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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烤韭菜（三）
酒楼内，随着萧绎放下最后一串烧烤韭菜的竹签，慢条斯理地接过手帕擦拭着那两片薄唇，其余三人神色震惊归震惊，仔细品又各有异处。
凌观尘颇为汗颜，陆一鸣饱含激动，至于林汕，则多多少少夹杂着羡慕——毕竟他才不过吃了三串啊三串。
紧接着察觉食客明显从喝茶变成了灌茶，还压着一丝微咳，凌观尘倒也很快反应了过来。
烧烤口味重，这牛魔王……咳，这王公子又一口气吃了这么多串，口腔此刻不脱水脱得厉害才怪。
于是她迅速抛下空空如也的大锅，总算想起孤零零被放在地上的食盒，从里拿出一只竹筒递了过去：“公子好胃口，若不嫌弃，不妨再尝尝这蜂蜜柚子茶，不仅可以解渴，亦可解腻。”
原来它叫蜂蜜柚子茶。听到这个从未听闻的古怪名字，萧绎眼底蓦地染上一抹微不可察的亮色，他自然识得这只竹筒和自己先前捡漏的那只出自一人之手，声音略哑地接过：“多谢，你倒是有心。”
凌观尘客气颔首：“公子过誉了，商者，当为客着想，这是我等理应做的。”
“哎呀，两位也过谦了，贵酒楼真是真人不露相啊。这锅草，加上这喝的，多少银钱？我双倍付给你们！”陆一鸣见王爷吃得尽兴，不由得心花怒放，“就是有个不情之请……”
好不容易寻到能入王爷眼的菜品，他就是当场把这林家酒楼盘下来，也得把这位厨娘挖到摄政王府里好生供着！
“那真不巧，小女子也有一个不情之请呢。”凌观尘唇角弯起柔和的弧度，“不管公子肯不肯赏脸答应，今日这顿，都不要钱了。”
白吃白喝，还有这等好事？陆一鸣掏钱袋的手生生停住，一时愣怔。
倒是萧绎尽管陶醉于茶饮，却很快接了话：“你且说说看，是何不情之请。”
凌观尘便朝他福了福身，态度恭敬地道：“公子仪表超凡，绝非池中之物，在这偌大的长安城，想必也是有足够的人脉关系的。此等贵客肯不嫌简陋，以身一试，岂有收钱的道理？只望公子感念这味道尚可，向周遭亲朋好友推荐一二，便不胜感激。”
横竖准备好的都给他一人吃完了，天色也渐晚，今日这生意到底是做不成了，也罢，不如转而利用这位不速之客，推广一下即将倒闭的林家酒楼。
经过方才的变故，凌观尘的考量也发生了转变。打响第一枪至关重要，比起匆促借此推广烧烤韭菜和蜂蜜柚子茶区区两样菜品，不如帮着林掌柜重整旗鼓，多准备齐活，好好打一打对面那只贪心白眼狼的脸！
属下的心思全写在脸上，萧绎当然不可能看不明白，他也正有此意。
然而这女子的不情之请，摆明了要是重振这家酒楼破败的生意，他遂建议：“有道是士农工商，你既言商，当知其非但地位不高，且不够稳定，疲于奔波，若是困于生计，本公子大可给你们引荐更好的去处，无需在方寸之地劳心劳力。”
凌观尘并不傻，这人的出身非富即贵，这个提议八成是要他们放弃林家酒楼，去王公贵族家帮厨，讨那些贵人们的喜欢。
扪心自问，那样确实比白手起家过得更轻松，她不是没有心动，如果不存在系统任务倒是无所谓，只是任务在身，这地虽然小，但胜在自由自在自己说了算，一旦走近深宅大院，还怎么做推广蔬果这种需要接地气的活计？
思及此处，她便婉言辞道：“谢公子抬爱，不过这商人里，也是人各有志的，我们在市井之地粗鄙惯了，能将自家吃食做得红火，这心里头呀，才真快活。”
萧绎眼底划过一丝异色，这女子谈吐气质绝非出自市井，居然志在庖厨？
尽管对方礼数周全，态度柔软，却莫名透出十成十的不容置喙来。
以他的权势，要用强简直轻而易举，但为了点吃喝弄得这么难看，这种行径哪怕别人不齿，他自己都觉得脸无处搁。
萧绎心思一转，起身在她面前站定，微微俯首道：“也罢，既然你意已决，区区推荐，本公子允你便是。”
凌观尘当即难掩喜色：“多谢公子！”
她前头笑是端着的，唯有此刻是真心实意，萧绎将她舒展开的眉眼看在眼里，不自觉间也被感染得心情愉悦起来：“无妨，举手之劳而已，你若想收效更佳，不如再多做一些，这样拿去向他人推荐，亦更有说服力。”
凌观尘应得不假思索：“那是自然，空口白牙也不想让公子多费唇舌，只是不知公子家在何处？给我两日，做好后定亲自登门敬上。”
“不必了，后日午时，还在此处。”萧绎拂袖转身，在擦肩而过之际轻飘飘地附带一句。
“——换个花样吧。”
一坐上马车，陆一鸣再绷不住，苦哈哈地揉着被踩痛的脚：“王爷您干什么拦着，眼下是踏破铁鞋终于觅到了会做吃的人，为了您，属下就是硬搬也得搬回摄政王府！”
“本王自有打算。”萧绎懒得跟他废话，许是吃饱喝足，隔着轿帘突然问起差点抛到脑后的正事来，“暗卫那边，可有消息？”
陆一鸣再不正经，说到这事也立马换了张面孔，从怀里掏出一小卷刺绣递了进去：“您读一读就知道了。”
萧绎信手接过，长指抚过上面凹凸不平的独特绣纹。
——回禀王爷，凌家被抄后，男丁死尽，女子皆充入教坊，属下去晚一步，人已殉节。
——线索虽断，不过属下探查到有一凌家远亲未被波及，只贬为庶人，曾于刑慎司喊冤，现居于长安城，许是知道些内幕。
半响，陆一鸣才听到对方的声音：“罢了，那就去寻这家人。”
他已先一步读过这密信的内容，拉着缰绳的手顿了一顿，有些犹豫地开口：“可是王爷，那边的眼线……”
“别管他们。”萧绎打断得决然，语气骤冷，与方才在酒楼内的截然不同。
“这桩案子，定要查个明白。”
凌观尘此刻还不知道，关系她家道中落的秘密即将找上门来，现在的她只是目送着那道挺拔身影消失，掉头收拾起锅碗瓢盆，一边若有所思。
林汕在一旁摸不着头脑：“换什么花样？他倒是说清楚啊……”
“十之八九，是让我换个看起来能吃的吧。”凌观尘叹了口气，“烧烤韭菜，拿出去招徕可以，但终归不太上得了台面，达官贵人们只会当它是低贱难吃的草，做得再香，也看不上眼的。”
这倒是提醒了她，在美食荒漠推广蔬果无异于开荒，还是徐徐图之，先琢磨适配本土的美食比较稳妥，可本土有的不就是……
“那就是绒兽肉了嘛。”听她这么解释，林汕总算醒悟过来接了话，他隐隐看到了林家酒楼的生机，索性一拍胸脯，应承得格外痛快，“凌丫头能把草做得这么美味，真有绒兽肉，对门狗东西的什么酥肉算个球！你无需烦心，食材连夜准备就是了，通通包在我身上！”
凌观尘尚未反应过来，手上活计就被夺走，取而代之的是她的食盒：“天都黑了，凌丫头早点回去歇息，这儿交给我，接下来两日做什么，全看你的了！”
被半推着离开林家酒楼，她哭笑不得，简单行了一礼：“那便麻烦林掌柜了，今日说到底，还得感谢您信得过我。”
林汕咧嘴一笑，刚想客套两句，察觉对门那道熟悉的视线越过面前丫头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干脆提起声量回道：“没事！能让贵客满意，是你帮了我大忙哩！”
那道视线的主人，自然是一直盯着林家酒楼许久的彭喆，一听见这话，脸色登时沉暗得可怖。
想来摄政王吃惯了美味佳肴，瞧不上他的天下第一楼也不是不能接受，可竟转头跑去这种快倒闭的破地方！莫不是舌头出问题了！
只是这话，再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蹦出口，顶着张难看的酱油脸撇过头去，眼不见为净地关了窗户。
凌观尘也是眼观六路的主，一眼便看出林掌柜这话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侧身扫过，不由得了然失笑。
“瞧这狗东西红眼病发作似的，那个王公子多半是从他家折过来的！哈哈，当年抢生意的时候我曾见过他这副样子，被逼得好多年没再见过了，现世报！”林汕则笑得不加掩饰，颇有种出了口恶气的痛快感。
凌观尘闻言笑意微敛，颔首告辞了。
她快步迈入夜色，紧了紧食盒手柄，篾竹制成的手柄早就因为长久使用变得光洁发亮。
王公子的出现，当真是纯粹的巧合？
而且在贵人云集的长安城，不过是跑了位客人，值得天下第一楼的掌柜眼馋巴巴地盯了那么久？
贵客贵客，客按理说并不稀奇，除非是……贵得稀奇。
这个猜测令她重新弯起了唇角，纵然身体忙碌了一天难免疲倦，回家的脚步反而轻快了起来。
殊不知彭喆一合上窗，极擅察言观色的年轻伙计便上前请示：“掌柜的，这女子怕是有点来头，要不要……”
“跟上去。”彭喆手里盘的核桃倏地一停，冷声道，“搞清楚她是哪户人家的女眷，再仔细打听打听情况，最好能抓到什么把柄。”
这个废物林汕，自个没用守不住老东西留下的祖业，区区一个小丫头片子，也想联合起来挤兑他？
想都别想，凭这点苟延残喘的火苗，他眨眼就能给掐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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