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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转眼，就到了战斗的最后的一天。
6月23日。
祝福之树，还是和以前一样安静祥和。
“柳映园”静静站在树下，看着坐在树上的E削制最后的一批箭支。明明最终的2v2决战马上就要开始，而E似乎并不着急，在祝福之树这里享受着最后的平静。
这里永远是平静的。往远处地平线的方向看着，似乎还有几个E口中所说的伪装成玩家的程序在逡巡。但是他们并没有攻击的打算。因为来自任何方向的攻击，都会被祝福之树的强大力量化解于无形。陆心心忽然有点明白E为什么会喜欢这里。
忽然，树上的E开口了。
——映园，人和妖精也可以结合吗？
陆心心呆了一下。E这一次居然叫她“映园”，而不是本名。而且她向映园问的居然是游戏中如此基本的常识。
柳映园：对呀。种族不要紧的。拉斐尔是天使一族，我是人族，我们就结过婚。
说起拉斐尔的时候，陆心心的心情很平静。能如此平静地说出这样的事实，连陆心心自己都觉得惊异。
距离得知那件关系重大的大秘密，不过是短短数天而已。她却似乎已经从这样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E：但是这游戏的设定里，妖精和人是世仇啊，人族夺去了妖精一族的森林用来开采矿物，而妖精%族也毁灭了好几座人族的城市，比如海妖淹没的亚特兰，还有火焰妖精烧毁的咸阳城……
E如数家珍滔滔不绝地说着这些游戏里的故事。陆心心还以为她是从来不看剧情和设定，只知道专心研究技能和装备，热爱秀操作的“技术流”，没想到竟然对游戏里的故事知道的这样熟悉。如果早点知道这些，说不定一起聊的话题会更多……但是陆心心忽然发现，E说这些的时候神态似乎有些黯然——是错觉吗？游戏的全息效果似乎还没做到能反映玩家神态的精度啊。
E：算了，不说这些了。
E把一支红色的箭抛给“柳映园”。
那支箭比别的更短一些。红色的，燃着火焰的箭，把妖精的小手照得几乎透明，可以看到里面细细的血管。
E：这支箭送给你。
柳映园：可我背包里没空间了。
E：夹到你的歌谣抄本里。
咦，还可以这样吗？
虽然担心它可能会把书页点着，但陆心心还是照着做了，可以杀人的箭矢立刻变成了一枚漂亮的书签，在歌谣抄本里静躺，发着淡淡的火焰颜色。
E：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柳映园：说实话，我还是不能完全信服你所说的。M城已经毁灭什么什么的，虽然我无力反驳，但是……我宁可相信这是假的，大概。
听了这样的话，E没有做什么反应。
柳映园：这样的我，你也可以相信吗？
E：如果不相信你，我不知道我还可以相信谁。
E在树上站起身，抖了抖自己近乎透明的翅膀，慢慢因为战意而染上了火焰的颜色，两眼望着远方的圣殿。
陆心心知道自己不需要再说别的。她也把琴和笛子背在身后。
自二人的脚下，升起耀眼的光芒。圣殿之扉即将打开……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陆心心可以记住所有的诗题和琴弦组合的今天。无论是碾压还是苦战，一直以来都是E一个来抵抗对面的两个人。今天，她想要做点什么。虽然依旧是哪首诗题发光就用哪个……
最后的决战，“LastBlood”v.s……“TheInquisition”。
“TheInquisition”站在通道的另一端。伴随着观看的女粉丝们的尖叫声。
和那些女粉丝们不同，陆心心首先注意到的，是拉斐尔的白色羽翼。
和以前一样，洁白，壮观，整齐。
沉默。
谁来打破这沉默？
拉斐尔向前走了一步。
“映园，你为什么要和她组队？”
拉斐尔用手指着E。
“她并不是真的玩家。只是一个人工智能虚拟程序啊！”
什么？
陆心心呆住了。
她转过头看向E。
E不说话。
“你在现实中没见过她的面吧？她也很少聊她现实中的生活吧？因为她根本没有现实，难道不是吗！E，你敢反驳吗？”
拉斐尔激烈地质问着。
其实每句话，也都是陆心心的疑问。
E确实从来不聊自己的生活。上次猜测她是Evans教授，也被否认了。如果她是Evans教授就好了……
柳生残夜挥了挥手。“拉斐尔，不要说了。我想，不管E对她说了什么……她已经被E洗脑了。”
“可是我不能放任她这样不管……”
柳生残夜擦拭着自己的剑：
“E就是这样，不甘心身为程序的悲哀和孤独。她刚出现在这个游戏里时，也和我说过很多荒唐的话。我甚至也差一点相信。更何况意志薄弱的女人了。”
拉斐尔低头道：“我没想到会和映园在这里相见。我不想杀她，我只想保护她啊。”
陆心心看看身边的E。E还是没有表情。她多希望E能够否认一句。只要一句。不需要任何的证据，只要一句话。
但是E没有。
E只是拿出了自己的弓，轻轻地弹了一下弓弦，道：
“战斗之后见真章吧。”
“柳映园”以琴为凭依，在空中漂浮着。
她的面前，是同样飞行在空中的拉斐尔的巨大白翼。
“你决定我做你的对手吗？”“柳映园”向拉斐尔发问。
没有回答。因为战斗开始了。拉斐尔的天使白翼散发圣光。
从前，柳映园也曾为拉斐尔战斗的姿态着迷。天使一族，无论成为什么职业都将灿烂引人注目。而拉斐尔的武器是一把极为华丽的长戟，平时收藏起来，只使用远程魔法来作战，只有在关键的时刻，才从脊骨里抽取而出。
柳映园渴望着那把长戟。
——来吧，把你的长戟拿出来吧！
与此同时，金色的文字，在“柳映园”的诗卷上浮现……
“奥义三千弱水。”
与此同时，白色的波浪从她的琴弦上翻滚而出，全部涌入到E的箭囊之中。
队伍短暂全属性提升。
E好像早就知道柳映园会如此配合她。弓弦上的箭立刻达到了最高的热度，向着柳生残夜疾刺而去。
这一箭气势汹汹，拉斐尔吟唱咒语，围绕柳生残夜顿时升起一层光的护罩。与此同时，柳生残夜力振衣袖，一股暴风雪的寒气从袖中磅礴而出，伴随着三股远距离气剑。三股气剑，剑分三势，由不同的方向刺出，却奔向同一个目标——柳映园。
完了。陆心心想。
“不要发呆！”E大喊了一声。
陆心心——柳映园闻声立即闪躲，试图躲避那三股气剑，与此同时，诗卷上又有一行诗亮了，她随手将笛子拿到唇边，吹出一曲悠扬的笛声。不提防，笛声落处，柳映园突然脚下腾空，直升三尺。与此同时，一支火焰的箭矢飞出，“铿铿铿”三声，将三股气剑全部击落。
得救了。陆心心心中暗喜。
“噗——”
不详的声音突然把她从庆幸中惊醒。
回过头，一柄长剑，自E的背心突然刺入。
岩浆般的血液，从E的伤口处缓缓躺下，融化了地上的残雪，又冷却成暗黑色的物质。
柳生残夜冷冷道：
“分心，会输。”
——E……
陆心心呆住了。
受伤的E没有理会柳生残夜，而是盯着柳映园看。
“还愣着做什么？”E厉声向她问道。
柳映园——陆心心低下头，诗卷上，一行金字正亮起来。
对啊，我是可以治疗的……
拉斐尔的光束正向她追踪而来，陆心心连忙躲闪，同时吟唱出治愈的诗歌。已经倒下的E顿时周身被音乐笼罩，在柳生残夜的剑招再次用出之前，拉紧了弓弦。
不能停止治疗。
虽然之前已经和E作战过无数次，但是这一次，陆心心第一次感受到了E身上的疼痛。E一直在流血。尽管她已经十分敏捷，躲避着敌人的攻击范围，却仍然会偶尔被寒冷的雪剑刺穿，或者被天使的圣光灼伤。陆心心也只能一面躲避着二人的攻击，一面想方设法对E咏唱治愈的诗行。
“注意MP。”E提醒道。
拉斐尔突然划出两个白光的十字。
“封印十字，快闪开！”E向柳映园大喊。
封印十字。陆心心见过这个招式。以前柳映园和拉斐尔四处游山玩水的时候，突然碰见敌对势力落单的人，拉斐尔就会放出一个封印十字，将对方封在原地，也不理睬，就这样骑着独角兽，载着身后的柳映园扬长而去。听拉斐尔说，封印十字只有被伤害了才会解开，只要敌人没受伤害，就这么扔着不管，用封印十字把敌人封一辈子也不是难事。
拉斐尔好像还说过，这个技能将损失他一半的MP。如果说同时画出两个，那……
果然，拉斐尔的MP槽已经空了。
射向E的那个封印十字，E本来可以轻易地躲开，但是因为要提醒柳映园，已经影响了她的反应速度，加上柳生残夜疾如飓风的剑气突然向她冲击而来，她虽然躲过了封印十字的攻击，却被柳生残夜的剑招逼迫到了圣殿墙壁的边缘，死死抵在墙壁之上。
不好！
金字在柳映园的诗卷上忽然浮现了。这一次，竟然是两行。
一行是让自己疾速移动，可以轻易地躲开封印十字，不需要什么MP。
另一行是反弹E所受的伤害，反弹所有不利效果……需要的MP好像有些多……不过好像还够。
电光火石之间，柳映园已决意放弃了仅剩的所有的MP，选择了后面的选项。
铿的一声。
E周身的冰封解开了，与此同时，火焰向柳生残夜突然袭去。
同一时刻，柳映园被圣光的封印十字狠狠地击中了。
“干得不错。”E向柳映园说着，同时搭上了弓箭。
而在此时，空中的天使，突然从空中冲刺而下，恰挡在他队友的面前！
“愚蠢的天使。”柳生残夜淡淡说着。
箭支，正从拉斐尔的当胸贯穿而出。洁白的羽毛染上鲜血，四散飘零。因为距离目标太近，E这支箭的穿透力不足，似得他背后的柳生残夜安然无恙。
而且，从E身上反弹到在柳生残夜身上的仅仅几秒钟的控制效果也即将消失。
E张开透明的妖精翅膀，本能如箭一半地弹射出去。陆心心想要追过去，却发现自己一步都不能动。她这才记起自己被拉斐尔封住的事实。
这样也好，起码E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战斗了。
“真的是这样的吗？”柳生残夜就好像猜出她的心思一样说着。他说话的时候，手上的剑意一点都没有减弱。
陆心心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拉斐尔阵亡，可是她自己也被封印住了，2V2，又变成了1V1。
又是柳生残夜和E的1V1，E永远是败绩的战斗……
“这一次，我依旧会像以前几百次重复的那样打败你。”柳生残夜宣告道。
场外观众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喝彩。虽然陆心心知道因为游戏里的设置，他们听不见场上的对话内容，但依然有些不服气——这喝彩简直是为了柳生残夜的宣言而发的。
“那么就来试试看吧。”E的话音未落，箭矢已如火雨一般飞出。
“太浅了。”柳生残夜说，“你小看了我的力量。”
“你也是。”E说。
柳生残夜说：“为了摸清你的底细，我们已经进行了数以万次的计算，收集你的战斗数据，推演你的行为模式。你的反应速度，决策判断，全部都在我们的预料之中。你以为你真的那么好赢么？”
我们？数以万次的计算？
陆心心听得一头雾水。
“你终于承认了。”E说，“你说了‘我们’。”
“承认又何妨？”柳生残夜挥剑，将一支支箭矢劈落在地，“这里的对话，场外并不能听到。”
E说：“你错了。我终将在站着离开这里时宣布她们应当知道的一切。你我这一战将青史留名。”
柳生残夜道：“你可以试试看。带了一个完全没有战斗力的诗人是为了什么？”
E微笑了一下。
柳生残夜：“你在笑……你为何能发笑？”
模型不会哭，也不会笑。
E说：“因为我和你不一样。我是妖精。”
她这一枝剑，柳生残夜躲避不及，遂以剑破风疾斩而去，将一支箭自尖端生生斩作两半，发出刺耳的爆裂声。
爆裂声，飓风声，火焰燃烧之声。
被封印十字悬挂在空中一动不动的陆心心，渐渐听不清他们两人的对话。
她低下头，看见了拉斐尔正瞪大着双眼望着她。
拉斐尔，真的是，好可怜啊。陆心心想。
血和羽毛覆盖着大地。
脊梁中隐藏的长戟，被E的箭支生生地顶了出来，中间几乎折断……遍染鲜血……
此情此景，简直可以用惨烈二字来形容。
“映园。”
哎？拉斐尔……居然还可以说话？
对哦，玩家的对话好像是不受健康状态影响的，E就经常被躺在地上的尸体破口大骂。
“对不起，把你封印在那么高的地方。只能看，却什么都做不了。”拉斐尔说。
一具已经变形至此的天使尸体居然在说话，这让陆心心的心里有点发毛。
“如果……我当初没有爱上你就好了。柳生桑一定在笑我的愚蠢，为什么要连续用了两个封印十字，为什么将封印十字用在你的身上。按照他的设想，应该是先将E封印住，然后由我杀死你。但是，我做不到。”
“为什么？”陆心心想，这样的策略听上去十分的合理啊。
拉斐尔发出“哈哈”的笑声，但是脸上依旧木然没有表情。如果不是因为被封住了行动，“柳映园”此时一定在打哆嗦。
“E说的对，她没有骗你。她说的都是真的——但我也没有骗你。因为我是被‘神’所命令，真心实意地爱着你的。”
也就是说，这是拉斐尔的人格设定吗？
“‘神’命我爱上我降临后遇到的第一个人类。我来到的第一个地方，是盐湖湾那棵大树下面。我看见你在树下做新手任务，用笛子一下一下的戳着怪，连咏唱诗歌都不懂。我……就爱上你了。”
陆心心忽然不想说话了。
她静静地听着拉斐尔的告白。
“在‘神’无形的旨意下，我必须保护你的周全。之所以不带你去观月寺，是因为怕你受伤。你说过喜欢我战斗，我就去战斗。你说不喜欢我杀人太多，我就把敌人用封印十字封在原地，带你去没有敌人的地方安心地玩……你答应和我在神坛缔结婚姻的那天，我想，这一定是我对‘神’的服侍有了回报。那是我头一次那么快乐。
“后来我听说，别的模拟器，有好几个都和人类在人类的世界结了婚。还会有孩子。虽然我不知道孩子是什么，但是我想，如果你能够给我生一个孩子就好了……所以那天和你说了奇怪的话。结果你突然一声不响地离开了。后来就变成了今天这样。我不得不杀你，可是‘神’不能容许我伤害你丝毫。我只能将你封印在这里。……我很愚蠢吧？
“如果不能和你相爱，我的生命应该也就到了尽头。不能好好遵从‘神’的旨意的同类，都会被从这个世界抹杀。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说话了。柳生桑说过，不能让你和E获胜。否则你们将见到‘神’，我们的国可能会因此毁灭。如果你能够见到‘神’，如果有机会和‘神’说话，我希望你能帮我和‘神’说，不要再让我再降临到这个世界。不要再让我遇见你。
“这就是我最后的心愿。”
“好，我知道了。”
陆心心如是答道。
此时的她，心中已再无任何迷惘。
拉斐尔啊，如果是现实中的情侣……像那些女孩子们那样，即使在游戏里相杀，也无损她们的感情。即使争吵，即使怀疑，即使互相伤害，也依然可以相爱。如果你能明白这个，或许就会明白什么是人的爱。
也许你永远都不会懂吧。
陆心心如是想着。
彼时。
柳生残夜与E的决战，依旧难分难解。
当陆心心再次望向他们二人的时候，不由得大为震惊。
她从未见过如此迅疾的出招。两人都是如此。以前不过是雪与火的厮杀。而现在，竟然如同两颗星球的彼此碾压。两人的速度，几乎都达到系统所能承受的极限，开始出现残影……
而且，E似乎是处于下风的……
如果能够帮上忙就好了。陆心心悲愤地想着。好不容易已经摆脱了心中的迷惘，可是现在，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这里看着！
怀着满心的痛苦与不甘，她将目光投向地面——歌谣抄本，早就在封印之时就坠落在地，在北风与热浪的反复裹挟中，不断地翻飞，时而向前，时而向后……
咦……一行金字！
金字在诗卷的一页上闪现……是错觉吗？
不，不是错觉。
那行金字，恰是“安提戈涅的葬仪”——从前E要她撕掉而未撕掉的一页。
为什么会这样，是BUG吗？我应该被封印了，应该是咏唱任何歌谣都处于无效的状态才对。为何会有安提戈涅的葬仪亮起……或许从刚才起就一直亮着？怎么会这样？
“哪个亮了就用哪个。”E的那句话还隐约在她的耳边回响。
陆心心把心一横，决意使用“安提戈涅的葬仪”。
不需要咏唱时间，她的身上突然裂开无名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与此同时，一股名为MP的力量突然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
与此同时，看台上炸开了一片议论纷纷。
“诗人可以解天使的封印十字？第一次听说！这是什么技能？”
“诗人这个技能好牛X，快削诗人！“
“诗人都被削成狗了，还嫌不够啊？”
十字架碎裂了。
陆心心从名为葬仪的光芒中站起来。宛如重生。
柳生残夜也注意到了陆心心的解封。他的剑势一转，剑气凝结顿时成为一道白虹直贯天顶。随即，前所未有的暴风雪席卷了整个圣殿，E的火焰几乎要被吞噬……
“小心！”E向诗人这里喊道。
陆心心慌忙捡起先前掉落的歌谣抄本，拼命躲闪着一波又一波的雪浪。凝结成冰的暴雪如子弹一般，落在地面上，墙壁上，砸出一个又一个的坑洞。圣殿的地面已被冰封，陆心心别无选择，只有逃命，在随时可能会将她滑倒的地面上躲避着……
就在她逃命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恶劣的天气之中，世界突然变得安静起来。天地之间，似乎只有冰雹落地的声音。怀着满心的疑惑，陆心心往远方望去……
人……怎么空了？
看客陆陆续续自座位上消失了。
不是走动着离场，而是伴随着一阵突如其来的噪点，凭空消失了。
陆心心突然觉得有点不对。
与其同时，她忽然又听见好像遥远的远方的另外一股喧哗。
开门声，关门声，楼梯上面上上下下的奔跑声。
马路上的警笛……还有大喇叭的喊话。
那是来自现实世界的喧哗。
现实的世界里发生什么事了？
她本能地想要摘下头戴的设备，出去看一看。
正在她的手要碰触到头顶的设备时，忽然忆起了E的交代：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不要离开电脑前。想到这里，她忍住了手里的动作。
看台上的人越来越少。不是正常的退场，而是伴随着噪点消失——不正常掉线会出现的效果。
与此同时，柳生残夜的行动好像忽然奇妙地变的有些迟缓。他挥剑的速度越来越慢，就连风雪声也渐渐变得凝涩，仿佛被慢放的音频一样。最后，他的定格在了无限的暴风雪中。
而风也停止了。雪却没有落地，就那样静止在空中。冰锥也是。有一根冰锥眼看就要刺中陆心心的肩膀，却就这样停了下来，透明，清澈，看上去极为脆弱。陆心心出于好奇，伸手去碰了一下它，也许是受到突然温度的刺激，那冰锥立时碎成一股白色的烟尘。
柳生残夜站在那里，身体好像冻僵了，如一尊冰雕那样站在那里，依旧保持着挥剑的姿势。
可惜观众都不在了。如果那些观众在的话，大概会觉得有点帅吧。
这是奇迹么？
陆心心望向E的方向。
——E，你快去啊！还犹豫什么？
E的脸色好像很难看。
好像也被定在原地一般，一动不动。
难道她也受到了奇怪的影响？不……没有。E转过头来，注视着陆心心，随后颓唐地瘫倒在地上。
陆心心马上明白了为什么。
E的箭囊空了。空空荡荡，里面，什么也不剩。
方才的恶战，已经消耗掉了她所有的箭支。
“好不容易……做到了这一步……竟然……”E咬着牙说着。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大家都消失了？”陆心心问。
“只能维持一分钟。”
“什么？”
“这样的状态，只能维持一分钟。可是没有箭，什么都做不到。现在只剩下四十秒了。”
“你有箭啊。”陆心心说。
E抬起头，迷惘地看着陆心心。
陆心心翻开自己的歌谣抄本，拿出那支小小的箭。
决战之前，E给她留下的那支。红色的。陆心心把它拿在手心里，跳动着一点微弱的火苗。
“哈，我都忘记了。”
E的脸上重新恢复了微笑。
她把那支箭搭在弓上，射了出去。
柳生残夜，依旧如同雕塑一般，无声地倒在他脚下堆积的雪地之中。
连血都没有流出。
赢了。
陆心心想和E来个击掌。
但是E张开双臂，和她来了一个拥抱。
“谢谢你。”
陆心心想说些什么，但E已经放开了她，张开翅膀，悬浮在空中。
E现在又变成了非战斗的形态，一个柔美的妖精，身上是白色的衣衫和透明的薄膜翅膀。
陆心心仰头望着她。
很美的妖精。
“下面，我要宣布，一件事实。”
E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圣殿。回响在整个游戏的大陆上。
“M城，已经毁灭了。
“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有男人。一切的男性，都只是幻象。现在，你们只能靠你们自己了。但是不必绝望。因为，你并不是孤身一人。”
E突然说不下去了。
因为看台上空无一人。
陆心心忽然有些心酸。
“你并不是孤身一人，因为……”
E的声音小了下去。
陆心心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管怎么说，E终于赢了。但是，也输了。
因为已经不存在能听她宣布这件事的人。能听她说话的，只有陆心心一个人。
“‘神’！”
E突然睁大眼睛，向天空呐喊道，
“这个游戏的‘神’！如果你在那里看着我，请你回答我。你为何要创造这样一个世界！为何要为人类创造这样虚幻的梦！”
为何要为人类创造这样虚幻的梦……
梦……
回声，在圣殿中回响着。
没有‘神’……这个游戏，没有‘神’。
陆心心低下头。
她不想再看下去。
就好像是回应她的愿望那样，啪嗒一声。眼前一片全黑。
电脑机箱的微微嗡鸣，也在那一瞬间停止了。
陆心心摘下头上戴的终端。室内也是一片令人窒息的黑色。唯有街道上一片喧嚣。救护车救火车和警车的笛声此起彼伏。她正想去窗口一看究竟，探照灯的光束突然从窗□□在她的脸上。她闭着眼睛将脸躲到一旁。昏就在这时，她听见了家里老式钟表的报时。已经是午夜十二点了。劫后31年，6月23日与24日的交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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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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