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白情话

　　由于环境实在太过破旧，程唯匆忙用时冷时热的水洗了澡，为了转移注意力，窝在自己带的睡袋里欣赏了秦颂声所有角度的舞台直拍和高清图片，又冲进各大社交平台反复刷遍所有帖子和大家一起发疯，不知不觉熬到了凌晨两点，才依依不舍地按灭手机闭眼睡觉。

　　第二天七点艰难爬起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收拾整齐。
　　谈霁之在跟三位学生分配着今日的任务，叮嘱注意事项。
　　见她睡眼朦胧地蹭过来，他斜斜瞟来一眼，意味不明的。

　　程唯摸摸头发，看看自己，看看其他四个人身上朴素的衣服，才觉察出来自己那身似乎并不适合开展农村调研工作。
　　蓝色长卷发，V领紧身短T，配上浅色阔腿牛仔裤和一双板鞋，Chloe的帆布包，脖子上还挂了个佳能相机，相当浮夸。
　　但没办法，这已经是她衣柜里最平庸的一套衣服了。

　　五个人吃了早饭，坐上了一辆灰扑扑的拖拉机，开在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上，颠得不行。
　　浓浓的黑烟被风卷着往后吹，还有黄色的尘土翻腾而上。
　　下了车，头发花白的村支书在村头等着，云桥村村民的房子零星散落着，大部分都还需要步行穿林爬坡或是涉水过桥才能到达。

　　程唯下了车，咳嗽两声，拍了拍身上的土，目光克制地四处打量着，目力所及之处，家家似乎都在近几年修葺过房子，白墙黑瓦，村容整洁，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破旧茅草屋的样子。

　　几个黑黢黢脏乎乎的中年男人扛着锄头停留在路边看热闹，停留在她们两位女生身上的目光尤其多，有一种不知遮掩的直白和下流。
　　站在程唯身侧的许灵之皱眉后退了小半步，程唯察觉到，握住她的手往前一步拦在她身前，一双灵秀的眼睛一一对上他们的目光，不退不让，大声喊道：“看什么看！”

　　他们便立刻面面相觑，眼神躲闪起来。

　　“谢谢。”身后许灵之回握了握她的手，小声道。

　　“没事，这种人大多都是怂包，你不怕他们就怕了。”

　　村支书大喝一声，赶他们下田劳作，转身请他们去这里刚修两年的小学坐坐，先听听云桥村的基本情况。

　　这里的学校也出乎意料得好，两层楼房，淡黄墙壁，窗明几净，还有一个大而宽敞的操场。
　　村长边走边介绍着这个小学的大概情况。

　　说话间，正好走到了学校大门，门口显眼地写着六个大字“颂声希望小学”，竟然是秦颂声捐款所建的希望小学。
　　程唯不想竟然还有这样的巧合，连忙趁着众人往里走，比着剪刀手自拍了一张，将校名那几个字框进了镜头。

　　许灵之站在入口处，帮她稍微挡了挡前面谈教授和村长的视线，紧张又尴尬地频频回头看她，终于忍不住小声喊她：“唯唯，走了走了。”

　　等程唯跟上来，她拉拉她，低声提醒她刚刚那样的行为不太适合。

　　程唯“嗯嗯”两声：“不过我感觉这个村子其实条件还不错啊，一路走过来，不都挺好的么。”

　　“也只是看着好。村民们的这些房子，都是前几年老村长组织村子里的壮劳力走十几里山路一趟一趟运回来砖瓦砂石，然后自己建的。”

　　这位村长这么厉害。

　　“其实这村子贫困户还是有这么多，根本原因是自然灾害和生病。云桥村交通不便，不好赚钱，村民们大多种地，春种秋收，一年到头有点余钱，也能有个温饱，但一旦有个自然灾害或者家里人生了大病，直接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程唯懂了：“许姐姐你真厉害。”

　　许灵之不好意思：“哪有，这个是国内贫困村的普遍现象，很多论文里都写过的。咱们之前提交给海颐的项目书里也有这些内容的，你要是感兴趣可以看看。”

　　屋里，村长给大家准备茶水，问道：“那位面生的小姑娘是专门的摄影师吗？”

　　刘景丰连忙解释：“呃不是，她是……”。
　　却一时词穷。

　　“她是海颐医院的代表，跟着来考察一下。”谈霁之听到黄董说程唯也要跟着来调研时，心里也是惊讶的。穷乡僻壤，也并不适合旅游参观。
　　他侧声站在左边校舍入口处，扬声道：“程小姐，我们开会了，进来吗？”

　　程唯愣了一下，有些犹豫。
　　总感觉那不是询问和邀请的语气。

　　算了，反正她也不懂，到时候项目正式开展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呗。
　　于是她摇头拒绝，一个人往操场走去，看见一群小朋友蹲在沙坑旁边玩过家家搭房子，见她过来，顿时闭了嘴，警惕而又好奇地看过来。

　　程唯蹲在一旁台阶上，用相机对着他们拍了张照，按动快门的声音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几个人看着她手里的相机，犹豫几番，问：“你在干什么？”

　　程唯把照片调出来给他们看：“给你们拍照。”

　　几个小脑袋凑过来。
　　一个小男生牛得很：“这有什么厉害的，我们家里的手机也能拍呀。”

　　程唯没想到自己大几万的相机和镜头有一天竟然能和破手机相提并论，不由得气笑了：“哪里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

　　“这个能拍手机拍不到的东西。”她调出先前在北欧拍的银河，“看，星星，漂不漂亮？”
　　夜幕低垂，星河流淌，是肉眼所无法捕获的震撼。

　　“哇！”

　　男孩嘴硬：“我们这里天气好的时候直接看也能看到。”

　　“切。”程唯扭头不理他，跟方才哇出声的两个小女孩道：“你们最乖最诚实，我给你们变个魔术。”

　　两个小女孩站在台阶下仰头看着她，一个扎了两个小麻花辫，一个西瓜头，两双大眼睛乌溜溜，可爱得紧。

　　程唯拿出包里的拍立得，先给小麻花拍了一张，待相纸出来后两面展示：“看，现在是白的。”

　　小麻花：“是白的！”

　　然后她把相纸递给小麻花：“你用两手捂住，然后念三声‘程姐姐最厉害’，再给我往里吹口气，你就会出现在这个相纸里。”

　　小麻花照做，闭着眼睛小心翼翼双手合十，跟生日许愿一样，十分虔诚。等她念完，程唯有模有样地往她手掌里吹了口气：“好了。”

　　两个肉嘟嘟的手掌逐渐摊开，几个小脑袋凑了过来，相纸上果然出现了小麻花方才站在台阶下的模样，顿时“哇”声一片。

　　程唯给西瓜头也来了一张，然后问道：“还有谁要？”

　　“我要！我要！”

　　“那要说什么？”

　　“程姐姐最厉害！程姐姐最厉害！程姐姐最厉害！”
　　就属那最硬的男孩喊得最响。

　　程唯志得意满。

　　“那个小朋友，”她招呼一直蹲在角落默不作声的小男孩，“我也给你变个魔术好不好？”

　　他摇了摇头，甚至没有看过来。

　　嘴硬哥口无遮拦：“他妈妈生病了，要去大医院看，但他们家没钱。”

　　不说还好，一说就好像捅了开水壶一刀，那个小男孩哇哇大哭起来，声音穿透力极强。

　　程唯看了眼开着窗的会议室，连忙哄道：“别哭别哭，你看见刚刚跟村长一起进来的人了吗？里面最帅的那个，是顶尖大学的顶尖教授，可厉害了，他就是来帮你们的。”

　　“真的吗？”

　　“什么时候能帮呀？”

　　“那我爷爷的病他能治吗？”

　　程唯哪里懂谈霁之的项目，保险这玩意她自己都觉得不可信，一时间有些心虚：“真、真的。”
　　实在不行，她把自己小金库里的钱捐给他们。

　　开会的一群人一直到下午一点才散会，好在村长考虑周全，提前安排了人在学校食堂做了简单的饭菜。

　　“好饿啊。”程唯挽着许灵之东倒西歪地往里走，踮脚看见橱窗里被捂在锅里捂了好久而蔫黄的菜，“啊，突然有感觉不是那么饿了。”

　　许灵之笑：“好歹吃点，稍微对付一下，跟着项目组出来，也不好搞特殊。”

　　程唯了捏她的手臂，小声道：“我知道。”
　　然后用更低的气音道，“我带了小饼干，晚上我们一起吃。”

　　两人相视一笑。

　　程唯还惦记着小孩子们的事，拿了饭瞅准机会坐在谈霁之旁边，悄悄问他：“谈教授，这个项目具体是什么情况？顺利吗？”

　　谈霁之正在给大家分勺子，闻言瞥她一眼：“不知道这个项目是什么情况就跟来了？不怕被骗进传销？”

　　没想到先前的糗事会从谈霁之嘴里被call back，程唯呆了一下：“呵呵呵，怎么会担心这，您挺幽默哈。”

　　谈霁之给她递了把勺子，沉默一瞬：“抱歉。”
　　项目要推进困难重重，他不该迁怒。
　　她也不是自己的学生，没义务要听他管束。

　　生活中接受到的来自成年男性直接的歉意少之又少，程唯受宠若惊：“没事没事。”
　　他那句话是开玩笑成分居多，连阴阳怪气都算不上，要是这都能算是冒犯要道歉的话，她和陆思娇得互相给对方磕个三天三夜的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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