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卷之南明玉

　　九真舞谱背不好，对乐声倒是很敏感。凤澜发现这一点之后，便总在她练舞时弹奏那支与此舞相配的曲子。果真事半功倍。技巧自然还差了一些，但凤澜并未期待她能用技巧取胜。
　　因天气炎热，两人将练舞的地点移到了室外的梨树下。
　　这天九真做完最后一个动作，凤澜晃神间就见少女一袭红衣，自被夜风惊起的重重梨花花瓣里朝他走来，她反手持剑指天，姿态傲然，神色间满是自得地问他：“怎么样？”不由得愣了一下，才毫不吝啬地点头：“勉强过关。”
　　九真正想再说什么，脸上神情突然扭曲了一下，却是因为胃里火烧火燎的饥饿感。适才她全神贯注于跳舞，这才忘了没吃晚膳的事。
　　凤澜却突然道：“想不想出去看看？”
　　九真一愣，下意识地问道：“怎么出去？”
　　凤澜起身，伸手揽住了她的腰纵身一跃跳到了宫墙上，这才朝她笑了一下：“飞出去。”
　　九真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而后便感觉身体腾空。她侧头去看凤澜，夜色里，他面容沉静俊美，眉眼间是春风化雨一般的温柔。
　　有一瞬间，她几乎忘了他几次三番对她的威胁。
　　凤澜带着九真过了那条宽阔的河，之后便到了帝京街道，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落下，他随手扯掉了她发间的朱钗及身上各种饰品：“别太显眼了。”
　　九真戒备地将那些东西拿回来一股脑塞进袖袋：“我自己保管。”
　　凤澜无语地看着她。
　　九真却已经往人声鼎沸的地方跑了。自来到人间，她与晏尧便一刻也不停息地打听南明玉的下落，中途也曾经过景色优美的地方，但身有重任，还从未放松地游玩过。此刻难得离开皇宫，她觉得满心的压力似乎一下就消散了。
　　凤澜远远地缀在她身后，看她一路兴奋地往前冲，中途差点跟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撞上，她毫无诚意地道完歉又奔向了更远的地方。不由得失笑，随即就见她停在一个人群聚集的地方，身姿灵活地挤进了进去。他仗着身形高挑，看清里面是在拿竹圈套东西。
　　摊子老板拿起一面铜镜，“我这铜镜可是上古时的宝物，越照越美！还有这，”他随手拿起一只角，“这可是独角兽头上长的！有了这个呀就再也不怕做噩梦啦！它能随便更改人的梦境！大家快来瞧一瞧啦！看上什么套什么，套不中权当消遣，套中了可就赚大发啦！”
　　九真被他一番话说得心神荡漾，当即就拽住了老板：“我要！”
　　老板笑得比菊花灿烂：“可以，”他拇指和食指来回搓了几下，“一两银子，一个圈。”
　　周围立时响起一片惊呼声：“老板你太黑了！一两银子可够俺们一个月的伙食费啦！”
　　老板还是笑：“我这可都是宝贝，套中了必然是稳赚不赔的——小姑娘，可想好啦？”
　　九真对周围的议论声视而不见，眼睛在地上的商品间来回扫视：“我没有银子，拿其他的东西交换可不可以？”
　　老板捻着胡须笑得高深莫测：“那要看看姑娘拿的是什么东西了。”
　　九真想了想，一脸纠结地从袖袋里掏出一枚白玉玉佩，尚未来得及递出去，中途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将她按回去。她抬头去看，却是凤澜。
　　凤澜将一锭黄金递给老板：“给她十个。”
　　老板咬了咬黄金，笑得更加灿烂：“好好好。”而后一边将竹圈递给九真一边道，“姑娘真是好福气，找到了这样大方的一个良人。”
　　九真下意识地看了凤澜一眼，凤澜却仍是一脸笑意，并没有解释的打算。她收回目光，接过老板递来的圈子笑道：“老板你想象力真是丰富！”
　　凤澜想，可不是想象力丰富么？不然怎么掰出这些段子来坑你？
　　商品与持圈人的位置约莫有半丈不止，九真看中了一条像‘麦穗’一样的东西，对准方向一扔圈，却不想那竹圈在地上一弹，就弹去了旁边。
　　落空了。
　　九真想着就当是交了一次学费，可没想到接下来的好几次都套空。末了仅剩下两个竹圈，她看着那根安然待着的‘麦穗’，直觉今天是要跟它杠上了。
　　凤澜在旁边看得好笑，忍不住屈指弹了弹她气鼓鼓的脸颊：“你跟它生个什么气？”
　　“我就不信我套不中！”
　　凤澜拿过她手里的竹圈，稍微瞄准了一下，干净利落地将竹圈抛了出去——竹圈不偏不倚地罩在了那‘麦穗’上面。
　　老板也愣了一下：“公子好准头！”语毕，走过去将那‘麦穗’捡起来给了九真。
　　九真接过东西，不服气地转向凤澜，“你怎么运气这么好？”
　　“运气？”
　　“好吧，是技术，”说着她将手里唯一的竹圈递给凤澜，“我还想要那个。”她指向老板说的那个独角兽的角。
　　凤澜这次更直接，看也不看就将那圈子丢出去——中了。
　　九真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在老板将奖品递给她之后还回不过神来：“你……”
　　凤澜随手拉过她往人群外走，同时嘴里还毫不留情地损她：“是你笨。”
　　九真打算看在手里奖品得份上不跟他一般计较。
　　‘麦穗’其实是金属制作的，细长的一根金属条末端，缀了同样为金属制作的一颗麦穗的东西。做工很精致，麦穗上的麦粒颗颗饱满圆润。九真对着光看了一眼，发现上面刻了几个字，仔细一看，居然是‘投穗问路’，她拎着金属条晃了几下：“这能问什么路？”
　　“跑江湖的能有几个说真话，也就你会信。”
　　九真不理他，又拿出兽角瞧了瞧，这才宝贝似地将这两样东西收起来。随即鼻尖动了一下，循着香味往前一看，竟然有人在现烤全羊！她眼巴巴地看向凤澜：“吃一次没关系吧？”
　　凤澜：“就当是对你近来勤加练习的奖励——”
　　话音未落，九真已经朝前面跑去了。
　　两人吃饱喝足后，九真又另买了一整条羊腿：“我想去看看我弟弟。”说着，她从腰间结下一个小牛皮水袋，“我拿这个跟你交换。”
　　凤澜接过来颠了颠：“是什么？”
　　九真：“酒，不过你在外面买不到的。”
　　凤澜看着她，像是考虑了一下又像是轻易地答应道：“走吧。”
　　时间不早，两人朝帝京西方而去。
　　那里有凤鸣国最大的监牢，晏尧被抓之后正是关在了那里。监牢大约怨气太重，此刻虽有月光，又有火把无数，还是显得格外阴森。九真脚步顿了一下，才朝正在巡视的牢头走去。
　　“什么人？”
　　“小女子有个弟弟，日前因为不懂事被抓了起来，小女子想去看看他……”
　　“有大人的手谕吗？没有手谕不能探望……”
　　话音未落，便见身后凤澜走过来，亮出一块玉牌。
　　牢头立即跪下：“殿下。”
　　凤澜道：“让她进去，”而后才对九真道，“我在这里等你。”
　　九真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这才跟着狱卒朝监牢里走去。牢头得知凤澜的身份，半点不敢怠慢地将他领进了监牢外的一座小房子，这是他们休息的地方，虽然简陋，但比起阴冷潮湿的监牢已经好了不少。
　　牢头离开之后，凤澜拿出那个牛皮水袋。他打开盖子闻了一下，素来不惊不喜的眸子里闪过一抹讶色。
　　他难以置信地抿了一小口。
　　有烈酒沾上便能使人全身发热，血液逆流。可不会有一种酒，闻着有酒香，喝着没有酒味，喝下去却比最烈的酒还能使人全身发热。凤澜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酒顺着喉咙划过，随即侵入五脏六腑，之后全身血液都似乎被这一丁点的酒水推动着流动起来。
　　他几乎能听到身体里血管瞬间鲜活起来的声音。
　　不由得思索起了九真适才话语里那个‘外面’一词。
　　九真离开监牢后就忍不住深深呼吸了一下，六月的天，监牢里面却冻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奔向已经出来的凤澜，脸上的表情真诚了许多：“谢谢。”
　　凤澜领着她率先往前走：“你若当真想谢我，就在明日才艺展示上获胜。”
　　九真：“这个你不用说，我自然会登上后位的！”
　　凤澜轻笑一声，九真追上去激动地质问他是不是不相信她。
　　就在两人的身影逐渐远去，一旁的阴影处走出一个侍女装扮的人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取下来，走向了牢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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