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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当顾萤和纪蓝到达教室的时候，里面的同学果真已经是爆满了，明明只是为研究生开设的小班讲座最后却不得不挪到一间容量为二百人的大教室里，但显然这间教室也是不够坐的。
“果真来晚了……”
纪蓝不得已只能和顾萤站在教室的最后面，靠近门口。“顾萤你之前听得怎么样？听说你们院长在得知周六还有这么多同学来听讲座，感动的不得了，正在和林大帅哥商量要把这讲座改成公共课呢，一个讲座能有这么大的魅力实在是太少见了……”
“是么……”顾萤却兴致乏乏，“但是他平时又要工作又要用周末时间来上课，不会觉得很累吗？”
纪蓝又往旁边挤了挤，“顾萤这边视线好……你往这里来一点……哦，你刚才说什么的？”
顾萤摇摇头，“没什么……只是人太多了，我还是回去吧……”
然而就在她准备起身走人的时候，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她惊了一下抬头看去，是一张水灵的精致脸蛋。这个人就是F大研究学院的首席美女兼才女，二十二岁的肖筱。
“马上就要开始了。”她说。
“哦……”
肖筱笑了笑，“今天早上好像应该是你在广播室值班吧？一周的例会你又没来，师兄他应该是挺生气的吧。”
顾萤惊了一下，她竟然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对不起，对不起，我……”
“顾萤她早上生病去医院了，所以……”纪蓝听见了倒是替她辩解了一下。
肖筱瞥了一眼纪蓝，对顾萤说：“原因可以有很多，但结果只有一个。所以不管是什么样的理由都改变不了结果，你是否应该反省一下呢？”
“对不起……”
肖筱说完又似乎安慰一般地拍拍顾萤的肩膀，“不过，此刻不是你回去反省的时候。半个月一次的讲座可以缺席任何人，但惟独不能少了你，顾萤师妹。”
顾萤知道她这句话里的含义，它不是褒，而是带有一抹嘲讽的意味，甚至包括了师妹这个词。
她也知道肖筱不喜欢自己，但她更知道还有一个人更加地不喜欢她。
“呀~来了来了，大帅哥来了……”
教室里原本的喧杂声变成了主题统一的低喃。
“真是养眼啊……”
“要是能天天看见该有多好……”
“他上个月不是刚拿下了那个什么的摄影奖吗？……”
“那是当然了，人家可是在省台工作的人，现在也不过是趁空受邀来我们F大给新闻学院开个讲座，指导一下校电台过把教师的瘾……”
……
顾萤所指的更不喜欢她的人，便是此刻刚从教室门口进来的人，也是这一节摄影讲座的主讲人，林谦言。
但是顾萤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才华横溢、长得跟当红偶像一般的林谦言，这位跟她没有世仇家恨的人，会这样的讨厌自己。从她第一次见了这位新闻学院邀请的客座讲师起，每一次广播台的例会里，仿佛他就和自己结下了梁子。
她实在是想不通，但早上自己缺席犯的错，想必更会惹他厌烦了。
“师兄……”
因为林谦言也是从F大毕业的，二十五岁的他不喜欢别人称他为老师而且他也不算是老师，于是大家也就亲切地唤起师兄了。
肖筱对进来的林谦言笑了一下，仿佛这个世界都有光彩了。对此，顾萤又找出了一个肖筱不喜欢自己的原因了，因为爱屋及乌，便也厌屋及屋了。
林谦言不喜欢她，肖筱也跟着不喜欢她。
……
林谦言朝肖筱微微点了点头，问道：“准备好了吗？”
“好了，师兄放心。”
然后他又看了一眼旁边的顾萤，便面无表情地朝前走去了。顾萤觉得这样的感觉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寂静。
“纪蓝，你在这里听着，我不太舒服先回宿舍了。”
顾萤心想她现在还是最好闪人比较适当，于是知会了纪蓝一声便准备趁着众人的视线投向讲台上的时候，赶紧沿着墙边开溜。
“顾萤——”
然而，身后的一声不急不慢地呼喊使她不得不顿住了脚步，顾萤不情愿地转过身。
讲台上的人一边熟练地弄着投影仪，一边嘴角似乎带点笑地问：“作为F大校广播台里的重要骨干，你这是要去哪里？”
顾萤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回道：“哦……我看今天人来的又多了不少，地方也不够站了……就想让给其他同学了……呵呵……反正……我学了也不会……呵呵……”
林谦言挑了挑浅淡的眉梢，“哦，没关系，你站的位置留给其他同学就可以，你过来，正好给待会儿肖筱做演示时的模特……”
顾萤懵住了，肖筱？演示？模特？神马？
此刻还站在顾萤旁边的肖筱看见她满脸的茫然，好心地告诉她：“难怪你不知道了，因为上次你没来，从这节讲座开始每次讲座的开头将会由我们实践一次上节讲座所说的内容，就从我们校广播台的开始……”
“这样啊……”顾萤尴尬地扯扯嘴角。
“上次师兄给我们说了新手人像拍摄的一些技巧和注意点，”肖筱说着歪着脑袋朝她笑了一下，“即便是最普通的模特也是可以‘上相’的……”
顾萤一听，脑袋立即大了，这一劫貌似在劫难逃了。
“请吧。”肖筱随即做了一个‘有请’的姿势，先一步朝讲台上走去了。
顾萤听见了底下的闷笑声，但她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她身后朝前走去，站在走道上的同学主动给他们让开了道，在顾萤看来仿佛这一条通向讲台的过道就是森林里最险恶的荆棘之路，但她却必须踩着荆棘而过。
林谦言主动把讲台让给了她们，他自己则站在了最边上成了一名听众。
顾萤刚在讲台上站好，还未来得及问她自己该做什么的时候，就听见了相机的快门声。
‘喀喳——’
肖筱以最快的速度抓拍了一张照片，把它投影在了屏幕上。
“很多被拍摄者在看完照片后，或许都会有这样的疑问：为什么我的脸看上去有点肿？……顾萤，你看我刚才抓拍你的这张照片，是不是？……”
顾萤瞧了一眼屏幕上的照片，咽了一口口水，点点头。
肖筱继续道：“当然了，这肯定是跟模特本身的条件是有很大关系的……”
她的这句话刚说完，底下又是一阵闷笑声。
顾萤抿了抿唇，她知道自己和肖筱的这种组合方式有点讽刺，她在给一个美女做模特，怎么看都怎么别扭。
“……撇去模特的原因不说，正像师兄上次说的一样，其实任何70mm以下的镜头拍摄都会引起不同程度的变形……所以这个时候，不妨采取长焦，它会产生压缩空气的效果，也能加深背景的模糊……”
顾萤低下了视线，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漏掉，她却找不出勇气离开。
“……大多数摄影者都喜欢用定焦标头来拍摄人像，然而用广角镜来拍其实也能一样起到增色的作用。但有些摄影者未必能很好地利用手上的广角镜……像是这张照片……把我们模特的缺点暴露无遗……”
肖筱说的同时还不忘记问顾萤一声，“你看是不是？”
顾萤无话可说，除了点点头，她也不知道要怎样做了。
“……即使我们顾萤主播身高一般、比例似乎也不怎么均称，但其实只需要用广角镜从下往上拍，就能马上拥有高挑的身材了，这就是因为广角镜的透视作用，只有这样才能做出拉长身形的效果，让在普通的模特也能上相……”
顾萤稍许将视线抬起，她的余光落在了站在边上的林谦言身上，他瘦削的下巴微微抬起，而白皙的面容上显得有点严肃，她觉得他是在生气的，是为今天早上的事情吧？
有时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所以讨厌一个人偶尔也是找不出理由的，就像她被林谦言讨厌一般。
顾萤真心觉得自己很倒霉，莫名其妙地被讨厌，又莫名其妙地被当做笑话，好像这间教室里的每一个空气粒子都在袭击自己。
可是这次，确实是她有错在先，她没有做好自己的职责，即便早上的时候她正躺在医院里。
但却没有人愿意听她的解释，也许即便解释了也是没用的。
算了，只要等林谦言消了气便好，他又工作又给新闻学院作指导，还要用周末的时间弄个讲座，的确也不容易，而且省台里的工作压力肯定很大，他难免会要找个机会泄泄气，谁让自己撞上他的枪口的……
顾萤一遍又一遍地这样安慰自己，可是却越来越觉得委屈。不知道还有谁会愿意倾听她的委屈？以前至少还有姨婆，可是姨婆也早就去世了。
而那个人又记不起自己了。
长大了的顾萤，此刻，突然就羡慕起曾经的自己了。
她不知不觉地捏紧了衣角。她很努力地想把周围想象成琼城的广袤原野，蓝天白云清风绿草，可是暗笑声却把她一次又一次地拉回到现实。
对，这里是梅城了……
不是琼城……
不是了……
她咬了咬嘴唇，把头更低下了。
也许她可以反击一下的，也许她可以辩驳一下的，也许她也可以甩手离开的。但是，顾萤都没有，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一个软柿子，好像任何人都能捏一下。
……
就在林谦言敛起眉心准备上前的时候，教室门口忽然出现了一声呼喊：
“不好了——你们快出来看，宿舍楼那里好像出事了……”
这一道大嚷声打破了教室里此刻的氛围，同样也把所有人的注意点都吸引走了，有几个靠近门口的同学干脆走到走廊上扒在窗户张望了。然后，在他们一个个惊讶的神情和呼喊声中，有越来越多的人走出去了，外面的走廊上立马挤满了从教室里出来的同学。
纪蓝趁机跑过来一把抓住顾萤的手腕，“走，离开这里……”
“嗯……”顾萤咬着唇，随着纪蓝跑出了教室。
她浅绿色的外衣随着她跑起的步伐在轻轻地摆动，长发也轻轻地扬起了，像是垂落而下的四月兰，这抹绿色的身影穿过走道，然后消失在了门口的拐角处。
林谦言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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