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国

　　休养了大半个月，黄岘身体已无大碍，黄泫再也不想让他冒险。黄岘安心在私塾休养，闭门不出。
　　翠丝决定独自去动物市场，她不想再连累任何人。
　　“翠丝……你一个人去吗？”黄泫迟疑地问。
　　“是的，你们在私塾中安心休息。这是难得的周末。”翠丝绽放一个大大的笑脸。
　　黄泫眼角耷拉下来，吞吞吐吐道：“上次的事情是我的能力不足。现在我已经知道如何控制力量了。你看。”黄泫指尖发射出一团白光，击落了树上的叶子。“我能做的事情很多，我会慢慢发掘的。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小泫……”翠丝一个虎抱，抱着黄泫。

　　动物市场。
　　听闻这个市场以批发生意为主，小一点的生意都瞧不上。黄泫和翠丝装作店主来批发。
　　“动物市场”四个大字耀武扬威伫立在大门。里面的生命，就是“商品”。运气好的，遇上一位珍惜自己的主人，衣食无忧；运气不好的，遇上以虐待动物为乐的主人，永无宁日。在这一点上，与人类社会极为相似。
　　市场熙熙攘攘，地上摆着各种动物，毛绒绒的白兔、高傲的波斯猫、摇尾巴的忠犬，还有水族的鱼、海星、各种贝类，爬行的蜥蜴、蛇，天上飞的金丝雀、翠鸟，这些算是体型较小的动物。大型的熊、虎、狮子……
　　“老板，这些都是普通的动物。来点儿劲爆的好货呗。”翠丝叼着一根烟说道。
　　蜥蜴店老板上上下下打量了两个人一番：“我的蜥蜴还不够猎奇吗？你们是新来的吧。店面在哪儿？”
　　“新开的，在南北街，别墅改建的店面。”蜥蜴老板吞了一口烟，“走廊，左转，左转。”
　　蜥蜴店已经位于动物市场最靠里的位置，隔壁都是不营业的空铺，闸门紧锁。只有最边上有一条狭窄的走廊。走廊两边都是墙，堆着一堆烂纸箱，没灯，只靠着外面店铺的光勉强视物。越往里越漆黑，完全看不到走廊尽头是什么。
　　“真能走吗？”翠丝投来疑惑的目光。
　　“真就是华山一条路。堆这么多纸箱恐怕是掩人耳目，要不是蜥蜴店的老板讲，外行人不可能知道这是一条路。”两人在逼仄的纸箱缝隙间行走。
　　前方出口出现一丝光亮，黄泫和翠丝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周围。
　　这里比起外头的动物市场，热闹程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商品则是——人形物种！
　　是因为占据中央位置的是卖精灵的店。一个个精灵抱膝蜷缩在金色笼子里。笼子的空间甚至不足以他们伸展四肢。为吸引买主，抓捕精灵时的血迹和污渍都擦拭干净，但是衣服的血污还在。猎户不愿意花钱在猎物的衣服上。精灵虽然脸庞干净，无论如何也无法掩饰疲态和惊恐的神色。几个衣着华丽的贵妇和贵公子在挑选。
　　不远处人声鼎沸，伴有“哗哗”水池声。黄泫和翠丝围观，看到几位人鱼姐姐表演。她们皮肤白皙紧致，五官精致，手指修长，鱼尾鳞片闪闪发亮。
　　“老板，我要这条。”一个顾客对老板说道。语气仿佛只是去菜市场买草鱼那么稀松平常。老板找来一个大大的白色塑料袋，装了点儿水，人鱼自己爬进袋子。扎起口袋，老板打了点氧气进去，封□□给买主。还有几个兔人，也是在笼子里。黄泫发现，那几个兔人，趁无人注意，悄悄用牙磨笼子的铁柱，可能是想逃跑。黄泫走近，他们立刻停止，乖乖待在笼子里，装作无事发生。
　　“兔人……”黄泫对翠丝说道，“回去告诉兔总托托。”
　　翠丝走到兔子笼前，低声问：“谁卖你们的？”
　　“大臣邦妮。救我！”兔人从笼子里伸出一只手，攥着翠丝衣角，一把鼻涕一把泪，楚楚可怜。翠丝问老板，这多少钱。
　　老板报价——一栋别墅的市场价抵一只兔人。
　　“我们这儿跟外面不同，批发也按零售价。没钱就走开。”确实没钱，翠丝看了看，十几个兔人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和黄泫。翠丝掰开兔人扯着衣角的手离开了。兔人们失望地缩回角落。
　　还有一些长相奇特的动物，比如一双翅膀、六条腿的狮子，尾巴分岔的分尾鱼……隐隐约约听到那片区域的动物在聊天，应该是神兽。黄泫发现这里包含了世界的多个物种，包括大部分在私塾听到的物种。也许，是人类狂热的野心，不放过任何一个有利可图的机会。
　　眼尖的黄泫发现了一件更为震惊的事——角落里，笼子关着的是七八岁的人类孩子。宠物人？人类标榜自己的道德感，虎毒不食子。对待同类，留有几分薄面和情义，以示文明。人类豢养各式各样宠物，不知哪个物种能将人类收入囊中当作宠物。
　　兜兜转转回到精灵店铺，精灵的金色笼子密密麻麻堆了好几层。
　　原来精灵一族被捕猎了如此多族人，族长只特地吩咐寻找欧拉，欧拉地位和作用非凡。
　　翠丝佯装仔细看每一只精灵，寻找心仪的宠物。实则是看准机会打探消息。
　　精灵一族的普遍特征就是金发尖耳蓝眼，翠丝已经脸盲了。
　　黄泫跟老板套近乎，分散老板的注意力：“老板，精灵怎么卖？”
　　老板报出价格，相当于两幢别墅的价格！
　　又闲聊精灵怎么养为什么这么贵、问老板生意如何等一系列问题。
　　这边厢翠丝问其中一只精灵：“欧拉在吗？”
　　“欧拉小姐不见了？完了完了。”
　　“她是谁？”
　　“唯一继承人，王储小姐。”
　　“她到底在不在这里？”翠丝急了。
　　“你连欧拉小姐都没见过吗？”
　　无法沟通。翠丝向另一个精灵：“欧拉在你们之中吗？”
　　“喂！你干什么？套情报？！来人啊！混进奸细啦！”
　　一批穿着黑色皮夹的蒙面侍卫，气势汹汹。
　　此时侍卫已经快要抓到翠丝了，翠丝招架挡下一记棍棒。
　　虽然翠丝是吸血鬼猎人，但对待普通人，她不能滥杀无辜，她甩一甩裙摆，大腿密密麻麻的武器抽出一根棍子。这群侍卫围追堵截，朝黄泫扑过来！黄泫手一扬，一些白色光点从他们身体中飘出，他们渐渐乏力，手中的武器。
　　“只是一点点能量，好好睡一觉吧。”黄泫的声音仿佛有催眠的力量，几个人纷纷倒下。
　　翠丝惊讶，上次的事情，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力量之泉。原来翠丝还担心黄泫的安全，怕自己照顾不周，没想到她多虑了。
　　这时，一位戴着头盔、面具的黑衣人出现，“原来是巫。”他手指一挥，黄泫整个人飘起，被无形的线，拉着往那人靠近。黄泫完全控制不了自己，不能动弹。
　　糟了，是男巫！此番情形，黄泫没有遇到过，毫无经验。翠丝一手猛拉黄泫左手，才把黄泫拉回身边，两人一路狂奔。东躲西藏，甩掉男巫，藏身阴暗的角落，置身纸箱中间。
　　黄泫躲在翠丝身后，翠丝全神贯注观察敌情，黄泫蹲下，冷不防看到纸箱的圆孔中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吓出一身冷汗。
　　“翠丝……”黄泫小声嘀咕，指了指那双眼睛。
　　翠丝见多识广，但突然出现一双眼睛，还是毛骨悚然，就像你用猫眼看门外，突然看到猫眼另一边是一双陌生人的眼睛。翠丝和黄泫打开纸箱，金色笼子里关着的是一个八九岁的人类男孩！宠物人？！人类标榜自己的道德感，虎毒不食子，对待同类，留有几分薄面，以示文明。人类豢养各式各样宠物，不知哪个物种将人类收入囊中当作宠物？
　　黄泫想象了一下自己被抓做宠物的情形，不寒而栗。
　　人类泛滥的同情心，源头就是“假设这件这件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然后侥幸“幸好不是自己”，最后给自己冠以“同情”的美名。食物链造成鄙视链，对待其他物种，人类站在顶端，沾沾自喜。等到其他物种的命运落到自己身上，为求自保，才手忙脚乱开始改变。
　　“原来你们在这儿。”男巫慵懒又得意的声音道，“不巧两位小姐发现了我们的库存，我看二位也很适合我们市场商品的风格。”
　　一股蛮力拉扯着翠丝，像拔河处在下风一方，身子强行被对面带着滑行。黄泫全力抓住翠丝，渐渐地，黄泫也被往外推。
　　黄泫能看见那股无形的蛮力，星星点点能量汇聚成一条绳子，绑着翠丝。男巫一边拉绳子，一边狞笑着向前走。
　　“有钱人家就喜欢你们这样水嫩的。宠物也不错，比奴隶强。” 男巫奸笑着步步靠近黄泫和翠丝。手指已经搭在了翠丝肩上！
　　宠物，关在笼子里，拴着绳子，工人把玩，典当的是表皮。奴隶，困在院子，锁着链子，任人指使，捆住的是气力。虽前者看似锦衣玉食，不过是带着镣铐，都是身不由己，言不由衷，没有任何区别。不少父母也把孩子当宠物，挥之即来，挥之即去，只是笼中的金丝雀。
　　黄泫指间迸发一道白光，打散了男巫的能量绳子。
　　“有两下子，会点小巫术，留不得，主人可都只喜欢温顺的。”男巫嘿嘿笑着，一边重新凝聚绳子，绑住黄泫两人，手掐黄泫脖子。
　　黄泫因为窒息，脸色越涨越红，喘不过气，“我要死了吗……”心脏感受到一阵麻痹。当时中刀的弟弟，是不是也闪过了这样的想法呢……
　　是了！弟弟！黄泫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黄泫双手原本苦苦挣扎，企图掰开男巫掐着脖子的手。现在，她放弃挣扎，右手掌心缓缓升起一团白光，源源不断凝聚周围的力量，形成一个小旋涡。男巫脸色一变，意识逐渐涣散。
　　翠丝踢了踢地上的男巫，已经晕过去了。
　　“此地不宜久留。想必欧拉不在这里，如果在，刚才的精灵不会这样回答。”
　　黄泫犹豫过要不要救这里的生命，但是，须臾之间，哪里做得了这么多？
　　而且，就算今天这里的生命逐一回归，难保明天在一个不知道什么样的地方再次建立起千千万万新的“动物市场”。利益的滋生，人类的享乐，是动物黑市的温床。
　　能遏制住非法交易的，只有两种方法——一是提高违法成本；二是使其合法化，规范管理约束。但是，这种违背人性的黑市，是坚决不能存在的。
　　当务之急，唯有通知他们的种族，曝光引起注意，派出人手，救出同类。
　　“回去从长计议。”
　　如果欧拉如此重要，是精灵一族的合法继承人——唯一的王储，为何精灵族长一开始不告诉我们她的身份？也没有画像。全族上下没看到一点紧张和焦虑。亦或者，即使找到也只是别走他图？
　　“那天在安泰克城堡，你可都搜查仔细了吗？”黄泫问翠丝。
　　“这么说来，四楼我只搜了四分之三，还有四分之一的时候，温帕尔说自己没养精灵的习惯。我听说剩下的四分之一区域没有异动。”
　　“如果有密室呢？为什么温帕尔偏偏在你搜完剩下只剩四分之一的时候出现了……”
　　“抓奸细！”几个店主操着武器——刀、棍子一类工具横冲直撞，动物市场闹得鸡犬不宁。
　　翠丝索性一边跑一边把没带锁的生命都释放了。精灵、蛟龙、兔人、鹿头人霎时间纷纷出逃，动物市场的街道上，一时充盈着各色物种。
　　“我去精灵部落。”黄泫说道。
　　黄泫招呼了两只信鸽，一只传信到私塾，一只传到兔人托托的兔村，过着小国寡民的生活。兔人们都亲切称兔人托托为“杜总”。收到黄泫信件的兔人托托，即刻带领一队人马赶往动物市场。浩浩荡荡的兔人，每人手持一个锤子——毕竟兔人以建筑为生，手上都有几把用得得心应手的工具。他们排着队，从逼仄的走廊鱼贯而入。在真相辨明之前，大臣邦尼被锁定为犯罪嫌疑人，已经被关在大牢了。
　　“给我砸！”兔人托托指挥。
　　“是！杜总！”兔人整齐划一，声音洪亮，震得动物市场天花板都在颤抖。
　　兔人砸亦有道，只砸囚禁同族的笼子，其他族群事情一概不插手。
　　黄泫瞧瞧潜入森林，她知道族长的住处。
　　“去打探消息。如果翠丝已经找到欧拉，秘密运到我们别墅。如果还没找到，告诉她不用找了。对我们来说，下落不明是最佳选项。我也找过了，仁至义尽，爱莫能助。”
　　黄泫听到此消息，大惊失色，强作镇定，意欲悄悄离开精灵部落，通风报信。
　　“砰！”黄泫被地上一堆木柴绊倒。
　　“谁在外面？！”
　　精灵族长近侍拿下黄泫。
　　“小姑娘，是你？”
　　“上次欧拉小姐也是在这里被我发现了。我们只是想让她过上安稳的生活，没想到她私自跑了。这次，我可不会放过任何人。”精灵族长撕下伪装。他已经不是初次见面时的慈祥面容，取而代之。一双鼠目射出锋利的光芒，发黄发黑的牙齿下达着命令，狞笑的褶子皱成一块抹布。
　　与此同时，翠丝潜入安泰克城堡主楼四层，径直奔向上次搜查剩下的四分之一。翠丝扶墙行走。“乒乒”，其中一块砖头有些许松动。
　　难道是密室？翠丝咕噜咕噜转着眼睛，迅速思索。翠丝轻拍墙体，，找到一条缝隙。“咔咔”，墙体凹下去的空间摆着一个扭动把手。墙体上暗藏的一扇门翻转，入口乍现。
　　笼子里关着的是一只精灵。直觉——“你是欧拉小姐？”
　　“咚咚。”敲门声。
　　“翠丝小姐，你来参观我的宠物吗？不，猎物。还是说，翠丝小姐是来做我的宠物的？”温帕尔?安泰克挂上一抹狡猾的笑容。
　　两个吸血鬼侍卫从天花板落下，两个从大门口闯入，一拥而上。翠丝手脚被绳子绑着，丢进了金色笼子。
　　温帕尔透过金色笼子，掐住翠丝下巴“这下我不仅拥有精灵，还有一只宠物猎人。”
　　“你休想！”
　　“没收你的匕首才行。”温帕尔将绑在翠丝推上的匕首悉数拿走。
　　“宠物，依靠主人的意志存活。你们恒温人类，手无缚鸡之力，我们才配站在食物链顶端！”
　　“难道恃强凌弱就对了吗？手中握有武器就可以残害手无寸铁的人吗？”
　　温帕尔拿起原本属于翠丝的匕首，刀刃搁在翠丝脸上。“武器在我手上，我说了算。”温帕尔狞笑几声，匕首刀刃在翠丝脸上游走，再深几毫米，翠丝就毁容了。最后，温帕尔在翠丝脖子轻轻划了一刀，渗出血丝。
　　“砰。”密室归于平静，只有翠丝和欧拉。
　　黄泫和翠丝在各自的牢笼中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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