明光，稳重审甚，态度凛然，她的笑容温和又不失自信，甜美中隐藏着神秘，独特的气质塑造出这样一个动人心魄的女人。

　　顾余此时的笑容却有股难以言说的意味，既似怀念，又似惊喜。她很快收敛情绪，起身向室友问道：“我要去超市，你们有什么想带的吗？”

　　她的三名室友其中两个已经躺在了床上，漫不经心地浏览着手机，唯有还在床下椅子上坐着的那位闻言抬头，叶薇薇露出笑容：“我也想去，咱们一路吧？”

　　也多亏了叶薇薇，顾余在买了许多东西之后才能有人帮手搬回来。

　　面对两人带回来堆积在书桌上的几大包购物袋，床上偶然瞥见的室友坐起身来，倚在床栏旁饶有兴趣地问：“你们这是去洗劫超市了？买这么多东西干嘛？”

　　叶薇薇脸上满是纠结疑惑的表情，说：“都是顾余买的，我问她，她快把我说晕了。”

　　顾余轻轻笑了一下，她不疾不徐地从购物袋中清点商品，然后拿出来一个个摆放整齐，同时不忘给她们讲解。

　　她放下五盒包装厚实的全麦面包，“纤维含量高，过期也能吃，而且很快就能填饱肚子。”

　　接着是一连串的罐头食品：蔬菜罐头、肉罐头、水果罐头，甚至还买了许多方便面，“方便面水分含量少，可以大量保存，罐头类的经过灭菌处理，也不易腐坏，本来还想买点米面的，不过我们寝室里的锅被宿管搜走了，只能作罢。”

　　“我还买了一箱水，明天有人会帮忙送过来，”顾余满意地点点头，“这样一来足够吃很久了。”

　　她接着又从其他袋子里取出一些商品，不再是食物，而是纸巾、洗发膏等生活用品，摆出来占了满满一大桌子。

　　室友哭笑不得：“你这是...准备冬眠吗？”

　　另一名室友被她们的动静吸引，也探头笑道：“难不成世界末日要来了？”

　　“世界末日来不来我不知道，”顾余眉眼微弯，“但防患于未然，多准备点东西准没坏处。我听说化戊区那边有很严重的传染病，如果传染到我们这里，说不定学校会封校，与其到时候吃不上好的，不如从现在就开始准备。”

　　叶薇薇凑近了用手扒拉那些食物，有些无奈：“那你也买太多了。”

　　顾余笑了笑，没有说话。

　　叶薇薇眉头一挑，想起了什么，问道：“之前跟你打电话的那个人说的？让你多买点东西备着？”

　　顾余嗯了一声。

　　“你男朋友？”

　　“不是，她是女生，是我的好朋友。”

　　叶薇薇更觉得有些无力：“朋友说的你就信？”

　　“朋友说的我不一定信，”顾余回首看了她一眼，那笑容明媚灿烂，“但她说的，我一定信。”

　　“从以前开始，她就是一个非常可靠的人。”

　　郁枫滑动微信群的消息界面，一直拉到消息源头。

　　辅导员在群里发了一条信息并设置成群公告，围绕这条通知，班里的同学全都冒了出来，七嘴八舌谈论着这条信息。通知的语气严肃，内容却简单，让班里的学生们不要把今天中午芳馨苑有人跳楼的事情外传，尤其是拍摄了视频的，绝对不能发到任何网络社交平台，又提了一嘴最近流感来势凶猛，大家注意防护。另一件郁枫很在意的事情——那些发狂病人——信息中只字不提。

　　郁枫在网络上的各个平台中搜索了一下，没有发现有类似突然发狂的病人之类的博文出现，热搜榜上仍然挂着一些明星鸡毛蒜皮的小事，亦或是哪个地方发生的趣闻，一副风平浪静、岁月静好的盛世模样，可是心中惴惴不安的危机预感始终拽紧她的神经，一时间有些疑神疑鬼。

　　在安定的外在环境和紧绷的内心煎熬中，她辗转难眠，最终抵不过睡意，昏昏沉沉梦入太虚。

　　周六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外面暴雨如注，好似在嘲笑郁枫神经过敏。

　　郁枫仍然在发烧，断断续续的，吃了药也不见好，但也没有更坏，温度倒是不高，她拒绝了寝室内两人让她去医院的说法，但也接受了她们让自己待在寝室的提议。郁枫向打工的地点请了两天假，躺在床上休息。

　　因着天降暴雨，外面泥泞不堪，原本打算出去玩的方鸢无奈取消行程，梅冉也没有外出的意思，寝室内灯光大亮，三个人都躺在床上玩手机，吃的是学校食堂里的外卖，送货员是兼职的女生，一路送到寝室门口，三个人无所事事，眼看就要度过一天。

　　及至傍晚，寝室门从外面打开，竟然是另一名室友回来了。

　　郁枫所在的217寝室是四人间，原本居住的是两名学姐，后来她和方鸢被分到这里，住了不久，学姐们都有了自己的打算，两人都选择搬出去住。一名是和男友合租，很快把寝室搬了个空，另一名则是准备考研，在学校外面离得近的地方单独租了一间僻静的屋子，偶尔还会回来住几天。梅冉原本住在隔壁216，和室友闹矛盾后搬过来的，她倒是仔细和彻底搬出去的学姐以及自己班的辅导员商量过，最终成功搬进了217。

　　现在回来的就是那位打算考研的学姐，她名为李曼文，一开门就带进来一股潮意。

　　李曼文穿着贴身的连衣裙，不着妆容，提着一柄长雨伞，往地面上滴滴答答掉水滴，一头秀丽长发尾端湿润，裙子下摆也因淋到雨而贴合在小腿上，看上去颇为狼狈。

　　“学姐，怎么回来了？”

　　大门打开的时候，方鸢下意识往门口看，见到李曼文，十分惊讶。

　　李曼文推开通往阳台的玻璃门，撑开雨伞，回到室内后回答她的问题，“天气突然变冷了，我回来拿点秋冬的衣服。”她一边说着，一边换下身上被雨水打湿的衣物。

　　方鸢立即与她攀谈起来，开始说起昨天有人跳楼和发狂的事，李曼文性子平和沉着，闻言露出了平时不常见的诧异神色，她安静听完方鸢的叙述，展露唏嘘之态。

　　“经你这样一提，”她眉头皱了皱，“我今天回来的时候，也看到大街上有人发病，跟你说的差不多，先是抽搐不止，然后就开始袭击人，后来被救护车拉走，被袭击的那个人手臂血淋淋的。”

　　“外面也有这样的吗？”方鸢刚说完就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她们学校本来就宽阔，跟个大型社区差不多，校内校外来往频繁，学校内的病症肯定是从外面传染来的。

　　周日仍然在下雨，连着三天的大暴雨在千虹市这座处于背风坡的平原城市中较为罕见，若是以往人们或许会比较欣喜，毕竟降雨量逐年下降，能下雨还能改善一下干燥的空气环境，但目前谁也不喜欢这场暴雨继续。

　　原因就在于网络信号越来越差。

　　一开始郁枫以为是校园网卡顿，她不得不换成流量运行，依旧上网查询发狂病人的事宜，也依旧没有任何迹象，她曾经尝试过自己发帖，但很快帖子就被删除，这下她能够确定，无论是平台自查也好，亦或是官方管控也罢，这类信息的确是被压下去了。

　　网络上只流传出一些传染疾病的寥寥报道，媒体号召民众开窗通风，注意防范，车轱辘话写了一遍又一遍。

　　周日晚上的时候，即便是使用流量，网络也是时好时坏，有些时候电话都打不出去，班群里已经讨论起是不是附近的信号基站被暴雨冲毁带来的影响。

　　同时也发生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往日里辅导员的管理非常严格，他总是一丝不苟地遵守学校要求，规定学生在周日晚上到固定教学楼集合以便查人，但今晚却破天荒的只要求学生们待在寝室里就行，通过寝室内的拍照来看人员是否都在校内，接着又发消息说等待通知、等待安排，明天周一也不要离开寝室，可能会安排上网课云云。

　　郁枫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她已经没有再发烧了，心中某种危机将要到来的预感也逐渐消逝。她给手机接上电源，按下电灯开关，已经到了入寝时刻。

　　今晚是她三天来睡得最平稳的一个晚上，天空无星无月，一切都归于寂静。

　　第二天一早，周一清晨，矗立在桅杆上的广播音响中传出一声凄厉惨叫，撕碎所有深眠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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