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差生

　　该来的总会来，奚秋和陆纪杭开车一起去火车站接吴兰。

　　吴兰见到陆纪杭那一瞬间脸色就不好了，女儿的介绍陆纪杭的问好都没听，来时要数落的话忘的一干二净，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就是危险。她不知道奚秋怎么会认识这种人。

　　吴兰坐在车里一言不发，怔怔的看着前面开车的陆纪杭。

　　奚秋坐在旁边也没有说话，整个车里安静压抑得像坐了三个社恐患者。

　　三人各怀心思，在沉默诡异的气氛中到了家。

　　一进屋吴兰便拉着奚秋进卧室要她解释给她听。

　　吴兰称得上是面目狰狞，要生吞活剥了奚秋，她质问，“奚秋，怎么回事！”

　　奚秋垂头，“妈。”

　　“怎么回事！徐宿呢！”

　　“我分手了。”

　　“哼！”吴兰一副早料到的神情，伸手拉奚秋，“我早说了你们迟早要分，你当时还跟我找什么理由，奚秋你丢不丢人！”转而变幻语气拉家常似的说，“时间还早，收拾东西去吧，工作辞了，跟我回家，正好你刘阿姨的侄儿有个不错的同学过年回来，你两见见，把事定下来。”

　　奚秋把手从吴兰手里抽出来，“我不。”

　　“你不什么不，我告诉你奚秋，你回也得回不回也得回！”吴兰完全忘了门外有个外人在，声音越拔越高。

　　“我不想回，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您为什么总要我回家结婚？”为什么总是说不通呢。

　　奚秋觉得很累。

　　“好什么？孤家寡人的，叫过得好吗！”

　　“那你呢？你结婚就过得好吗？爸他常年不着家，也不跟你说话，喝酒后还打你叫过得好吗？”奚秋朝她哭喊，“结婚结婚这么多年你不腻吗？你能不能为你自己想想啊！别盯着我了，我已经三十岁了。”

　　奚秋泣不成声。

　　她前二十九年里一直活在自责里，她的出生是一切不幸苦难的根源。

　　她很听话，无论吴兰要求什么事她都努力去做到，哪怕吴兰说，你去死吧，奚秋也会毫不犹豫拿刀往心窝里扎。

　　和徐宿分开后，和陆纪杭认识后，在日复一日吴兰紧逼的斥责中，她想，一切有意义吗？

　　她好像从来没为自己活过，争取过。

　　吴兰不可置信，她的女儿怎么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她根本没深思奚秋的话，她脑中只有一种想法，就是——奚秋敢顶撞她了。

　　吴兰怒不可遏，狠狠甩了奚秋一巴掌。

　　在外的陆纪杭听着争吵听着清脆的掌声，几乎想冲进房间拉奚秋出来，带她离开此地。

　　他在客厅坐立难安来回踱步，什么也不能做，昨天奚秋跟他说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要插手，除非她要死了。她说这是她的家事。

　　而他还算不是她的家人，他连朋友都不是。

　　“奚秋你在外面学野了，当初就不应该让你读那么多书，早早嫁了省心。”吴兰痛心疾首。

　　吴兰的神情刺痛了奚秋，她仿佛看见了从前在向她招手。

　　一位母亲怎么能用愤恨的目光看着自己十月怀胎亲生的女儿呢。为什么从小到大都要用厌恶嫌弃鄙夷的目光看她呢？

　　她问她，“妈，你是不是从来没把我当成您的女儿过？”

　　面对泪如雨下的女儿提出的问题，吴兰十几年的说辞卡在了喉咙，很久以前奚秋也问过她类似的问题，在被打得最狠的时候，睁着一双无辜的眼泪汪汪的眼睛小声问她，“妈妈，得了第一名就可以做妈妈的女儿了吗？好痛，我下次一定能拿第一名。”

　　跪在阳台不许吃饭的时候，她书包里发现情书她要拿刀划她脸的时候，她去同学家玩回家晚了关了一晚上杂物室的时候，奚秋都哭着问过，“妈妈，我一定听话，一定乖，我是妈妈的女儿对吗？”

　　吴兰会一边打她一边温柔哄她，“你当然是妈妈的女儿啦，妈妈喜欢乖孩子，你好好读书，不要结交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那几个女同学成绩不好，不要跟她们玩知道吗，妈妈教过你的，保持适当的距离。妈妈怎么会拿刀划你的脸呢，就是吓唬你，长长记性，妈妈爱你。”

　　太多的时候，吴兰每次都是给予肯定的回答，她深爱自己的女儿，一切是为了她好。说着说着自己都信了。

　　但此时已经成人甚至是个大人的奚秋时隔多年再问的时候，吴兰发觉她骗不了自己，她不爱她。

　　她恨她。

　　身为一个母亲，她恨自己的孩子。

　　她对奚秋好是有条件的，奚秋的回报高于她付出的时候，她才会好。

　　“奚秋你不要问这种问题，是我把你生下来的，没有我哪来的你！”

　　答非所问也是答。

　　奚秋已明白，她笑了笑说，“我把命还给你。”
　　“妈，包包里有一张银行卡，里面有四十五万，密码是你的生日。以后我们两不相欠了。”

　　枕头底下有一把刀，她抽出来，往胸口扎。

　　“啊！！！！”

　　吴兰吓坏了，“奚秋！奚秋！”

　　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向逆来顺受的孩子会突然如此决绝。

　　陆纪杭听到啊的一声瞬间冲了进来，他推开吴兰，看清情况的那一秒，陆纪杭心脏骤停，他感觉那把刀捅在了他心里，吴兰的叫声让他迅速反应过来拨打120，做应急处理。

　　救护车来得很快，直到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陆纪杭才回过神，惊觉背后已被汗湿透。

　　他不敢想奚秋真的会死这件事。

　　“骗子。”
　　“骗子！”
　　“你骗我奚秋！”

　　陆纪杭痛哭出声。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你骗我……”

　　“明天我妈来的时候，我跟她谈，商量商量，如果她真的要我回去结婚，我就说我们已经在一起了，过不了多久就会举行婚礼的。再不行的话就说我已经有了你的孩子。还有你的人设是谢荣生物医药集团旗下公司的生产部门经理。工作内容我去百度查查………”

　　明明计划好了，为什么为什么……

　　吴兰坐在椅子上发抖，她哆哆嗦嗦问陆纪杭，“她……她……不会…有事吧，不………不是……我的错，不是我干的。”

　　即便陆纪杭过了十几年刀口舔血，尝遍人情冷暖的日子，也被吴兰的话震惊得说不出话。

　　他甚至想现在解决了这个女人，她根本不配做为母亲。

　　陆纪杭缓缓吐出一口气，平复心情，盯着吴兰道，“她没事你也会没事，她死了，你也得死！”

　　吴兰被陆纪杭骇住，坐在椅子上安静如鸡，只是身体控制不住打摆子。

　　等待时间太过漫长，陆纪杭双目通红，神色疲惫，心中一直紧绷着一根弦，支撑着他不能倒下。

　　他祈求各路神仙上帝耶稣什么都行，保佑奚秋平安无事。

　　他过去从不信命，只信他自己，什么阶级门槛财富全部不放在眼里，想要什么靠自己去争取，失败了是技不如人，他做过很多不能做的事，他不在意，伤害别人被人伤害是常有的事，被欺负了就讨回来，出去办事从没求神拜佛。

　　他现在却拼命乞求神仙也好妖魔也好，救救奚秋，他会做个好人，积德行善。

　　拜托拜托。

　　他希望里面的医生真像晏霜说的是最好的医生。

　　吴兰慢慢稳定下来了，她去买了吃的，递给一些给陆纪杭。

　　陆纪杭推开，讥讽，“你还吃得下东西！”

　　吴兰嗫嚅，把食物拿回来，坐在远处小口小口的吃怕惊动陆纪杭。

　　吃着吃着一直没落泪的吴兰开始啜泣。

　　陆纪杭听着气不打一处来，起身走到吴兰面前，恶声恶气问，“哭什么！”

　　在等待几个小时内，吴兰内心思绪万千，望着亮灯的‘手术中’三个字，她此刻才真正意识到她要失去她的女儿了。

　　无论结果如何，她都要失去她的女儿了。

　　她第一次静下心想奚秋和她的一生。

　　她的奚秋真的比太多人要好了。

　　老师同学亲朋好友都夸奖她。

　　个子高长得好成绩优秀孝顺大大小小的节日都会给她准备礼物，这么多年只有她记得自己的生日，想办法逗她开心，耐心的教她用手机电脑，反倒她学不会拿奚秋撒气。

　　那孩子是怎么成长到这么大了呢。

　　在她没看见的地方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大人了。

　　她是个失败的母亲。

　　“你是奚秋的朋友吗？”吴兰小心问陆纪杭。

　　吴兰的语气表情使陆纪杭一下回到了初见奚秋的时候。

　　小心翼翼想帮他又怕他，他看着她走过，看着他停留，他以为她不会回来的，却回来了，瘦瘦小小的一个人却能撑起他去医院。

　　陆纪杭不禁莞尔，又低头看见吴兰没好气回答，“是。有什么事？”

　　“你喜欢奚秋？”吴兰试探。
　　“嗯。”
　　“你们在一起？”
　　“没有。”
　　“认识多久啦？”
　　“你到底想说什么！”陆纪杭不耐烦了，他是一句都不想跟吴兰说，要不是顾及她是奚秋的母亲，他现在就想把她扔出去。

　　吴兰沉默了一会，说，“奚秋……”她停顿一下，抹了抹眼泪，“从小我对她不好……”

　　“我看出来了。”

　　被打断的吴兰有些尴尬，她缓了缓接着说，“这些话我一直不知道跟谁说，如果你真心喜欢奚秋，不要放弃她，她是个好孩子。”

　　吴兰说了很多，关于奚秋，关于徐宿。

　　所有的一切有迹可循。
　　奚秋的别扭奚秋的难过奚秋的焦虑纠结恐慌。

　　陆纪杭知道了更多不为人知的奚秋。

　　他心疼她也更坚定的要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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