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食荒漠推广蔬果

　　冬日不比夏日长，夜总是来得又早，去得又迟，其实凌观尘迈进家门槛也不过酉时，但门内饥肠辘辘的三人仿佛感觉饿到了大半夜。
　　戚氏伸长脖子总算盼到了女儿回家，老眼登时大亮，只可惜再亮也瞧不见凌观尘面上奔波一日后掩不住的疲色，而满心满眼都是怀里的小宝饿得晕晕乎乎，忍不住开口抱怨道：“尘儿，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一天天在外晃悠也不知道忙些什么就算了，怎么能这么晚都不着家呢……”

　　即使心里并没有把面前的妇人当作亲娘，凌观尘多少还是有些替原主气闷，原本心情不错打算与家人分享一下今日的收获，这会是半点解释的欲望都没了。
　　于是避重就轻地敷衍了过去：“现在凌家全靠我们两个人撑着，你也当晓得赚钱养家的不易，忙起来忘了时间，这很正常。”

　　戚氏一梗脖子，明显不认同：“不容易归不容易，难道娘每日没出去干活？那还不照样日落前就赶回家了。”
　　“是，您真顾家，我学不来，毕竟——”凌观尘拎着食盒往厨房的方向走，不咸不淡地回了句，“我又没宝贝儿子需要赶回家照顾。”

　　戚氏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对方话里有话，跟着进了厨房提声道：“死丫头说什么呢！翅膀硬了是不是！”
　　凌观尘没有搭话，也不需要搭话，因为下一刻被母亲吵醒的小宝受惊大哭，戚氏于是光顾着哄他去了。

　　“我来我来。”凌观兰虽说也饿着，却还是上前帮着收拾食盒里的瓶瓶罐罐，一边小心翼翼瞟了眼后方，压低声音道，“阿姐别自责呀，偷偷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其实娘早就学会下厨了，你要是再晚点回来，她铁定就自己弄啦。”
　　凌观尘拾柴的手有一瞬的停滞，紧接着娴熟地生起灶火：“嗯，阿姐知道。”

　　戚氏在家从来不做这些家务事，宁可饿一会肚子也要等女儿回来做，并不是因为她不会，而是因为她不愿——或者说拉不下脸。
　　昔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凌家主母沦落到今日田地，哪怕为了生计不得不在外卑躬屈膝讨生活，只要回到这一隅之地，少不得摆摆仅剩的架子。

　　当然，这点少得可怜的架子，仅限于对着两个女儿摆一摆罢了。
　　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自然不会懂个中门道，凌观尘也无意继续，手指转而揉搓着食盒底层剩余的最后一把生韭菜，缓和了神色，朝妹妹晃了晃：“谢谢兰兰，今晚阿姐拿这个给你炒绒兽肉吃吧。”

　　凌观兰歪头打量了一眼，立马收起疑惑笑着点头：“阿姐做的肯定好吃！”
　　尽管她和其他人一般，脑子里同样毫无“草能吃”的概念，不过有那种据说叫“西红柿”的红色圆球在前，她当然相信阿姐不会骗自己的。

　　剩下那把韭菜稍微有些蔫了，是被凌观尘挑出来看相不怎么好的，好在做给自家人吃没那么多计较，当即迅速择洗干净，沥去水后切成了整整齐齐的数段，将韭菜头倒进了烧热的油中。
　　只听得沸油裹挟着淡青色的韭菜头滋啦作响，不过眨眼的功夫，翠绿色的韭菜叶也跟着一股脑倾倒了下来，微冒的白烟被锅铲搅开，简单地翻炒了数个来回，便被悉数铲出了锅。

　　凌观尘将最后一片韭菜从锅铲上抖落进盘碟，心满意足地吸了口香气。
　　非常好，不是之前那种靠各种烧烤香料修饰的辛香，而是被爆炒榨出的天然菜香。

　　“娘！娘！我饿了！”怀里的小宝不再哭闹，转而抱着戚氏脖子使劲摇晃，往那边疯狂探视。
　　“没点眼力见！这种山旮旯角挖的野草也馋，活不下去的人才吃好不好！”被驳了面子的戚氏一把按回儿子的小脑袋，训完又哄道，“乖啊，一会娘给你把绒兽肉煮了。”

　　她指的自然是挂在墙上的两块肉干，黑乎乎的，凌观尘一左一右各睨了眼，皮笑肉不笑地提议：“那一小块肉，我和兰兰吃吧，大的那块全给你们。”
　　戚氏本来也没想过别的做法：“行，你弟弟正在长身体，理应多吃点。”

　　提议的最后，终是有人吃得分外香甜，有人吃得难以下咽。
　　两个姐姐对坐嬉笑，时不时夹一筷子那种野草夹杂着切成丝的肉喂给对方，而小宝分外委屈地看着，努力用乳牙慢慢磨碎大块绒兽肉，心里嫌弃它臭烘烘又硬邦邦，想抢吃食又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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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顿迟来的晚膳吃得凌观尘心里那口闷气倒是顺了，不过吃完后，该犯的愁还是少不得犯。
　　就算有林掌柜提供最重要的绒兽肉做基本食材，可她换个什么看起来能吃的新花样呢？韭菜炒绒兽肉味道是不差，但在达官贵人看来，估计也就比烧烤韭菜强点，而且他们十之八九也不会肯尝试里头的韭菜。

　　“不肯尝试什么？”稚气未脱的声音将凌观尘拉回现实，与妹妹视线一对，她才发觉自己无意间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凌观兰反复念叨了两遍后面那两个字，比了九根手指道：“今晚阿姐做给我吃的这种草，是叫九菜吗？”

　　凌观尘失笑，拉下小手在手心一笔一划写了起来：“不是九，而是——韭。”
　　小姑娘似懂非懂：“可是韭菜明明很好吃呀，为什么那些人不肯试试看呢？”

　　凌观尘斟酌了下措辞，尽可能通俗地解释道：“那些人吃惯了好东西，是很挑剔的，不管好吃难听，只要他们觉得草就是草，是不能吃的，就不会吃。”
　　“哦哦，我明白了，就和弟弟之前生病还挑，死活不肯喝药一样。”
　　“……差不多吧。”

　　“那可以找个长得像的东西蒙混过关呀！”凌观兰一拍巴掌，表情认真地在出主意，“我当时就是这么骗他的，我说三碗里有一碗是他爱喝的山珍汤，反正颜色那么像，他就信了，哈哈。”

　　蒙混……过关？
　　一语惊醒梦中人，凌观尘在这句孩子气的提醒之下已有了主意，乌眸扩散出惊且喜的光彩，抑制不住猛地起身，抱起那具小身板转了个圈。

　　是夜无眠，饶是过了三更时分，厨室黄旧的窗纸上仍闪动着灶火的影子。
　　至于透过纸缝，灶旁那道将长发高挽于脑后，捋袖至手肘处方便忙活的倩影，不是凌观尘还能是谁？

　　而那堆系统拖来加班传送的食材，已经全部被她一切为二，放入沸水咕噜的锅中烫过一圈，这才捞了出来，指尖再轻轻用力一捏，外面深褐色的果壳就那么顺滑无比地脱落了，留下嫩黄色的果肉暴露在冬夜里，散发出嘶嘶热气。
　　——那是有“千果之王”美誉的，板栗。

　　兰兰说的没错，大不了糊弄过那帮达官贵人的眼睛便是。
　　将熟透的板栗与绒兽肉放在一起炒，加上料酒和酱油，乍看之下，区别并不像蔬菜和水果那么明显，横竖干果蔬果不分家，都是肉食动物不懂欣赏的植物系美食。

　　如此一来，既可以去腥提味，令绒兽肉变得嫩滑可口，同时板栗的口感亦不输于肉类的香甜软糯，再加上大魏朝的人不懂美食，充其量以为是绒兽肉的两种不同做法，哪想得到这正是他们眼中不能吃的干果？
　　凌观尘内心暗乐，眼底倒呈现出相反的沉静，盯准了再度放入油锅中的板栗，一炸至金黄色便稳稳捞出，倒入已放好冰糖的小锅，合烧了起来。

　　约莫半炷香过后，她目不斜视地掀盖起锅，专心将配上各种香料后做出的板栗炒绒兽肉倒入盘中，只见亮红褐色的汤汁缓缓滚动其上，甜香软糯的板栗已经吸满了汤汁，原本带着腥味的肉干温顺地躺在盘上，变得又紧致又鲜嫩。
　　最后，被烤熟像柄小伞的灰褐色蘑菇膨开，作为点缀置于缝隙间。

　　——色亮，香浓，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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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感一来便收不住手，更何况凌观尘是铁了心要借王公子这层好不容易扒上的人情面，尽善尽美地打响她在美食荒漠的第一枪，因此反复调试着最适配绒兽肉的火候和配量，试到妹妹起床找不到人，寻到厨房来，才惊觉自己竟通宵烧了一夜的板栗。

　　她揉了揉眉心，后知后觉地涌上困乏，指了指大小盘碟嘱咐：“兰兰随便吃，这叫板栗，很好吃的……阿姐去补个觉，你就和他们说我不舒服，别来打扰。”
　　辛苦试了一晚，板栗烧绒兽肉怎么做她总算烂熟于心了，不妨好好养精蓄锐一个白天，明日一早，就去林家酒楼准备！

　　凌观兰乖巧点头，扶姐姐睡下后又去看了眼娘和弟弟，见两人还在熟睡中，便独自一人回了厨房，捏着小拳头想了又想，还是没忍住先行上手，蹲在柴垛旁大快朵颐起来。
　　半晌后，她摸着鼓起的肚子，咂着满嘴的香味，满足地站起身子，谁知饱嗝还没打完，就听见了外头传来一声声猫叫。

　　大冬天的，该不会是香味招来了没东西吃的流浪猫吧？
　　凌观兰一贯喜欢与猫猫狗狗玩耍，连忙端起一盘板栗循声跑出了厨房，打开后院的小木门，果真在檐角下看到有只蜷成一团的白猫。

　　“你怎么这么瘦呀……饿坏了吧？快尝尝这个！”凌观兰蹲坐在门槛上，将盘子轻轻放在白猫面前。
　　白猫鼻子动了动，连带着胡须一抖，抖落几粒覆着的薄霜，先谨慎地嗅了会，方才慢吞吞张嘴咬了一颗。

　　“慢点吃、慢点吃。”凌观兰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它毛茸茸的背，眯眼望着暖融融的晨光，“你肯定没吃过这东西，它呀，叫板栗，真的太好吃了，对吧？谁让它是我阿姐做的呢，她可会做好吃的了！”
　　“小姑娘，你阿姐很会做好吃的吗？”围墙拐角处猝然响起的人声将凌观兰的话接了过去，她下意识扭头看过去，晨光将缓缓踱来的那道身影镀得有些模糊，不高，也不胖，但足以挡住她的视线。

　　她昂了昂下巴，颇为嘚瑟地回答这位路过的哥哥：“那当然了，我阿姐心灵手巧，她做的好吃的，我保管你连听都没听说过！”
　　对方低头笑了一笑，然后如同她摸白猫般摸了摸她的头，蔼声问道：“是嘛，那你听说过一种……红色的圆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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