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景明

作者:小模小样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第 6 章


      第六章

      一夜多梦,五更天又落雨,淅淅沥沥,雨打梧桐扰人清梦,唐翊在枕上听这烦恼雨声只道这觉再没法睡了,谁知后来竟一觉睡死。醒来时朦胧听见外头苏小宛教小丫头背诗的声音,“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女子声音温婉动人,一字一字听来足可清爽神思,唐翊在枕上听了便禁不住微笑,一个翻身就从床榻上起来,也不唤他们伺候,自己向门口走去。一边听见窗外小桃娇憨地问道,“这词浅显,连我也能听懂。苏姐姐莫不是又想家了?可咱们这回是在京城啊,不就是苏姐姐的家乡吗?”
      “不曾想家。只是见了风雨,见了芭蕉,所以想起这首词来。”对着芭蕉的女子回答道。她头上挽着随常云髻,只簪了一只钗,上身穿着件月白的衣裳,腰下系着雪清色的裙子。亭亭立在风里,淡雅悦目。
      离她最近的小桃说道,“那便好,我是怕姐姐见了故乡风物,睹物思情,伤了身子。既不想那些没用的,咱们还是说诗吧,这里虽然有风雨,有芭蕉,却不见樱桃。不如咱们撺掇少爷,买一棵樱桃树种在院里,岂不雅致?”
      唐翊听见自己的婢女直说要撺掇自己,禁不住哈哈大笑,“哪里需要去买棵樱桃树那样麻烦,你们瞧小桃这一身,水绿的衫子,朱红的裙子,站在芭蕉旁边,一样的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一句话没说完,院子里的侍女们就都笑了起来,苏小宛也拿帕子掩着,笑得东倒西歪。小桃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性子又爱娇,梳一对双平髻,头上插着几只院子里刚开出来的花,又穿那样水灵灵的一身衣裙,站在那里跺脚,“爷就是抠!舍不得几个钱买树,反拿人家说笑,说人家是樱桃树。”
      大家笑过一回,苏小宛便催着众人打发主子梳洗了用早饭。这也不过是唐府中再寻常不过的一个早上,虽然老爷太太都不在都中,可亏了有这一个四平八稳的苏小宛照管着,倒也不错。她虽然不过二十一二岁的年纪,可众人都知道他是老爷太太心里早默定了要给少爷做屋里人的,只等着少爷娶了正室她才好正名分,所以众人便都敬她做半个主子。她是十五岁到唐府的,容貌极美,文墨也通,女红也精,自来的性子又是安静尊贵,平素里缄默平和,待人公道,众人因此也越发敬她爱她。
      唐翊吃了早饭便到东园中的书房坐一刻,苏小宛也随着,始终在他身后半步之遥。唐翊回头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你上前一步,跟我并肩同行,岂不更好说话吗?”
      她低头答道,“一尺阔的溪水,一跃可过。可若当真跃过去了,反为不美,既不是主人心中想要的,也不是奴婢心中想要的,何必真要奴婢跃过去呢?”
      唐翊一笑,“襄王无梦,神女无心,两相坦荡,何必只顾瞧着脚下那条溪水。比方说两个男子吧,若是一定要一前一后地守着尊卑行路,恐怕同行了一辈子,也难做上知己。”
      苏小宛想了想说道,“奴婢到底是女子,输了襟怀气度。”
      唐翊道,“罢了吧,虽是女子,却不是小女子,晚生仰仗苏卿的地方还多着呢。”
      苏小宛被逗的一笑,又想了一阵子,才说道,“主人今天的话,听起来像是有感而发?”
      “随口说的,别想着了。”唐翊说道,一面进了他平常读书的院子。唐家在京中的这处宅子分为东西两半,西边是五进的宅院,东边则是座园子,园子东墙就靠着南薰河的走势蜿蜒,墙外是河。这园子当年也是请了一个胸中有点山水的人给筹划的,虽然不算大,却也有些意思。园子里头也挖了湖,就引了东边的河水进来,也叠了座假山,也迁了几棵古树进来,也点缀得好石竹,也有些亭台,园子里靠西南角也起了座听雨楼。园子靠北是小小的三间房,临着湖,对着山,正是读书的好地方。这几年京中不常住家人,这处园子也有些萧索,不过唐翊带了这些人住进来,也就热闹过来了。他见这园子山水还算不俗,闲时也着意这里补些花草,那里添些佳木,不出几个月园中景致焕然一新,颇有些灵秀之意。他便把书房搬到了临湖的三间房中,若是穿过房子的后门,后面还有一个小小的院子,也有三间正房,天气暖和过来以后他也常把此处作为燕居之所,近来渐渐大有常住之意。
      唐翊在书房东间的案后坐下,看到桌面上文稿帐册都已经整理得清清爽爽,便知道是苏小宛的功劳。他在椅子上坐好,苏小宛就走了上来,把一份份的帐目都展开,“这是外头几个大掌柜交上来的,老爷嘱咐少爷要看的就是这些,我想着你也没功夫看,你就先大略瞧一眼,我回头对账了,写了节略给你揽总看罢。”
      唐翊见她说了正事就忘了尊卑之别,满口里你你我我起来,不觉暗笑,也不说破。小宛继续说了一会子各买卖行当上的事,又说道,“再有,太平桥赵掌柜传话让我问你,咱们家不算正经盐商,手里的盐引虽说有,可能用的地方却不多,量也不大。昨个听什么王大人说,官家许就再发盐引凭证,外头他们就商议,要不要再买这个。若是买的话,咱们唐家在都中这几年攒下的底子可就都淘澄出来了。说如今外头贩私盐的多,咱们花大价钱买了官府凭证,还要白受许多约束,受不得他们那没本的买卖挤兑。弄不好咱们可就赔大发了,年底没脸见老爷。要是打发人回去问老爷呢,老爷如今的脾气人人都知道,做个主意没个两年功夫不成。”
      唐翊止不住笑了,“唠唠叨叨,哪像大家子出身。”
      苏小宛一笑,又忙止住,“这都是正经事,先长房大爷在的时候一切都好。可现在呢?二爷脑子就那样了,只好由他吃喝玩乐去。三爷是庶出,四爷只知道娶姨太太,都靠不住。老太爷去的时候把家业传给老爷,老爷只有三爷和您两个亲生的儿子,您这边不撑着点,怎么行?爷您没经见过,家业败的时候,呼啦啦如山倾,任谁都挽不住,不在此刻多做打算,到了那时节,就算是神佛,也无力回天。”
      唐翊点点头,这话正碰在他的心上,昨夜太子夜宴上那一番所见所闻又压上心头,“`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都是这个理,我辈当勉力而为,不使后辈空嗟叹。”
      “那倒是买还是不买呢?”苏小宛道,“办实事儿呢,破费的是真金白银,爷别跟我拽文的。您是探花出身,您要说起这些话,能不重样说到大天黑,我不考秀才,没功夫听呢。”
      唐翊被怄得哈哈大笑,拍了下案头,“买。”
      “当真?”苏小宛怔了一下,“爷别是不知道世路艰难吧?那可不少银子。要不您再想想?”
      “买。”唐翊又说了一遍,接着说道,“国库现在缺银子,很快就会有旨意围剿那些贩私盐的,至于广招盐商的旨意也不会太远了。告诉赵吉安,把钱先囤出来。”
      苏小宛见他如此说,松了口气,“是。”这才突然想到一事,忙去拿开镇纸,取出下头压着的一张知单。
      唐翊一眼便看见那知贴用纸十分名贵古雅,接过来一看果然是澄心堂的雪金蜡笺,再翻开看时先看了落款,盖着太子随身的小印。
      他拿着那薄薄的一页请柬,有些发怔,出了一会神。
      苏小宛立在一边,早看在眼里。
      唐翊合上知贴,说道,“难为你了,这些事本该是我操心的,实在辛苦你。”
      “这就是外道话了,除了少爷,谁能容我放肆?说句私心话,少爷一切都好,我才有立足之地,我怎能不为少爷分忧?若再说一句实心话,不能知恩图报,我也妄做一回人了。”
      唐翊点了点头,“这话不错,我也知道你的心,更知道你的能耐。可惜你生了是个女子,便是先天吃了大亏,不然也可走出这樊笼,与我一同立一番事业。”
      苏小宛一笑,“不是这样说罢,我若生为男子,少爷许就真的襄王有梦了呢。”
      一句话倒把唐翊说的脸皮发红,羞恼地盯那个这样打趣他竟还能端住一副端庄模样的姑娘。
      苏小宛笑过之后又说道,“少爷为何拿了太子爷的知贴,却不赶紧着人回话呢?难道太子爷打发人来下请字儿,爷竟不想去?为何这等犹豫?”
      唐翊叹了口气,“你觉得我跟太子来往过密是应当的么?”
      苏小宛听了这话,低头想了一阵子,“倒也是,好好的怎么就这样倒霉,竟搅合进皇上家人里边了。可太子器重,毕竟是天大的机会啊,如今皇上可有些年纪了。只是不知……郡王是怎样一个人?若是他把你视作私人,容不得你与太子有交情,可真就白白毁了你了。”
      “说到他来,还真有些难看透。从前听人说是个暴戾的无知顽童,谁知见面……不好说,似乎确实如此,可又总觉得不像。昨日相处了一天,渐渐觉得只有些孩子气是真的,可是这人话太少,难看透。”唐翊说道。
      “这么说城府很深呢。”
      唐翊听了便禁不住笑,“十七岁的一个无知大孩子,哪里有什么城府。跟他同窗一下午,他巴巴的只跟我说了一句,说你绣的荷包好呢,要你给他做个扇套呢。”
      苏小宛张口便道,“谁给他做啊,他算什么?”
      唐翊笑道,“我没应他。”
      苏小宛又说道,“可也毕竟十七岁了呢,少爷十七岁的时候就已经名满天下了。少爷现在也没多大啊,怎么就当他是孩子呢?分明是心里存了好感,偏心之论。少爷要在这人身上耽误前程?”
      “可是胡说,他不过是个不读书的暴躁孩子,一无是处,我心里的好感是打哪来的?太子倒是个翩翩贵公子,有些警人的好处。可是难免有些中了书毒,他要做的事未必成的了。前几天我觐见了一次皇后,看她的身体极好,恐怕比皇上的寿数多。太子呢,也知道兵权大半在后族手中,想趁着皇上在的时候限制后族兵权。若不是这样,昨天酒席上太子的人不会一直提裁撤北府军的事。裁撤呢,未必,不过是个幌子,此中真意倒需要格外细品。郡王虽没用,身后却有皇后,有六十万北府军……对了,我忘了公主,还有公主背后的驸马。公主手里等于握着都城一半的禁军,他跟郡王可是一母所生的长姊弱弟,听人说宠起郡王来比皇后还甚。皇后和公主心里能没有打算吗?”
      苏小宛生生打了个冷颤, “少爷莫非是说,郡王这里更得长远?”
      “不是。”唐翊温和地笑了,看着苏小宛,“六十万北府军不可能全部听命于元氏,更不可能轻易掉头进逼都城,毕竟各地一旦勤王,北府军根本占不住脚。至于公主手里的禁军,能不能握住也在于皇上。现在看起来皇上还是爱重太子,不然也不会让他参政,由着他去培养心腹,更不会由着他去变法。”
      苏小宛听到这里只得叹一口气,“真是一团乱麻,天威难测,这京城真不是好地方。若是当时外放了,哪怕只给个县令做,咱们也可悠哉度日,待时局定了再图缓进。不过,少爷若是在郡王这边,他日储君登基必不会再重用少爷,少爷也说皇上仍旧会传位给太子,这么看起来少爷还是得去赴太子宴啊。”
      唐翊却摇摇头,沉默了一阵子,忽然一笑,“将来大不了辞官回乡,做个富家翁。”
      苏小宛也笑了,“只要少爷看得开,便是好。”
      唐翊在知贴上写了几笔,便站了起来,“时候也不早了,我该去王府那边。你派个妥当家人把知贴缴回罢。”
      苏小宛应了一声,送唐翊往外走。
      唐翊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下,“昨日赴太子宴,被王爷撞了个正着,我瞧着他也是有些气的,以为终究会得点难堪,谁知他竟能忍着没发作。恼归恼,却没怨气,当真奇怪。”
      苏小宛笑道,“许是到底没那么在意罢,他跟太子毕竟是兄弟,瞧他也没什么妄想,做个富贵王爷不挺好嘛。”
      “兄弟?”唐翊一笑,“我跟三哥还是亲兄弟呢,你怎么处处提防着他跟姨娘?”
      说得小宛又叹了口气,“也是呢,如今躲开了他们,我心里好清静。不说这个了,爷早点回来,我看着人给你做些藕粉软香糕和蜜合酥。”
      唐翊笑着应了,一径走去外院,仍旧骑马去王府。

      他这一日到得有些迟了,刘子墨早已到了,连王爷都已经到了书房。他走进书房来,王爷从椅子上先回过头来,又是那双幽深的黑眼睛先深深地盯了他一眼。他一笑,觉得要是没点防备,冷不丁被王爷这么看上一眼,一般人还真有些吃不住。
      众人见过,唐翊也归了座,郭师傅开始讲学,王爷立刻又显得有些委顿,靠在椅子背上,手里玩着他那把鲨鞘短刀。好容易挨到吃了中饭,这回刘衍也不用师傅去请,自己就两眼无神地溜达回了书房,师傅反倒放他们歇过中午的困头再学。
      刘子墨就跟唐翊猜字对对子玩,刘衍懒怠动,就歪坐在椅子上听着,直听到他们两个决定下盲棋,他终于受不了了,沉着脸说了一句,“闲得么?不如你们来猜我在背后伸了几个手指头?”
      刘子墨“哧”地一声笑喷了茶,刚要说什么,听见外头许多人的脚步声响,三人一起抬头向门口望去。外头的侍女先进来禀告道,“大公主府里打发人来说话送东西来了。”
      唐翊心中一动,想起早上他还在家里说起公主,不想今日就见公主府里的人过来了,他也想见见大公主府里来人是个什么情形。
      侍女才禀告过,就有四个穿戴不俗的妇女走了进来,走在前头的是个上了些年纪的,生的体面尊贵,不知道的就当做是位诰命夫人也不奇怪。王爷一见了她也便笑了,起身问她道,“嬷嬷,近来身体可好?”
      老妇人要给王爷行礼,两边早有王府的侍女扶着不让拜下去,她笑道,“托我们小老虎的福,奴婢一向都好。王爷快着坐下,王爷这么站着,两位翰林还得陪着站,成什么样呢?”
      唐翊看刘衍立刻就坐下了,一副很听说的模样,脸上神色也暖和许多,“姐姐这几天在做什么呢?”
      “府里重修了院子里的几座旧阁,公主在家照看着些,说过几天来看王爷,让奴婢先来替着瞧瞧王爷脸面好不好。我瞧着王爷倒白胖了些。”
      “那也是憋虚了。”刘衍没好气地说,“嬷嬷跟姐姐说,让她早点想办法放我出去。”
      “公主说了,`老虎说什么可怜话都不必回我,我耳朵听不见才能不受他骗,且让他在家里困几天吧。`还说了,`玉不琢不成器,请三位翰林好好地磨磨他。`”老妇人说道。
      唐翊几个见提到自己,都忙又站起来回话。唐翊坐下时候瞧王爷的神情,脸都红到了耳朵根,又有些负气,还偷瞥他们几个,担心他们小瞧他似的。结果他们两个的视线反倒不小心对上了,王爷忙转开脸,低头生闷气。
      “公主还说,过几天就是端午了,怕书房里热着了王爷,嘱咐你差不多的时候就挪去园子里读书吧。还让你把熊交出来,说明日就让你姐夫派人来把你那几只熊都弄出府去。王爷别跟公主犟嘴,纵然你有本事,神通广大孙猴子似的,可你这里头还有三位翰林呢,跟着你在园子里读书,倘或他们几个读书人有个闪失,怎么跟万岁交代?前头可已经有了三爷的例子了。”
      唐翊看见刘子墨已经在捂嘴了,王爷也差不多要恼羞成怒地炸了,只是不知为什么就是不跟那老仆人发作,他瞧着那老妇人也不在意触怒王爷。她碎嘴子说完这些,又道,“公主还有件事要烦王爷。”
      “什么事?”刘衍抬起眼睛问道。
      老妇人道,“前头不是说公主府里改了几个旧阁台么,公主说要配上几幅好字画,烦请王爷画上几幅。还有公主的正房上的扁要换,也请王爷写字儿。”
      唐翊惊讶地看到刘衍一跃而起,眼睛里都放出光来,把方才的烦恼也丢到九霄云外去了,“这是小事,我即刻就画。姐姐说没说画什么?字又题什么呢?”
      “公主说画什么王爷定,字已经写了稿子拿来。”一面说,一面从身后妇人手中接过纸来给王爷送过去,“咱们王爷的画不管什么都是好的,公主爱的什么似的。对了,公主还说,王爷不要辛苦了,慢慢画好写好就是了。”
      怎奈刘衍已经技痒难忍,拉着老妇道,“嬷嬷稍坐,我已多日不见姐姐,着实想念,先画一副画送去请姐姐玩赏。”
      说罢就喊侍女书童统统都快些伺候笔墨,唐翊想到这王爷在家中被母亲姐姐如何宠爱赞美,就禁不住一笑。只是不知等他画好了,公主当真还要把这小儿的书画高悬于堂上,叫人笑话吗?再多想想,都说王爷小时候聪慧异常,如今这番结果,未知不是妇人溺爱过深捧杀出来的结果。
      一番心事想得出神,突然感觉到刘子墨捅了捅他。唐翊转头不解地看着刘子墨,刘子墨朝王爷的方向努了努嘴,他也看了过去,一看之下不觉惊异万分。只见刘衍手里拿着笔,饱蘸浓墨,对着铺开的宣纸,凝神屏息,仿佛那白纸上已经生出一花,花中又有万千世界。也便是此刻,唐翊才知道自己根本就不认得这个人。
      刘衍运笔极快,转眼间落笔挥洒,仿佛暴风骤雨化在纸上,造化生发,山林明月,清溪松岭,皆现于纸上。连师傅郭世襄也走过来,立在一旁观看,不住点头,捻须赞叹,“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王爷胸中有大丘壑啊。”
      唐翊慢慢走近,呆呆地望着那画,再看郡王,满头是汗却不自知,一双眼只在画上,心中只有画境。唐翊也不知他画了多久,只觉他便是画到晚上,自己也能站着一直看到晚上,他画到天明,自己也能站着看到天明。王爷画技娴熟,精湛之处已不必说,便是画中的境界也极高。他看得痴了,突然悔起方才自己心中想的那些,王爷的画不要说挂在厅堂之中,就是混在天章阁那些收藏里,谁又能看出这是出自一个十七岁少年之手?
      他痴痴地想了许久,画已近完成,看那明月松山的一隅,隐约可见一只顽猴,倒立着勾在树枝上,树下立一仙子,顽猴正把手中的仙桃献给仙子。唐翊想到这是他要送给姐姐的,想必他是比姐姐为仙子,自己为顽猴,想不到的是天家竟有这样温厚的兄弟姊妹情谊,更想不到的是王爷竟藏着这样一段温软心肠。顽猴自喻,献桃给仙子,不知是不是也有向姐姐曲折认错之意。他姐姐母亲爱他,或许也不是无知妇人溺爱劣子。
      老妇人看了画就不住口地赞了起来,又说道,“公主新得了些蜜饯,给王爷也带来些,充做谢礼呢。”
      说着唤了一个妇人上来,唐翊恋恋不舍地看着画,也顾不得去看别的,直到听到王爷叫了一句,“哎呀,这个吃不得。”跟着便大笑出来。唐翊这才勉强抬头瞥一眼,谁知突然看见妇人手中捧着的梅红匣子十分眼熟,仿佛就是市井卖果子蜜饯的盒子。他暗吃一惊,连忙去看匣子里头的东西,赫然便是一匣子昨晚把王爷酸得脑袋疼的金丝梅干,连那匣子上干果店的号都不错。
      他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看着王爷全不在意姐姐戏弄他的模样,他终于醒悟,这匣子干果实实在在是给他唐翊看的。不知不觉,他的手心沁了密密的一层汗。
    插入书签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蠢货维达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2760579/6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