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宝莲灯同人】千秋功罪

　　证据？还铁证如山？白玉堂和展昭对望一眼，心中都道这猴子究竟搞什么古怪？却听孙悟空言道：“我这徒儿的舅舅曾经养过一条狗，这狗儿最有灵性，自然能识得自己的主人。”见展昭脸色微变，他嘚瑟的一笑，转身向围观人群喊道，“那个谁……谁的老婆，快把那狗抱上来，让它认认自己的主人。”
　　话音一落，只见人群中走出一个约摸二十出头，穿着翠绿衫儿的少妇。她形容娇俏，长相可人，走在她身后的，是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年轻男子，也端的是品貌俊雅，举止非凡。
　　这二人想必是夫妇吧，郎才女貌，倒也十分般配。只是这妇人怀中抱着的狗儿碍了所有人的眼。这是一条毛发凌乱的细长黑犬，那狗儿嘶牙咧嘴的，长相甚是凶恶。
　　进得大堂，那年轻男子向包拯施礼道：“在下敖春，见过大人。”他一拉身旁的少妇，又道：“这是拙荆。”
　　姓敖啊，龙宫的？白玉堂思量着，看了展昭一眼，什么时候他又招惹上了龙族，还有那条狗……这事儿好像越来越不妙了……
　　哮、天、犬……
　　梦中的狗儿啊，如此真实地出现在了眼前……
　　展昭心中悲喜难明，慢慢的，几乎是无意识的，他的左手攫紧成了拳，指节也开始发白。
　　狗儿似乎刚从梦中醒来，有些迷茫地看了看周围，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这里好像有股熟悉的气味？这味道若有若无，呼哧呼哧，它使劲儿耸了两下鼻子，没错，就是这个味道，这个它追随了千年的味道。
　　猛的从那少妇怀中窜将下来，狗儿走几步，嗅一下，再走几步，再嗅一下……
　　这狗儿在找什么？找它的主人吗？有人见过用狗来查找追踪案犯的，但谁也没见过让狗认主人来断案的，包括端坐堂上的那位断案无数的包青天。公孙策表情奇特，他想若是这狗儿不认展护卫那还好说，倘若这狗儿真认了展护卫，那该如何是好？大人又会怎么判呢？
　　无论是出于好奇还是出于期盼，开封府内外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生怕惊到了狗儿。
　　狗儿在大堂上走走嗅嗅、嗅嗅走走，到了展昭身前，它突然停止了。呼哧呼哧，它伸出了舌头，呼吸慢慢粗重而急促，胸口明显起伏了起来，但它的眼神依然很懵懂。
　　方才它做了一个梦，一个二十六年来每天做的梦。梦里有片片桃花飞舞，有滚滚大江东流，有高山壁立千仞，有雪峰延绵万里……有无数的人和影像在它脑中晃来晃去，最后凝结成一片虚无的空白。但今天，从那片空白中突然飘来一线气味，丝丝缕缕，缱绻缠绵，清冷无比，又熟悉无比，已经忘了那气味的出处，只知道它比大骨头的香味还要诱人，这正是自己千年以来熟悉的味道啊，牵引着自己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如今，那味道越来越浓，对，就在眼前。狗儿的眼睛蓦地一亮，它想朝那味道猛扑过去，拥住它，再不放手，却又生生停住了。
　　主人不喜欢，主人一直不喜欢它乱扑。
　　可主人又是谁？
　　狗儿瑟缩着，退后了几步，不敢近前，但是它又不想就此离去。呜呜的低咽了两声，狗儿缓缓的，一寸一寸的抬起头来，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映入了它的眸中，这就是……就是它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啊……
　　哮天犬，我该拿你怎么办呢？展昭心中如压巨石，闷窒得喘不过气来。明明在二十六年前我就已经消除了你的记忆，怎么如今还……
　　知道自己一个凌厉的眼神就能骇走这服从惯了的狗儿，可展昭就是狠不下这个心来。
　　狗儿正绕着他打转，呜呜的叫着，在他的脚边蹭啊蹭啊蹭，似在撒娇，又似哀求。
　　攫紧的拳慢慢松开了，这数千年至死不弃的情谊又怎忍狠下心去割舍，罢，罢，今日放纵一回、认输一回又如何呢？
　　叹息着阖了阖眼，卸去所有自持与伪装，展昭一撩衣摆，俯下身去，微展双臂，向狗儿敞开了那个久违的、温暖的怀抱。
　　猫儿……
　　白玉堂心下一阵怅然，无论是展昭还是杨戬，终究做不到铁石心肠，罢了，罢了，你既认输，我便认命！
　　狗儿却没有像预料中的那样扑入展昭怀中，反而犹豫着倒退了一步，口中呜呜咽咽叫个不休。
　　展昭剑眉轻蹙，他也不太明白这狗儿怎会有这种反应。
　　狗儿还在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眼中尽是无助之色。忽的，它以爪护头，似在期待着什么。
　　展昭突然就明白了，他伸出手，极熟稔的往狗儿头上敲了下去……
　　狗儿终于扑了过来，前爪搭在展昭肩上，它开始不住地舐舔着展昭的双颊，从额头到眉梢眼角，就那样纵情的、放肆的舔着。
　　大堂内外依旧没有人说话，因为他们都看见那狗儿舔着舔着就哭了，大滴大滴的泪水落下来，灼痛了每个人的心。
　　狗儿的泪水是滚烫的，烫得展昭也几欲落泪。
　　白玉堂看到展昭脸上尤带笑容却热泪盈眶，自己眼前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先前咋咋呼呼的孙悟空此刻也没了声响，这种场面，就是他这个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猴子也动了恻隐之心。他把哮天犬抬出来，原也只为试探着胡闹一下，不抱多大希望，没想到居然一举成功了，现在反倒不知如何往下唱这戏了。
　　包拯、公孙策对望一眼，公孙策满脸忧色，包拯虽然还算镇定，脸上也有犹豫之色。从人间到地府，开封府什么古怪的案子没审过，可今天他们面对的可能是满堂神仙，最关键的是主角还是与他们朝夕共处的展护卫……
　　展护卫真的是二郎神吗？谁也不敢肯定，但见到眼前这一幕的上演，谁又敢否定？
　　周围又有了窃窃私语的人声，似乎在讨论那狗是不是哮天犬，展护卫是不是二郎神，包大人究竟会怎么判等等，展昭听了，苦笑一声，心中生出几分歉疚之意，今日怕是真的要让包大人为难了……
　　又安抚了几下狗儿，他振衣而起，对包拯言道：“请大人退堂！”
　　这不是恳求，也不是商量，而是命令。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是一种清冷的、亘古未有的慑人的威严，不给任何人拒绝的权利。
　　堂下的议论声也逐渐小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包拯身上。
　　包拯皱眉思索了一阵，缓缓站起身来，一拍惊堂木：“退堂！”
　　这大概是自己任开封府尹以来断的唯一一桩无尾公案了吧！去后堂的路上包拯苦笑着想。很可能会招来不少人的非议，可那又怎么样呢？这么多年来，骂他的人何尝少了？当年他亲手铡了自己的侄子，旁人当面赞他铁面无私，背后谁不骂他沽名钓誉，枉顾人伦呢？骂就由他们骂吧，是非在己，毁誉由人，无愧于心便好。何况，他相信展昭的为人，就算他真的是二郎真君，总也不会是个无耻小人。神仙也好，凡人也罢，前世今生，因果循环，一个人的性情总不会大变。
　　公孙策回首看看身后跟着的那串人忧心忡忡，他既担心这有头无尾的案子会影响到包拯的清誉，又担心展昭的处境。
　　展护卫真的是二郎神？入开封府那么多年，奇闻异事见过不少，但是神仙，尤其是后面的一串神仙，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他也禁不住苦笑摇头。
　　穿过回廊小径，眼见快要到后堂了，展昭快步走到包拯面前，略施一礼，有些为难地道：“大人，我……属下想……想与他们单独谈谈。”
　　面色微红，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这是又重新变成了自己熟悉的那个展护卫？包拯笑着点点头，算是答应。
　　公孙策想想也是，人家一群神仙有话要谈，自然不关凡人的事。
　　屏退了一干守卫衙役后，他向白玉堂连使眼色。白玉堂却假装不见，跟着展昭一同踏入了后堂，他走在最后，门还是他闩上的。
　　公孙策自然不知他也是神仙，暗道这只小白鼠真是不懂事后便与包拯一同去了书房。
　　这间后堂颇大，原是包拯会客之所，今日何其有幸，塞了一屋子的神仙。
　　沉香、哪吒、龙八夫妇都未落座，站成了一排，三个男子更是像等着最后判决的犯人一般垂头丧气，丁香想要说什么，却被龙八暗使了个眼色制止了。
　　孙悟空和白玉堂靠门站着，二人瞪了对方一眼，互相嫌弃的别过脸去。
　　只有展昭一人坐着，他将哮天犬放在膝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狗儿的毛发。狗儿呜呜地叫了几声后慢慢阖上双眼，舒服得想要睡去。
　　屋里很静，静得犹如一潭没有半分涟漪的死水。门窗紧闭着，阳光透过窗棂晕入，碎散得如同往昔的记忆。
　　那是一段谁也不愿去触碰的、被血色洇染的记忆……
　　真的要去面对了吗？思绪有些混乱，展昭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
　　没有人说话，但总不能这样僵着。
　　“你们……是如何找到哮天犬的？”幽幽的声音响起，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他自己，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冒出这样一句话来，而且褪去伪装后的心境似乎也没有想像中的那般激动。
　　孙悟空不说话，沉香和哪吒亦无言，最后还是龙八开了口：“我们……我们一直都在找，前些年康大叔找到了哮天犬，可它谁也不认识，谁也不愿跟，最后见到了丁香才愿意跟着，这些年它一直跟着我们住在东海龙宫。”
　　只愿意跟着丁香？是因为从前被贬下凡时，丁香救过它吗？看来，狗儿真的还有些残存的记忆。
　　“那么……那么……你们是怎么知道的？”静默了一阵，他问道。
　　这是多日来萦绕在他心间的疑问，此刻终于问了出来，但波澜不惊的语气刺痛了其他人的心。
　　舅舅，你是如同从前一般伪装还是真的已经对我们死心？
　　沉香终于鼓足勇气抬头去看舅舅，淡漠的神情一如往昔，但他的双眸却明净清澈、澄滢透亮，虽说有些空茫和恍惚，却再也没了从前的死寂和落寞，甚至连以往的高贵冷傲之气都减淡了许多，如在开封街头偶遇时一般，这个人的身上是暖的，他是展昭，不是杨戬。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眼前这个人还是他那个昼思夜想的舅舅吗？他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一想到此就痛彻心扉……
　　强忍眼中难耐的酸涩，极小声的抽了抽鼻子，沉香说道：“伏羲水镜！灭神大阵的阵眼是伏羲水镜！”
　　展昭皱了皱眉，灭神阵是他破的，他记得，灭神阵是用伏羲水镜所布，他也知道，但是这和那些真相有关系吗？心里这么想着口中便问了出来。
　　沉香还未回答，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伏羲水镜啊，我知道，我知道。”说话的正是白玉堂，“那老……教主说过，伏羲水镜是神王伏羲炼制的法器……”
　　这是句废话！除了展昭和哪吒，其他人看向他的眼神都有些古怪，孙悟空更是鄙夷，这么个东西，他居然也是个神仙，昨日用火眼金睛看到这人也有三花聚顶……
　　白玉堂不理他们，继续道：“这法器有个极神奇的效用，就是追溯过往。”
　　原来如此！展昭恍然大悟，他依稀记得封神台内部心炼洞天中呈现的幻象，那水阵的阵眼想必就是这伏羲水镜吧。
　　伏羲水镜的功用居然如此古怪，总是他没想到的，想必再好的羿者，也终有棋差一着的时候。他不知沉香他们到底看到了些什么，但这般愧悔难当，想必该看到的都看到了吧！
　　长叹一声，展昭又问：“那么，你们想怎么样呢？”
　　浅短的一句话，锥心刺骨。沉香扪心自问，这些年来，他们寻寻觅觅，究竟是为了什么？知道那些泣血的真相后，他们已无法心安理得地活下去，或者说，没有了他的存在，他们活不下去，所以他们要找到他，找到他弥补所有的过错和遗憾，从在灭神阵中得知真相开始，他们就寄希望于将来，哪怕这份希望渺茫到几近湮灭，他们都不曾放弃，是这份不弃的执念强撑起他们走了这二十六载的光阴。如今，这份希望就在眼前，而这个人却问他们究竟想怎么样？
　　不是责问，也不是质问，完全是一种疑问，还略带着无奈的口吻。可就是这样一句无奈的疑问让他痛彻肺腑，原来，他们早就没了将来，所谓的“弥补”不过是他们又一次的自私与自欺而已！
　　沉香软倒在地，全身已无半分力气，眼泪不自控地簌簌而下。
　　“对不起……”
　　虽然迟到，虽然不配，但他还是无比艰难地吐出了这三个字。
　　哪吒如梦初醒，忽的扑跪于地，连连叩头。
　　龙八也一掀衣摆跪将下来，丁香有些迷茫，但见到丈夫跪了，她也跟着跪倒在地。
　　孙悟空的脸色很难看，此刻，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白玉堂一声冷哂：“在开封府胡闹了半日，就为了说‘对不起’这三个字？”
　　“起来！”面对长跪不起的几人，展昭扶额，“你们不起来，让我怎么说？”
　　沉香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着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哪吒额上已是乌青一片。他会说什么呢？他们是罪人啊，这是对他们的最后宣判。
　　其实展昭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喜怒哀乐、酸甜苦辣一齐涌上，竟重叠出了一片莫名的平静与释然。生平第一次，他开始揣摩自己的心境。
　　后悔吗？没有。
　　怨恨吗？也没有。
　　失望吗？有过。
　　悲凉吗？也有过。
　　……
　　可这有过或者没有过的东西对他来说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呀！三千年担负的责任与罪孽，在他放弃所有生机，从容踏上封神台的那一刻就应该烟消云散了吧！
　　能为他们做的，他已做完。欠他们的，他已偿还，所以……
　　他释然地一笑，那种释然不同与封神台上放下所有的决绝，而是放下后重拾所有的真正释怀。
　　“沉香，那些事都是我愿意做的，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后悔，也不怪任何人，所以……”
　　他顿了顿，想着措辞，用尽可能平和的语调，又道：“所以，我希望你们也不要再介怀。沉香，当年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瞒着你们，或者是我逼着你们去做的，所以，对不起……”
　　他居然反过来跟他们说对不起？
　　对不起，这三个字真的像针扎刀剜一般直戳心窝，沉香惨然一笑，早该知道的，他们早该知道，从踏足黑水狱那刻起，他们这些人早已没了赎罪的资格。
　　舅舅，母亲和外婆都很想你啊！舅舅，你还能抱抱我吗？
　　唇角抽搐着，沉香把心中的呐喊尽数吞了回去，苦涩从喉间沿着经络蔓延至全身，对不起，这三个字，原是他们朝思暮想想对他说的啊，如今却从他的口中吐出来，像刀刃一般生生的将他和他们割裂了开来，如同割裂了自己的心……
　　屋内再次陷入了沉寂，很久很久的死亡般的沉寂……
　　斜阳余晖自扃牖中渗入，从血红到昏黄，再到一片漆黑如墨……
　　孙悟空再也忍受不住，大声喝问：“杨戬，你究竟想怎样？”
　　展昭淡然作答：“就这样！圣佛遁入空门几百年，难道勘不破这‘放下’二字？”
　　孙悟空无言以对。
　　白玉堂觉得快被这屋里的气氛闷到爆炸了，正想出去透透气，忽的听见几下极轻的敲门声，然后门外传来一个衙役小心翼翼的问话：“展大人，包大人问，你……你们可以一起用晚饭了吗？”
　　白玉堂突然想起他连午饭也没吃啊……
　　“嗯。”展昭答应着从椅中起身，哮天犬被惊醒了过来，一下窜到了地上。
　　起手开门，展昭笑道：“走吧，一起去吃个饭。”
　　沉香看得痴了，月色下，这个笑容恍惚缥缈，似乎牵着他回到了刘家村的那个小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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