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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蒂兹
他捶着呼叫室的门撒泼打滚说要见贝吉塔。
我要见他,有事。
玻璃窗后绿色眼睛闪烁几下,装乖卖傻吐出一个字。
进。
迎面撞来的电梯像是一颗硕大的胶囊,“嗷呜“一声上下开阖把他囫囵吞了进去。疯狂下坠时拉蒂兹顶着极限失重的熬煎抬头看天,电梯顶上一个小孔漏出半片苍茫,他忍耐翻云覆雨的不适想像贝吉塔在这斗室之间进出的心情,隐约一线光,漂浮于不知黑了多少年的海底,等永远不回来的心期,有壮怀的绝望。
欢迎来到九重阿鼻。
他快步经过饲养室的走廊,超化玻璃后有远古巨兽人面虎足猪牙长尾,三人宽的铁锁穿透腰腹,挥动四肢时撕开裂帛一般的齿龈,露出两排森白尖牙,饲养室顶部人影纷杂嘈嘈切切,机械手臂正撕下巨兽腿根的皮毛,它们的咆哮声震怖天地然而他近在咫尺却听不见分毫,血色四溢艳绝到极处,人面戗在玻璃上压扁了鼻梁眼珠,血光中它们苦痛、挣扎、哀恸、求祷、厉色暴现。
贝吉塔创造出这些怪物,生生揭下它们的血肉以此制造完美无缺的人形机,拉蒂斯笑,头顶几万米人类相安无事,他们郊游、沐浴、晚餐、亲吻、情爱,却从来未曾想手中贪恋的肌肤皮囊不过一掊枯骨,世人皆以拥有万能胶囊公司的人形机为荣,于是抱着尸体感谢凶手。
路尽头有门,上挂红灯,他取出事先准备好的折叠椅,螺丝接纽处有些生锈,抖了半天才完全舒展,拉蒂兹坐在灯下发呆。
他很少沉默,心思缜密手段残厉却无奈话多。
如果不说些什么,拉蒂兹想,如果不说些什么,在人潮之间他怀抱着前所未有的秘密带着形形色色的面孔却无人窥觊,野心勃勃庸庸碌碌在他眼中好像笑话一场,他分明站得格外高远,心胸寂寞是流不干的海。
你们站在地狱之上啊,麻木不仁的笨蛋。
拉蒂兹觉得自己和贝吉塔很相似,是以惯常揣测他的思量,然而从来没有对的时候。他忽然乐了,笑意死在眼皮上,看上去有点狠。
拉蒂兹。
贝吉塔的声音穿透重重门檐砸在他脑门上。
进来。
他走过开阖的门去见他,其后一片空洞,像是被拔去了舌头的喉咙,走下去就是万劫不复。
他被自己漫无边际的联想逗笑,如果永劫背后是贝吉塔,拉蒂兹也是可以义无反顾的。
贝吉塔最近浅眠,他时常躺在千年的河床中,有人坐在岸边袖手旁观,早春的光风在他笑意边点燃,眼中湛然的草色打湿天上的影子。
见死不救的混蛋。贝吉塔恼羞成怒手脚并用爬出水面,空寂的只有云絮浮波枯草远山的雪淋漓的发梢,没有卡卡罗特。
几乎塞满整个控制室的超级电脑萦绕着空间,明灭交更的指示灯是无所不知的眼,线路凌空蜿蜒细看有流水的美感,悉悉索索绵延着撕裂天地的触须,梦靥一般纠缠而至,它吞吐黑暗,照拂着庸碌无辜三千婆娑恒河沙数于其间,冷冷旁观了无挂碍。拉蒂兹有点发抖,他忍着匍匐在地的恐惧慢慢抬头,目光所及处贝吉塔端坐主控台之上,看着他的神色一脸玩赏。
“你说,在三区发现初代的痕迹?”他的手轻轻扣在台沿,妖红惨绿的光从指尖掠过,一瞬繁华赏尽千帆皆过,终于停留在苍素之上。
拉蒂兹心猿意马却不敢久视,他隐约觉得贝吉塔身后名为“茧”的机器仿佛将它唯一心甘情愿臣服赋予的主人环在怀中,千眼万手无所不在无有不能也只为了这份守护。
“没有任何可读取资料传回。”茧的声音清透又温和,即便沉吟叹息也有刹那潋滟。
拉蒂兹哑然,沉默无话,只能自垂下的发梢后看贝吉塔,徒然闪烁的显示屏在他脸上盈亮一线光,眉发如霜后的夜,表情冷彻,大抵是深寒底处犹自不愿冰封的一滴水,还带着讥诮,拧眉笑:“你还查到什么了?”
被问住的下属眼耳发晕,他猜贝吉塔什么都知道,世事在眼底就像眸色一般,是非黑白剔透分明,搅和浑水的从来就是贝吉塔,算计阴谋笼了一袖子。可他不敢讲,只能唯唯诺诺任凭他翻覆在掌心。
贝吉塔扭着睡眠严重不足的肢体换了个姿势:“你什么都没查到,跑来做什么?”他伸手滴滴答答拨弄着控制台上的按钮,漫不经心抬眼:“扩大搜索范围,不是还有俩警【悟空】察么。”随手又打了个哈欠。
拉蒂兹动了一下。
“人形机不够打?叫那巴去。”贝吉塔翻了个身,顺着滑倒的背椅躺下,等不及拉蒂兹的回答:“那巴死了再来找我,滚。”
贝吉塔是天生就站在顶点的人,说一不二也从不说二,他不爱装云淡风清,更不客气,尘埃落定前就知道结局,握着骄傲注定非死即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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