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国

　　翠丝事先侦察过安泰克城堡的地形，选择在清晨五点潜入安泰克城堡寻找精灵欧拉。吸血鬼怕阳光，夜晚才是他们活动频繁的时间，如果在夜里闯入，无异于一个小偷闯入人山人海的贵族舞会，不被抓住才怪。清晨五点，即将日出，就算不慎被发现，拖延一两个时辰脱身仍有希望。
　　私塾“厨娘”任苹苹一大早天还没亮就给出发的六人——黄泫、翠丝、黄岘、周子佳、郭佩泉、龄月做早饭。
　　翠丝千叮万嘱，行动低调，不要惊动侍卫和城堡的主人，一个时辰后汇合，如遇突发状况，不要惊慌，冷静处理，安全第一。
　　任苹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道：“你们这么多人太显眼，怎么可能不惊动嘛。”
　　其实寻找欧拉算是吸血鬼猎人翠丝的生意，翠丝一人力量有限，私塾学生看在张夫子和精灵族长交情的份儿上，也要帮忙。
　　夜色沉沉，六人披着星光，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远远地，看见安泰克城堡主楼小塔上的古董水瓶，泛着莹莹的光。安泰克家族的家徽是一个精致古董水瓶，造型仿照古希腊式水瓶，水瓶中是代表血的红色液体，意即安泰克家族对自身血统历史悠久的自傲。
　　城堡大门口是一个巨大的星座喷泉，十二星座形象的女子雕像按顺序呈时钟数字分布，围绕着圆形水池。这些雕像座落在圆形石盘上，按星座月份变动旋转，当月的星座雕像面向门口。恰逢狮子座，一个头发鬈曲、身披狮子皮披风的女雕像坐在一只石狮子上，又大又深的欧式双眼皮眼睛充满笑意，抚摸毛茸茸的狮子头，正对大门口。高耸黑柱铁门三米高，刻满繁复的花纹，还带有玫瑰刺的图案。
　　门口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把守，站得笔直，精神抖擞。全身上下穿着严实的铠甲，只露出头盔呈一双眼睛。翠丝一左一右两把匕首就想往前冲。
　　周子佳连忙制止：“别冲动，他们的铠甲质地坚硬，刀枪难入，贸然闯入，只会惊动城堡的主人。”看了看城堡的外墙，众人决定翻围墙进去。围墙也有三米高。翠丝率先爬过去，约定如无意外，敲击三下作为暗号。墙的另一边传来“咚，咚，咚”三声，黄岘、周子佳手指插在围墙泥砖的小缝隙做支撑，爬了过去。
　　郭佩泉脚掌蜻蜓点地，运起轻功，稳稳当当降落。黄泫心想，原来他会武功！怪不得他今天穿一身黑色武术服，扎紧腰带，穿着布鞋，腰间一把佩剑，整装待发。
　　黄泫正发愁自己怎么过去，毕竟她没翻过墙，既没体力也没有技巧。难道自己要拖累大家？
　　龄月好像看穿了她的为难，低声在她耳边说：“我的剑跟郭佩泉的剑不同，他的是武术剑，我这把是法术剑。以前他们都靠体力翻墙，我都是御剑飞行。”龄月右手捏诀，她背上的剑自己出鞘，停在两人脚踝处。龄月穿着黑色道士服，为了方便戴帽子，平日习惯的高马尾扎成了顺从的低马尾，伶俐的龄月今天多了几分低调。
　　“上来。”龄月已经站在剑身上，朝黄泫伸出右手。黄泫右手给龄月，一边像上楼梯一样踏上剑。黄泫觉得自己像踩在平衡木上，摇摇晃晃就要往后倒。龄月一个哆嗦，连忙拉她一把，险些连自己也失去平衡。
　　“想象你只是在平地上。有些危险是想象出来的，同理，有些危险你也可以它们不存在。”
　　黄泫紧紧抓着龄月右手，所幸两人平安落地。
　　大门在正南方，位于北方正对大门的是主楼，还有两栋楼分列东方和西方，西楼背靠一座小山。每两栋楼之间都有楼梯连接，外墙都是金砖砌成，在昏暗的路灯下微微反光。
　　两人一组搜查，黄泫和翠丝一组，进主楼。黄岘和郭佩泉一组，探西楼。周子佳和龄月一组，查东楼。
　　主楼气派恢宏，一楼是架空层，全方位铺满红丝绒地毯，左右各一道螺旋楼梯，楼梯口各一个侍卫，侍卫跟守大门的一样，全副武装，只剩眼睛露在外面。
　　“我从背后偷袭提纯，你掩护我。”黄泫和翠丝在阴影处潜行，绕到侍卫背后。黄泫掌心白光点点，聚成一团。其中一个侍卫倒下。他倒下的声响吸引了另外一个侍卫。“喂，你怎么了？”问着，他喘不上气，“咣当”倒地。黄泫和翠丝一人一边楼梯分头行动。这栋楼共有四层，一楼架空层，并没有精灵的蛛丝马迹，搜索范围余下二楼、三楼、四楼。每一层楼都有数不尽的房间，墙上只有一两盏壁灯，走廊阴暗，黄泫只能基本视物。没有房间的走廊被黑暗吞噬，伸手不见五指。
　　黄泫贴着墙壁缓缓移动。在门外，她能感觉里面是否有生命体。黄泫和翠丝事先约定，翠丝从顶楼查起，黄泫从二楼开始，两人碰面之时，说明所有房间都搜查完毕。走遍二楼三楼，所有房间都没人。准备上四楼了，黄泫还没等到翠丝，静静思索，会不会跟翠丝错过了。
　　这里的走廊并不是一眼看到头，根据她的观察，二楼和三楼呈“日”字形布局，楼层中央还有一条横亘的走廊。
　　壁灯灯芯火舌一闪，一闪，在墙上投下张牙舞爪的黑影……
　　白色窗帘随风飘着，飘着，划出一个波浪形……
　　黄泫回头一看，一双黄色大眼睛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此时，翠丝还待在四楼，准备来说，是“困”在四楼。
　　一开始，她逐个逐个房间静听是否有动静。检查了大半层楼，翠丝听到背后有呼吸声。隐在暗处的她屏息，转身发现是温帕尔?安泰克伯爵！
　　温帕尔?安泰克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浴袍，发丝沾了几颗水珠，抱着双臂，靠在墙上，饶有兴致地看着翠丝。
　　“翠丝小姐，夜访寒舍，有何要事？”
　　翠丝一把匕首横在身前，一边亮了亮自己佩戴的十字架项链。“冒昧打扰，精灵欧拉可是在府上？”
　　“我不知道什么欧拉。”
　　翠丝俯冲上前，匕首和手臂紧紧横在温帕尔脖子上。温帕尔才得以看清翠丝脸庞的每一处细节。鹅蛋脸本应看着成熟的，偏生一双水汪汪的碧眼，瞪得老大，里面好像藏了一只小虎，随时扑过来，稚气活泼。一头金发在无光的地方看着是银色，火光一照，藏不住的金色倾斜而出，像波光粼粼的湖面。薄唇抿紧，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可惜吸血鬼一族没有心跳，不然温帕尔现在可能会觉得心跳加速。
　　温帕尔踢翠丝膝盖，翠丝全神贯注在手上，疏于防备，差点摔倒。他挑开翠丝的匕首和手臂，反客为主。翠丝双手被扣，反剪在背后，面朝墙，背朝温帕尔。温帕尔手臂学着翠丝刚才那样横在翠丝脖颈上。看见如水的柔顺长发，他忍不住用修长的手指撩开披在翠丝脖子上的头发，露出翠丝雪白的后颈，一时翻涌说不清是嗜血的食欲还是悸动的情欲。翠丝奋力反抗，扭头回眸。两人挨得很近，翠丝眨眨眼，两人眼睫毛交织相错。翠丝看清对方的血色明眸，隐隐约约看到自己在他瞳孔中的映像。两人的金发绞在一起，跟翠丝藏着的金色不同，温帕尔的金发光明正大，好像窃取了太阳的金色。空气静止，只听得见翠丝“砰，砰”的心跳声，双颊潮红。温帕尔凑近翠丝耳朵，翠丝道不明是紧张还是羞赧，又或许是担心耳朵被咬，闭上眼睛。
　　“嘭嘭！”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兵刃交接声，人声鼎沸，“抓住他们！”伴随着火把闪烁的红光。
　　翠丝惊醒，温帕尔放开翠丝，翠丝平静了一两秒，许久没开口，声音微涩：“可有精灵囚禁府上？”
　　“没有，我没有圈养精灵的习惯，翠丝小姐可移步动物市场。”
　　翠丝没说话，外面的混乱一定是自己的同伴被发现了。她迅速消失温帕尔的视野。
　　三楼，那双黄色眼睛步步紧逼。
　　“喵。”眼睛主人暴露在壁灯摇曳的烛火。
　　“卡特，你吓死我了！”黄泫长长舒出一口气。
　　“苹苹说我能派上用场，让我过来帮忙。”
　　听到巨响，黄泫意识到出事了，急匆匆到楼梯，正好，三楼的黄泫与四楼的翠丝在楼梯口相遇。
　　在安泰克城堡宽阔草坪上，一群侍卫围攻黄岘、周子佳、郭佩泉和龄月。
　　黄岘的格斗术是跟翠丝学的，他学着翠丝，双手各持一把匕首。无奈侍卫的铠甲坚硬，匕首不管用，划出一两道痕而已，只能当做棍子用。
　　周子佳赤手空拳，勉强抵抗，防守为主，对方攻击手，他就收拳出脚；对方袭击脚，他就退后几步躲闪。
　　郭佩泉握剑出鞘，寒光凛凛，反射在侍卫铠甲上。行云流水，剑波流转，把侍卫逼退在圈外，保护同伴。
　　龄月剑上贴了，十几张火符，右腕巧翻，驱使剑在草地上划出两道平行的“之”字形，中间没火的地方形成一条蜿蜒小路。所到之处，符咒化成熊熊烈火。同时，她的衣袖翻飞，甩出几十张风符、电符，草坪上空风雨大作，电闪雷鸣。
　　“过来！他们怕火！”龄月指挥他们走进火铺的“之”字剧。周子佳且防且退，龄月给他开出个口子，放他进来。郭佩泉轻功飞起，从火团上方进来。
　　“我去找黄泫和翠丝。”龄月御剑飞行，黄泫、翠丝和卡特刚从主楼出来。
　　“黄泫上来！”龄月右手给黄泫。来不及多想，黄泫上剑。卡特身形长大几倍，驮着翠丝狂奔。
　　靠近火之路时，黄岘还在外面。他吃力抬手，挡住侍卫的长矛。
　　郭佩泉担心黄岘，又从火之路出来，几个侍卫死缠烂打，始终隔着他跟黄岘，汇合不了。
　　“一个都不能放过！”西楼二楼传来一把凌厉的女声。二楼窗前站着一个小波浪卷蓬头金发、手执扇子的女人。
　　与黄岘激战的侍卫急于立功，长矛直刺黄岘小腹！
　　“刺啦”一声，矛头收回，都是鲜血。
　　黄岘觉得触电一样，全身冰冷，腹痛令他整个人跪倒在地，双手颤抖。
　　发生得太快，黄泫大脑一片空白，顿了一两秒，眼泪哗啦落下。“我失去了我的弟弟”的念头像魔咒一样在黄泫脑子里阴魂不散。
　　翠丝骑着巨型猫咪的样子威风如骑虎长驱，快到黄岘身边，她从卡特背上跳起，一脚踢飞了手执长矛的侍卫。郭佩泉终于到了黄岘身边。
　　“小岘！小岘！”
　　黄岘意识模糊，只呢喃着：“姐……姐……”
　　龄月甩出几十张雷符，雷符纷纷粘在侍卫的铠甲，只要他们一动，雷符立即引爆，雷电伺候。周子佳查看伤势，从衣服上撕下几块布条，包扎伤口。草坪的草都被黄岘“啪嗒啪嗒”流下来的血染红了。空气充斥着浓重血腥味，勾起吸血鬼侍卫食欲，更焦躁往这边挪。
　　龄月只能加速放符。一摸袖口，黄符已经用完了。
　　“小岘……小岘……”黄泫跪在躺着的黄岘旁。
　　“姐姐，你别伤心……哭就不漂亮了……”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小岘，对不起，我不该让你跟我来的……”黄泫哽咽。
　　“姐姐对我最好，跟姐姐一起最开心……”黄岘拉着黄泫的手。
　　黄泫突然发现，星星点点像萤火虫从草丛飞离一样从黄岘身上飞走。黄泫颤抖着手抓白点——没有用，就算抓到，打开掌心，还是什么都没有，凭空消失了。
　　“不……不……”黄泫眼神黯淡，木讷站起，像个木偶。
　　突然，她惊醒了。眼里都是炽热的烈火，对准四散的白光，右上掌心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拉回企图越狱的白光。白光降雪一样被迫回到黄岘身体。
　　“不！”黄泫突然爆发，仰天长啸。随之，所有人都感受到一波排山倒海的力量。草坪周围的土地都裂开了。站不稳的，一下被弹飞。西楼二楼的女人身不由己后退了两步。翠丝和卡特立即趴下躲避。周子佳蹲着处理黄岘伤口，重心低，不受影响。郭佩泉后退了几步才扎马步定下身子。龄月直接被抛出几米远，掏出一张风符包裹已经才停了下来。那些侍卫像铁块一样，散架了。
　　黄泫喘着粗气，心脏剧烈跳动，快跳出胸膛了。
　　“血止住了，”周子佳声音中带了一丝惊喜，又带着不容过早乐观的谨慎，“马上回私塾！”
　　黄泫终于回过神。卡特驮着黄岘，郭佩泉运起轻功，龄月带着黄泫御剑飞行，翠丝和周子佳爬墙。几个人消失在黎明中。
　　张夫子请来相熟的医生，医生表示，幸好伤口及时止血、处理得当，伤者意志坚定，现在已无生命大碍，只是要静养一段时间。
　　任苹苹端来热水和毛巾，道：“小岘一定没事的。”
　　“小泫，对不起，让你们冒险了。”翠丝一脸难过和惭愧。
　　黄泫一边给黄岘擦汗一边说：“只要小岘没事就好，我很担心他。”
　　翠丝抱了抱黄泫，温柔摸摸头：“别担心。”
　　翠丝退出来，周子佳、郭佩泉、龄月还在外面。
　　“你们刚才是怎么被发现的？”
　　“那个西楼女人很警觉。我们搜索完毕准备走的时候，被她撞见了。她可能一早发现有入侵者，一直在找我们，叫侍卫抓我们。”
　　“那个女人是安泰克一族的一员吧，是个难对付的角色。”
　　翠丝理了一遍线索，分析情报：“我们都找遍了，欧拉不在安泰克城堡。那个城堡的主人说，我们可以去动物市场看看。”
　　龄月瞥一瞥里面，“刚才小泫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受到刺激，能力暴走。”
　　“我觉着也像，应该是真正的’巫’的力量。”
　　“你自己不也是个’巫’吗？”
　　“我这是’小巫见大巫’，只会点皮毛。”
　　几个人都被龄月逗笑了。
　　屋内，黄泫守在黄岘身边，不知不觉趴着睡着了。梦里，又重现了黄岘浑身是血和自己暴走的画面。黄泫再也睡不着。
　　日出，亲眼看着黄岘平稳呼吸，黄泫终于放心。
　　原来’巫’是这么一回事。
　　原来“生命”是这么一回事，长久相伴、害怕失去，精神支柱的一股力量。她释然地微笑。
　　安泰克城堡里，温帕尔准备入睡。睡前，他走进四楼的隐藏房间，看了一眼在笼子里瑟瑟发抖的精灵，勾出一抹财产所有者的自负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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