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落

作者:公子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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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这个问题,直到二人出了刘府也没摸到半点由头。是的,二人心中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是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却终究理不出个头绪来——如同一团乱麻,无法快刀斩去,只能慢慢耐心理顺,但那牵之而动全身的线头却始终没有露出个端详来。

      好不懊恼。

      这该是他入了官场以来独自办理的第一桩案子。是的,独自,并不曾求助于包大人,也没有公孙策在左商讨案情。线索也好,疑点也罢,都由他独自一人去寻去找,也没有人可以告诉他方向对不对、何人最为该去起疑。

      好不烦恼。

      展昭正自出神,什么时候走到府衙的都没注意。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站在门外,正午的阳光正刺眼,满墙的绿萝春意盎然。

      展昭转过身,正对上小七充满期待的眼神,微微一笑。他也知道小七在期待什么,不过,只怕要让他失望:“我不曾真正见到那位四夫人。”

      “啊?”小七大吃一惊,吃惊中不乏重重的失望,“展大人不是去了刘府么?”

      |“那位四夫人不爱见人,我只是遥遥瞥了一眼。该是个美人。”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是看那姿态窈窕,确是美人之姿。

      小七见展昭神情倦懒,想必是费了心神,忙岔开话道:“展大人累了半天,洗把脸歇歇吧。待到了饭间小的再唤大人。”

      展昭摆手,只拧了手巾擦了把脸:“屋里闷得很,我出去走走。不必送饭了。若是邓捕头来寻,只说我晚间才回。”

      说完便转身出了门,待小七倒了水出门望,哪里还见得人影?

      说是走走,也真的只是走,漫无目的的走。不过这样的散漫悠然让他很是喜欢。杭州美丽的东西很多,美人、美景,自然,还有美酒。人间四月芳菲尽,一阵风过,漫天漫地落红成阵酒香飘散。

      飞花散去后,对面走来两位丫鬟打扮的少女。

      两人很年轻,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同样的素服,梳着一样的双丫髻,走进了后展昭才发现,这两个少女,就连面庞都长得一般无二。竟然是一对双生姐妹花。

      两个少女容颜极好,走在路上惹得行人不免多看,而这两人走到展昭面前便停步,只看着他笑。

      展昭被笑得莫名其妙:“二位姑娘有何事?”

      左边的丫鬟个子略微高些,朝他垂首作礼:“这位该是展大人,展大人,我们家四夫人有请。”

      “四夫人?”展昭忽然一愣,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追问道:“哪位四夫人?”

      右边的丫鬟忍不住抿嘴一笑,道:“刘府中,只有一位四夫人。”

      原来是刘本昌的那位夫人… …展昭不知道为什么那位四夫人要在这个时候请他。可是很明显,那位夫人并不想见到邓仲识以及其他的官差。不过这并不要紧——反正为了查案,总要一一见过刘本昌的家人。既然今日可以见到,那便就见。

      刘本昌的四夫人闺名是芙蕖。所居住的小院是观鲤台。这让展昭想起一首诗句来:水仙欲上鲤鱼去,一夜芙蓉红泪多。

      这是悲伤的诗句。他也不懂为何会有人用这离别的词作为院落的名称。不过这一切倒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今日是否可以从这位四夫人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因为据说在五夫人不曾进门之前,这位四夫人最为得宠与刘本昌相处的日子也最为多。

      展昭被请进待客的小楼。不大的花厅中摆着一个圆桌,桌上置着清茶果品,糕点糖食,对面垂着细碎的珠帘,珠帘后人影依稀晃动,恍惚间,展昭似乎嗅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脂粉香,但是瞬间就被茶香盖了过去。

      这时珠帘内已经传出一个女声,透着清冷与疏离的礼貌:“展大人请坐。”

      带他前来的两名丫鬟中的一名将他引到了对面,展昭坐下,道:“多谢。”

      四夫人依旧端坐在帘后,道:“伯郎亡故,妾身又久病。失礼于前,望大人见谅。”

      未曾等展昭开口,那两名素服丫鬟的其中一名已经将桌上的一盏茶水恭恭敬敬举在展昭面前,道:“冰清仗着年纪小,大胆替代夫人向大人赔罪:展大人,我家夫人并不是诚心怠慢展大人,而是夫人伤心过久了,身子难免不好,若是小院里一下子进了这么多官差,难免会受到惊吓。冰清与妹妹在前头一早偷瞧了一眼,几位官爷中,最是展大人看着亲切。只求展大人定让我家老爷入土为安才好。在此多谢了。”

      说完便将那盏茶又朝展昭面前递去一分。

      展昭笑了笑,伸手接过那盏碧色的茶,一饮而尽。

      那个叫冰清的丫头果然笑盈盈拜地,道:“多谢展大人。”

      四夫人在帘后道:“展大人若是有何要问的,请问罢。若是妾身知晓的,自然言无不尽。”
      展昭斟酌一番,慢慢开口,道:“旧事重提,只怕是冒昧了。只是展某奉命而来,若不将案子查的仔细,一来不好交代,二来只恐留下漏网之鱼——若是刘员外并非自尽而是有人谋害,那么其心可怖,要么为财要么为仇。为日后家宅安宁。此次也只能多番叨扰了。”

      展昭说得客套又诚意。场面上的话谁都会说,可是话若是说得漂亮,是没有人会不买账的。

      珠帘后的四夫人闻声不语,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展昭宽心,又道:“事发当日的事情,展某已经了解。这番前来仓促,只寻几个疑问前来询问于夫人。”

      “第一不明之处:夫人可知道,为何刘府不曾有一株桃树?莫说桃树,便是花形相似的花木也无一株,桃李杏梅皆无,是何缘故?第二,刘员外死去之前曾去过双浦镇,可有遇见何人何事?第三,刘员外死后不曾闭眼,像是遇到了惊恐之事,不知夫人可知道,刘员外惧怕过何人何事?或者说,是否有什么仇家?”

      “自妾身五年前进府,府中便没有见大人说言的花木。至于是何种原因,妾身也从未过问,嫁而从夫,若是伯郎不喜,便是妾身不喜。不问缘由。年前回祖籍不过是寻常祭祖,并无其他。况且妇道人家只知柴米,不问外事。——只怕展大人要失望了。”

      展昭确实有些失望。但面上还要做得滴水不漏,依旧是温温和和的样子。那个叫冰清的丫鬟伶俐得很,一见展昭杯中缺茶就递上新茶。几句话问下去,一句有利办案的问话没问到,反而茶水已经喝了两大杯。

      展昭暗自苦笑一声,将手覆住茶盏,意思不必再添。起身告辞:“此番多谢夫人。今日就叨扰至此了。”

      四夫人起身还礼,两人之间的珠帘依旧安稳不动。展昭道:“夫人请留步。”

      四夫人一顿,似乎有什么话欲说未说。

      展昭也不动。

      过了一会,四夫人的声音才幽幽穿过珠帘:“伯郎为善众人皆知。府中也并无太多不尽心意的事,近年也深居简出,若是有什么至今日之祸,妾身只能想为,是否是怀璧之罪了… …”

      展昭走后,花厅冷清下来,多年来一直都是这样,风止,雨停,花不动。一如人心。

      奶娘李氏从后堂端了汤水来,见夫人依旧在珠帘后愣愣的站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夫人… …”

      忽然一只手伸了出来,紧紧拉住了珠帘。

      这只手是如此纤柔,如此美丽,却因握得太紧,白玉般的手背上就现出了一条条淡青色的筋络。珠帘断了,珠子落在地上,仿佛一串琴音。

      李氏望着她,安慰道:“夫人已经过了展大人这一关,等同于过了开封府那一关。不必害怕了。再者,老身见展大人的年纪似乎不大,必不会如传言那般厉害。夫人放心。”

      李氏将那碗碧色汤水放在桌上,将残茶泼去,洗净杯盏。又打了一盆水,道:“夫人将那胭脂洗去了吧,虽无大碍,只是夫人也饮了茶,只怕晚上要睡不安稳了。”

      四夫人至始至终一言不发,只是沉默而机械得照着奶娘的话去做。待净了面之后忽然抓住李氏的手:“嬷嬷你说,展大人会不会出事?会不会如刘本昌一般… …”

      “不会不会,”李氏察觉自家夫人的不安,安慰道,“夫人茶水冲得淡,胭脂擦的也少,何况展大人只饮了两盏茶,不过只会有些许心神不宁罢了。害不得命去。——咱们只便让展大人断言老爷乃是自己寻了短见,这才是如今的头等大事。”
      “是。”四夫人点头,声音轻柔,浑不在意的味道,但是眼神却是悲凉的,“走到这一步,我也无退路了。”

      李氏见自家夫人这般神色,心中疼得很,却也不知道还能安慰什么。只端起那碗汤汁哄劝道:“夫人快将这艾草汁子喝了。夜里也能睡得安稳些。”若是因此梦见了一生中最为恐惧的时刻,只怕夫人又要掉一晚上的泪了。

      四夫人端起汤汁慢慢饮着,也不知思绪游离到了哪里。自语道:“我适才与展大人说,那个人是怀璧其罪,可是若是真的计较起来,怀璧之人,只怕该是我才对… …”

      “什么是怀璧之罪?”
      “等同于欲加之罪吧。有人怀中藏有美玉而遭来祸端。其实人无过玉无错,有罪该是怀有贪念之心的人才对。”
      … …
      “可是叫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是… …”
      ——只闻到声音却没有听到说话的人,该如何看的分明呢?此时若是有一盏灯火就好了… …
      忽然燃起的大火,直扑向人面。

      展昭忽的惊醒,方觉是梦。待睁眼想平复一下心境,却眼前一黑,竟然是外屋的烛火不知何时熄了,窗纸糊得厚,月光透不进来,屋里黑漆漆一片。展昭莫名心慌起来,声音也不自觉高了起来:“来人!来人呐!掌灯!!掌灯!!!”

      “展大人怎的了?!”

      有人跌跌撞撞推门而入,带来一丝微弱的光线,使得展昭稍许安定了些。正想静心说些什么,来人却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烛火被门外带进来的风一扑,又灭了。

      有人扶起那个倒地的下人,将烛台放好,吹起火折子重新点燃烛火。安慰那人道:“下回遇到事,不可慌乱。一慌便乱了。可懂么?”

      展昭只觉满手心都是汗,被夜风一吹,冰凉一片,顿时清醒过来,只觉心跳格外快,突突得让他心慌。听那人声音陌生,并不是服侍他的人,也不似侍从的口吻。生了一丝警觉:“你是睡?”

      那人似乎微微一笑,道:“展大人看样子是叫梦惊着了。可无恙罢?”

      展昭不答他的话,依旧问:“你是何人?”

      那人见展昭神色已经如常,稍稍放心,笑道:“展大人第一次来杭州府,怪不得会不认得下官——下官是双铺镇铺头楚为。”
      展昭是御前四品,又是京官,自然品级在楚为之上。只是这上下级相见居然在深更半夜,着实怪了点。

      楚为一声清咳:“夜闯大人厢房,是下官失礼了。望大人见谅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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