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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6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在学校里度日如年的余烬忽然觉得一下午时间过得特别快，不过是趴在卷子堆成的山里打了个盹的功夫，太阳就躲进了晚霞里。等到他彻底从瞌睡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自习的时候。
余烬慢吞吞地支起身子，往周围瞥了一眼，发现大家都还在奋笔疾书，于是照葫芦画瓢地随手揪过一张卷子摆在面前，笔尖在卷子上漫无目的地划过。
不想耗费脑细胞，于是做出努力计算的样子，随随便便把得数填在空格里，一张卷子糊弄完，就迎来了放学的铃声。
教室门口早有其他班级的同学探头探脑地蹲在门口。
这也是高中生活的常态，感情要好的同学会提前约好，集合后再一起踏上回家的路，没有朋友的则可能留在学校再学会儿习，而后孤独地走出校门。
早在下课铃响前一分钟，就有好事且眼尖的同学发现了手拿精致的提包，安静地等在门外走廊上的赵婧。
窃窃私语声逐渐响起来，大家纷纷偷偷看向窗边，想要观察单柏的反应。
单柏的反应没让大家失望，在铃响的一瞬间就站了起来，随手拾起看似轻快的书包，冲身边并无恶意却充满好奇心的人微微一笑，率先走了出去。
隔着门框，大家探长了脖颈，也只能看见两人相携路过走廊的身影。
紧接着便又有人收拾好书包往外走。
往常余烬都会等到所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慢腾腾地开始收拾桌子，可是今天他一改常态，头一回没拖沓，把桌子上的所有东西一股脑塞进书包，就抱着书包低着头朝外走去。
跟大多数高中一样，帝柏一中有着幽深曲折的校园小径，小径旁植着许多香气扑鼻的常绿木，偶尔几盏灯悬藏其间，灯光昏暗，只足以照亮灯下的方寸之地。
许多情侣都喜欢趁无人时漫步在这条小路上，旖旎的气氛不需要可以营造便自然萦绕在四周。
毫无意外地，单柏和赵婧走的就是这样一条小路。
修长挺拔的身姿和窈窕优美的身线看在余烬的眼里是那样匹配，却也扎得他眼球生疼，但他偏偏还要不断地逼迫自己注视着前方的两个人，跟他们一直保持着十余米的距离。
地上散落的小树枝被余烬踩得吱嘎作响。
那蹩脚的跟踪手法就连路边旁逸斜出的枝杈也看不下去了，无奈地替余烬遮住了那瘦削的身板。
余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干出这种事来，就跟上了头一样，难道真的跟白天单柏说的一样，他的骨子里藏着跟踪狂的潜质吗？
他一边看着单柏微微歪着头，跟赵婧有说有笑的样子，一边神经质地揪着身上穿的属于单柏的裤子。
不是的。
不该是这样的！
余烬的后槽牙狠狠地咬合起来。
他见过的单柏根本没他表现出来的这么耐心！也不该像此刻在赵婧面前表现得这么温柔！私底下的他根本就懒得应付任何人，明明连巧克力都懒得亲手送出去，为什么又要表现出这样一副这么假意温柔的模样来！给谁看呢？
他的视线落在单柏扣住赵婧手腕的那只手上。
就是那样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今天上午还紧实地攥住过自己，可余烬的心里却很清楚，它永远也不属于自己。
思及此处，一丝不受控的委屈涌上心头。
不过很快，他又把这份委屈掐了个干干净净。
不管单柏和赵婧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自己也只不过是个局外人罢了，根本就没有妄加揣测、肆意指摘的权利。
也许单柏真的只是单纯没时间去买巧克力罢了。
又或者赵婧足够大度，就算被她知道了，也不会计较这点小事，毕竟看在余烬眼里，眼前的两个人相处时的氛围实在太过融洽了，关系不可谓不熟稔。
余烬不由地在心里检讨起自己，怎么能用自己这丑恶的私心去衡量他人？
单柏此刻的态度不过是男女相处间正常的行为模式，他又怎么会像对待自己那样恶劣地对待一个娇柔美丽的女生呢？尤其是在面对像赵婧这样一位白璧无瑕的淑女的时候，恐怕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不忍心使用恶劣的语气跟她对话吧，更何况是在学校里向来被称为绅士典范的会长大人呢？
余烬一边为两人的亲昵行为找着借口，一边不断地催眠着自己——这样也好，单柏永远也不会对她露出最真实的那一面。
哦不对，好像单柏对所有人都没流露出那样恶劣的语气。
也就是说，只有自己才见过单柏私底下真正的样子。
想到这里，余烬的一双杏眼忽然微微睁大，原本纠成一团的心忽然舒展开来。
他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好像没刚才那么酸涩了。
余烬傻兮兮地笑起来。
正在这时，前面交谈甚欢的两个人不知为何突兀地停下了脚步。
惊慌失措的余烬立刻刹住脚步，找了旁边的一棵歪脖子树当做掩体，可这棵树的树干实在太细了，根本挡不住他的身躯，于是余烬只能自欺欺人地想：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幸好，前方两个人的注意力并不在身后，而是放在了彼此的身上。
余烬心道，怪不得停下来不走了。再幽暗的小径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出了小径就是灯光明亮的校门口，就算两个人都是深受宠爱的高材生，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在执勤老师面前牵着手走过去吧。
果然，单柏松开了扣住赵婧手腕一路的手。
见此情状，余烬跟着松了一口气。
可下一秒，余烬又恨自己的听力实在太好。在昏黄的光晕中，余烬又瞥见单柏替赵婧揽了揽鬓边的头发，道：“记得回去后早点休息，多喝热水。”
听到单柏如此关切的叮嘱，赵婧抿起唇角，语气中带着一丝歉疚，“说了今天要留下陪着你的，但是泠姐忽然打电话来，说有事情要跟我讲，又说电话里说不清楚，一定要我过去……”
“没关系。”
单柏善解人意地打断了赵婧略带急切的解释，“金木相合也不算是什么极罕见的天文景象，没必要为此熬夜，对女生的皮肤不好。况且泠姐那边的事情应该也很重要，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到时候我们再一起观察星象。”
听了单柏低声的承诺，赵婧十分感动的同时也放下心来，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而单柏则很有耐心地站在原地，在目视赵婧走出校门口后，单柏掏出手机来打起了电话，隐隐绰绰的声音传入余烬的耳朵里。
“喂？妈，我晚上不回去了，嗯，今晚有天文学小组的观测活动，我得留在学校里。”
藏在小树后面的余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嗯？怎么回事儿？什么天文活动，难不成两个人溜达了半天单柏只是送赵婧送到校门口，他自己不回去吗？
就在余烬陷入莫名状态的时候，身后的人不知何时挂断了电话，声音再响起时已经紧贴余烬的左耳，“看够了吗？”
一句轻淡却掷地有声的话如同惊雷一般，让余烬浑身一哆嗦，他想也没想，毕竟双眼，努力地把自己挤了又挤，试图变成一张薄饼贴在身后的树干上。
糟糟糟了！
又被抓住了！
一声轻笑紧接着沿着耳道钻入余烬的大脑。
“你是鸵鸟吗？你以为你长得再瘦，这棵直径不足一尺的小树就能挡住你的身体吗？真是个只知道掩耳盗铃的笨蛋。”
一瞬间，余烬只觉得整个耳腔布满了痒意，并且这痒意顺着耳后遍布的神经电光火石之间下沉到半边身子及至股后才消散殆尽。
“啊，我明白了，你的爱好果然是跟踪和偷窥癖。”单柏抱臂，玩味地看着小心翼翼地把眼睁开的余烬。
“我没有。”余烬低着头，嘟哝道：“我、我只是平常也喜欢走这条路。”
这句是实话。
因为这条路人迹罕至，很少有人找余烬麻烦。
“哦，这样啊。”单柏勾起长长的尾音，“那看来是我挡了你的路，真不好意思。那就不影响你了，先走一步，拜拜。”
说罢，单柏真的转身又往学校里走，余烬跟着身体往前迈了一步，张了张口，发出来的声音犹如蚊子哼哼：“你，你不回家？”
单柏转头，打量着不敢抬起头来看自己的余烬，诧异道：“你刚才不是都听见了吗？今天有金木相合的天文奇观，我要留在学校里记录数据，写观测报告，之后再发在校报上。”
原来如此。
余烬讷讷地“哦”了一声。
气氛一下子陷入了僵滞，他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总不能阻止单柏离开这里吧，可他又实在想再跟他聊些什么，哪怕是几句废话也好。于是余烬就这样呆呆地伫立在树下，他不知道，在背后灯光的映衬下，他的耳廓红得好似在滴血一样。
看在单柏眼里，这实在是颇有情趣的一副景观，叫人忍不住想要浅尝一番滋味。
于是单柏平铺直叙地说道：“不过这一整晚就我一个人呆在观星台，也没人能说说话，想想就很无聊，真不知道该怎么熬。”
仿佛只是在陈述客观事实一般，说完，单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要走。
只不过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数着，一、二、三……，还没数到十呢，身后便再一次传来余烬犹如蚊蚋的声音。
“如果、如果你不嫌弃地话……我可以留下来，陪你说说话。”
说完这句话，余烬就站在原地，仿若献祭般地露出曲线姣好的脖颈，战栗地等待着神明对自己的宣判。
余烬看不见转过身来的单柏眸中忽然闪烁的炙热的光，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儿在打架：
——你在想p吃啊！为什么要开口啊！你哪来的脸啊！会被拒绝的，一定会被拒绝的！
——不开口怎么知道结果？！你不就想单独跟他待在一起吗？现在这机会被赵婧白白扔了，你还不赶紧抓住！这可是一整晚的时间啊！万一他答应了呢？
“好啊。”
当单柏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看见余烬猛地抬起头来，该怎么形容这一刹那的表情呢？
就像一只蹲在街边早已遍体鳞伤的流浪狗，偶然得到了一块来自路人的面包，它抬起头，看看路人，又看看路人手心里的面包，尽管它知道这面包有可能是毒面包，吃了也许会死，在不知道上过多少次当的情况下，却依然翘起了他宣誓效忠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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