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相爱

　　走之前咨询了一下各方的意见都说应该走京沪高速，这样是最快最简单。
　　1262公里如果快的话十个小时就可以到北京，可是出了嘉定的朱桥收费口我还是选了沿海公路。
　　有的时候人可能都是这样吧，问归问，可是其实自己已经选择了方向。
　　为了避开堵车高峰我特地选在九点以后才出发，但是没想到还没进太仓就被滞留在路上。
　　绵延的车队无头无尾，我中间下车溜达了一圈。
　　四周已是一些收割过的稻田和一些像村镇合作社的房屋，天空飞落着一些似有似无的雨丝。
　　车开出了外环以后房子少了车也少了，一直到出朱桥站的时候四周隐约已经可以看见路两边的田地。
　　不知道之前种的是什么什么，深秋，有些地方已经收割过了。
　　留下一片片荒芜的土地，偶尔会看见一些很朴实的人在田里经过。
　　这些人的脸上找不到城里人的漠然，只是安静从很远的地方经过，然后在某个地方失去身影。
　　深深的吸一口气，空气里竟然有泥土清新的味道，还有草木遇到雨水时的湿润。
　　我伸了个懒腰舒展一下子放松了很多，坐回车里的时候已完全没有刚才的焦躁。
　　古人说：既来之则安之。
　　漫长的队伍以十几分钟动一下的速度渐进，等我进入太仓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虽然这里离上海其实并不算太远，但在心里上我已离开上海。
　　这是我离开上海以后的第一站，我告诉自己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因为除了堵车并没有太大问题，一切都还算顺利。
　　大老刘在我临走的时候又交给我两个案子，同时我也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一直都觉得大老刘是猜不透的人，刚认识他的时候我还是个P也不懂的毛丫头。
　　记得第一次遇到大老刘是在一个招聘会上，那是我刚毕业以后的第一个招聘会。
　　我怯场却又很无奈的在招聘会现场递着简历，因为一个人又没什么经验走了一个上午简历还是捧了一堆，总觉得自己手里的微薄经验实在很寒碜。
　　好不容易看见没学历要求的，鼓起勇气坐过去对面就是大老刘，
　　他一边翻我的履历一边问我是哪人啊？
　　我没细想就说我是东北人，然后我就发现我说错话。
　　大老刘精锐的目光隔着眼镜片上下打量我很久，“你这上写的可是上海！”
　　“啊，是。我从小在东北长大的，我爸是东北人。”
　　“哦，”大老刘淡然地把我简历放在一堆简历里然后就让我离开了。
　　后来没过多久大老刘就通知我去上班，事情的顺利并不在我的想象范围之内。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为什么录用了我，好在他的公司那个时候也就十几个人。
　　因为公司不大所以我也并没有特别幸运感，只是大老刘为人不错，对我们这些手下也不错。
　　时间一长我们几个年纪小胆子大的也就没怎么把他当领导，更多时候我们到很愿意跟在他屁股后面蹭个茶蹭个水的，他也乐的身后有一群没大没小的半大孩子跟着
　　再后来和大老刘成了朋友，他才说，你这丫的，
　　别人问一句你能掏心掏肺跟人说一堆，有没有个心眼啊！
　　话说糙了情义却深了，有时候这样的关切很让人感动。

　　其实，从小我就没啥人缘，后来练就的，但凡有个人跟我说句话我都特高兴。
　　所以人家问的没问我都能说一堆，好像总算是找到个说话机会一样。
　　大老刘就不是，他是说一句想一百句的人。
　　他的精明全装进心里了，表面上看吧他还挺斯文儒雅，不像商人到有几分学者气。
　　每次和人谈事，不管大事小事他先把脸挤兑出一堆笑，然后不等人家到跟前就先把手伸给人家。
　　和他谈生意很少有谈不成的，但不管生意是大是小他都一视同仁的对待。
　　也就是说，你再小的事他也能给你放在心上办成了。
　　这是我最佩服他的地方，按理说生意大了难免眼高，
　　有些三教九流的小生意也就不入流了，但是大老刘从来不拒绝来找他的人。
　　再后来更熟一点的时候又发现其实他这人挺能知足，只要有点啥好处，
　　不管多小他都能笑的跟个小孩似的心满意足乐半天，时间长了我们到也习惯了。

　　我一个人在一农家小院里一边翻大老刘给我的资料一边瞎想，
　　到是这么多年从来没看见他带着类似老婆、情人、小蜜之类的人物出现在公共场合。
　　在他的公司里做了有四、五年，从来就没听他提起过任何这一类可以让人产生些联想的人物。
　　有一次仗着和他的交情问过一次，可是却让他不咸不淡的带过去了。
　　同事那时候还严重质疑过他的性取向问题，只是到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人闲着就喜欢生事，可是再生事也的有个出处理由什么的，
　　毕竟那个让我们论事道非的人是我们的衣食父母，而且他对我们也算是不错。
　　对“父母”要有敬畏之心，不管怎么说他也比我们大着好几十岁。
　　十一的天气，空气里飘着很多只有农村才有的味道，这味道让人沉醉。
　　窗开着，我坐在台子前对着电脑发呆，这样的景致这样的心情让人很惬意。
　　依依呀呀的听见院子里鸡鸭的声音，天气灰蒙蒙的依然下着雨。
　　我的车停在小院外的路边上，不时能看见路过的人对着它瞟上一眼。
　　真好，这样恬静而悠闲的等待暮色，没有什么事一定要做，没有什么人一定要见，
　　这些很少年的心情已经很久都没出现过，风不冷，雨也并不凉，
　　太阳在厚厚的云层后慢慢落去，夜在没有路灯的小村子里渐渐蔓延。
　　因为本来就不赶行程所以也就不急着上路，上午出上海的时候薄雾，
　　我住的这家主人是个胖乎乎的阿姨，总觉得她很像我小时候邻居家的阿姨，于是决定今天就住在她家。
　　因为我就一个人屋外又在下雨所以我被邀请和主人家一起吃晚饭，很久没有在别人家里吃饭，
　　晚上快六点的时候胖阿姨叫我一起吃饭，她家里人并不多，我被安排坐在她左手边的位置上。
　　“姑娘，你是一个人来太仓玩啊还是来找人的？”胖阿姨一边给我盛饭一边问。
　　“我是来玩的，”现在的我，怕是也没问一句答一堆的勇气了，“明天就走”我说，总算我并没有全骗她。这也算是一种心理上的自我安慰吧，人越来越大胆子反而越来越小。
　　“明天就走啊？”胖阿姨有点惋惜，“怎么不多玩两天，这风景很好的。”
　　“嗯，”想了想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只能接着说：“还有些事，不能住太久，反正离的近，没准过几天我还来。”
　　虽然说就算一天过一个省也没有多久，可也不能在一个地方老呆着。
　　我要去的地方是北京，所以这些地方也都只是路过，
　　此时虽然没有迫切的心态，但也没停在一个地方不走的理由。
　　心里有些若隐若现的情怯，总感觉离北京越近就会越害怕，至于怕什么就很难说清楚。
　　那些逃避去想的问题不愿多想，总觉得此行的最后一定会有一个无法想象的结局，
　　可是我又害怕知道结果，尽管自己此刻是朝那个方向在前进，却时时都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那你明天记得进城去买点肉松带回去，可好吃了，你们上海人都爱吃，”胖阿姨自管自的说，然后给我盛了一大碗饭。
　　一桌子的农家小炒着实让我吃多了，难怪越来越多的城里人到周末就往农家乐跑。
　　那样天然土生土长的野菜和鸡鸭是上海任何大饭店都找不到的味道，
　　未必有多好吃，但吃饭的过程却异常温馨。
　　很像小时候的家，那样昏黄的灯光下有饭菜的香，有家人的唠叨，也有电视里新闻的声音。
　　能听见左邻右舍的说话也能闻到别人家里飘个过来的饭菜香，
　　我坐在胖阿姨一家人傍边听他们说各家的闲事，家长里短的议论着一些我不明白的事和人。
　　记得我家以前也这样，于是心里觉得很温暖，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第二天我听胖阿姨的特意跑的城里去买了两大包肉松，然后再把车子加满油。
　　出了太仓沿着长江开向大海的方向，转上沿海高速以后视野一下子开阔了很多。
　　周围的路宽了车也少了，远处是山峦和大海的边角，不至于辽阔但却多了一份想象的空间。
　　这是一段多余的路，但一路很好。
　　只是，时不时还是会有很大的集卡从身边呼啸着开过去，我很怕这种车子，每次都是减速让他们先过。
　　好在这样心旷神怡的路程多少冲淡了这样的压迫感，远方时时会有海岸线出现在不远的地方，
　　加上天气相当好，海天的蓝各有各的旷达，空气里还有海水的味道。
　　因为没有急于达到的目的地，于是乐的享受这一路的风景，
　　深秋的大海并没有什么不同的改变，深邃而浩淼的海水映衬着天空。
　　偶尔还能看见海鸟从地平线的某处闪过，然后消失在另一个地方。
　　护栏近处一点的草地，草已经黄了露出褐黄色的大地，依稀泛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
　　这样的生活怎么都是我们无法选择的，在我们心里这只是一种境界，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悠悠然的静待时间老去，多好。
　　此刻一切只是一个意外，意外的让我遇到一片这样大海，享受着这大海和天空营造出来的安详。
　　我真庆幸自己最后还是选了沿海高速，而不是心急的用十个小时来完成这次的路程。
　　吹着海风然后胡思乱想的行程很容易就让人犯错误，于是我错过了加油站。
　　当我发现油表指针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最后在接近黄昏的时候我的车抛在了高速路上。
　　这是一个很低级的错误，近夜的海风开始有些寒意。
　　我打电话求援，得到的答复都是等待，于是我只能站在暮色的车边眺望大海一边等待救援，
　　如果这一刻可以有一个人在身边，那么心里一定会觉得无比的幸福。
　　我手里拿着手机不停翻着目录，然后在熟悉的号码上任背景光明明暗暗。
　　自从他走以后我便没再打过这个电话，我不知道在固执什么。
　　不肯放过也不肯低头，只是这样倔强的坚持，毫无意义。
　　人心的复杂难以猜测，我不知道在他心里我此刻变成了他的谁。
　　也许他已经不想让我再去打扰他的生活，也许我已变成了他的陌生来电，这些悲观的想法让人颓废。
　　我固守着自己可怜的自尊，然后为难自己。
　　在孤单落寞和害怕快要交接的时候我总算等来了我的救援，师傅笑着帮我把车固定上拖车。
　　那笑容让我觉得世界又回到天堂，原来就算只是陌生人的微笑也一样很有魔力。
　　离开高速我知道自己得救了，我踏实的在拖车上小憩，我知道它一定会带我回到人群里。
　　人始终要面对繁华才能安心才能无惧，
　　虽然这些并不会时常想起，但在孤立无援的那一刻我的心里真的这么想。
　　回到繁华的地方紧张的心情总算放松下来，车被师傅托进了修车厂，经验证它只是开没油了。
　　我干笑着谢过帮我检查的人，顺便省略掉他看白痴一样的目光。
　　以前总是有恃无恐，就算真的有这么白痴的事发生也只要打个电话给老虎就好。
　　他总是会第一时间赶来救命，于是渐渐地也就理所当然把他当成了骑士。
　　依赖成了习惯便也就熟视无睹，其实哪里有那么多理所当然，只是我们都不愿去细想原委。
　　习惯，于是被忽略直到有一天这习惯被打破，我在心里想念着老虎的好，可惜此刻他和我已经相隔千里。
　　在路上走了一天然后又在高速上吹了将近三、四个小时的风，等把一切都办妥在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小旅馆里安顿下来已经是午夜，只剩下疲惫，没有更多的念头，
　　连澡也没洗就一头栽进了被子里，沉沉的跌进梦，竟是一个怎么都无法分辨的所在。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吃过早中饭继续赶路天气没有前一天好，
　　天空有大朵大朵的云彩飘过，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开着的车窗吹进来的风好冷，完全没有了前一天的明媚。
　　下一站是连云港，在那里我可以看见真正的大海，然后过了连云港就进天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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