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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所以说，若不是我，羽商兄弟他也不会收你这个徒弟。”提起往事，李铁枪得意的和采薇邀功。
采薇不以为意答道：“师父他本来也没打算把我教成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他说啊，女孩子家有点防身的本事就行了。”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小时候总是拿他说的这话，当做不好好练功的借口。”
采薇轻笑：“练功夫我是无论如何也赶不上小少爷的，他那般小的年纪，师父便教他呼吸吐纳的功夫了，若长久坚持下来，只怕此时的内功真是了不得呢。”
李铁枪瞅了正在喝茶的张子修一眼，问道：“你还记得少游么？”
采薇疑惑的看了李铁枪一眼：“我照顾小少爷前前后后要两年了，你问我记不记得他？”
李铁枪言语间慈祥开来：“我老了，这娃儿小时的样子我记不清了……”
采薇想了想，手上比到腰际，又往下挪了挪：“这么高吧……”又把自己的脸揉成一个包子，欣慰道：“胖的像个小南瓜一般……”
李铁枪抚掌感叹：“没错没错，就是这个样子……”
采薇心里忽然间的就伤感了起来：“只怕如今的小少爷也长成了一个……大南瓜了……”
张子修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看着采薇疑惑的眼神，子修干咳了几声言道：“辛大夫，我们回城吧。”又看着采薇恋恋不舍的看着李铁枪，继续道：“见铁枪叔的机会多的是，咱俩出来，可没跟完颜雍打招呼。”
采薇若有所悟的点点头。
李铁枪插嘴：“丫头先去牵马，我和子修还有点儿话说。”
采薇十分乖巧的点点头。
见采薇走的远了，李铁枪问子修：“还是不要告诉她？”
“不该带她来济南。”
“你不带她来，她自己早晚也会来，那时候，你连看着她都不成了。”
“若她心里只是放不下，来了就来了，我多护着她点儿也就行了。可是我没想到，原来伏隐剑真的在她身上。”
“羽商当年竟把如此重要的东西，托付在一个孩子身上，我倒也真是没想到。”
子修轻轻摇摇头。
李铁枪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头，柔声道：“要不然，只让她知道你是谁，不好么？”
子修弯了弯眼角笑了出来：“太平村的时候，那般偶遇，我只一眼就认出她了，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我。”
李铁枪也笑：“一个小南瓜，没能如她所愿长成一个大南瓜。”
子修皱眉：“亏她想的出。”
两人看采薇牵了马，远远站着，子修便拱手告辞。李铁枪远远看着两人，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张子修一路上看着采薇开心的样子，心里也轻松不少。
“张大公子？”
子修没应声，只是侧脸看着，听她自顾自的说下去。
“让你担心，对不住了……”
“想来铁枪叔把我和御风山庄的一些过往说给你听了。我本是个没爹娘的丫头，也不知是什么造化，能够遇到师父。他把我领进御风山庄的那一天，跟我说：采薇啊，人活着，是很孤单的，我想让你和少游彼此做个伴儿，等你们长大了，互相也有个分担。”
“那时我躲在师父的身影下，几乎都忘了还有国仇家恨。可是这世上的事，是你看不见便真的不存在了么？金人还是找上了门，他们要师父帮他们锻造兵器!”
“我从未见师父发过那样的脾气，他说：他们造了兵器干嘛呢！他们要用我辛羽商锻造的兵器去杀害去抢掠，去侵占本是大宋的国土！可我辛羽商是汉人！是宋人！”
“师父不答应，他们就抢走了夫人做要挟。”
“后来，师父病了，越病越重！他把我叫到身边，跟我说：采薇，我要托付给你的，是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件心事——一件是伏隐剑的着落，一件是辛少游的安危。”
“师父走的那天，金人带了人马往山庄里来。师父是料算到这一天的，我按他的吩咐把伏隐剑藏在身上，带着小少爷，从山庄的暗道逃了出来。”
“几经辗转，我终于把小少爷送回了大宋。那里有个人，是师父的生死之交，师父说他会抚养小少爷长大成人的，而伏隐剑，就按师父的嘱托，留在了我的身边。”
“从此，我再未回过济南，再未见过小少爷。”
“因缘巧合的，你带我回来了。这一路上，你照顾我体谅我，我心里是极感激你的。你让我回太平村，是怕你做的事牵连我，我心里也是清楚的。只是子修，我还有心事没有了结，我要留下。”
子修的马一直落后采薇那么几步，所以采薇看不到，偶尔的，子修会别过头去，抬起手，轻轻拂过眼角。
几经辗转？
那些日子，原来你用“几经辗转”，就形容过了……
……
辛少游是在辛羽商的心尖尖上长大的，御风山庄的小少爷自小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是少游这孩子虽是乖张了些，却是懂事的，而这全是赖着他的母亲——岑月瑶——一棍子一棍子打出来的。人家都是慈母严父，只有这御风山庄，有个惯着儿子的爹爹倒也罢了，却还有个颇为严厉的娘亲。
山庄里时常见到，被娘打了屁股的辛少游，红着眼眶去找爹爹，辛羽商看到一道一道的红印子，总会心疼的亲亲儿子的屁股蛋子，抱着他去嘻嘻哈哈的跟娘讨饶，再带他上街去买喜欢的物件。
儿时的记忆零零星星，可不外乎都是爹爹那和煦的笑容，和他怀里暖暖的气息。
一切都在皇统元年改变。
自打这一年年初金人的朝廷派了人来，御风山庄的气氛就不一样了，后来娘也不见了，少游心里着急，想问，却被叮嘱：这几日有人要害庄主，小少爷要懂事些。
少游不知谁要害他，于是在腰间配了小剑，日日跟在辛羽商后面，寸步不离。这一日辛羽商一人在院中舞剑，剑气萧瑟，草木含悲，可是忽然间的，辛羽商喷出一口血来，人也支撑不住，跌倒在地。少游疾跑过去，一手紧紧抱着辛羽商，一手比划着那柄小剑，瞪着一双眼睛，不让赶来的下人靠近。
辛羽商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拍了拍他，轻声安慰：“少游不怕，爹练剑岔了气门，歇息歇息就会好的。”
少游这才松了手臂，让人七手八脚的把辛羽商抬进屋去，少游愣在原地，看着身上刚刚蹭到的血迹，想起爹爹苍白的脸色，眼泪便大滴大滴的落下来。此时一人悄悄走了过来，牵了他的手，帮他擦掉脸上的泪痕，少游知道，这是采薇。
印象里，采薇就再没有放开自己的手，一直到她拉着自己钻进了御风山庄的暗道，拉着自己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山路里。
那一年，采薇十岁，少游八岁……
夜里，躲在山洞，黑漆漆的，阴冷潮湿。与两年前不同的是，是少游拥着采薇了，他一双精灵剔透的眼睛始终警觉，握着一把爹爹为他锻造的小剑，用自己的力气护着这个姐姐，也许他那时的心里，已经隐隐觉得，这就是自己唯一的亲人。
终究还是被追上了，金人的一小队人马而已，可对付两个小孩，又需要多少人呢？
金人的目标就是辛少游，可却没想两个孩子也很是难缠的，或者说，是他们手里的那两把剑难缠。少游的剑，就大小来看，与其说是一柄剑，倒不如说一把匕首，可恰恰和了他的身高，是辛羽商比量着他的身材造的，十分衬手！这孩子见人就挑，锋利的剑锋只要那么轻轻一带，碰上的就立刻见了血。可采薇手里的伏隐剑，却是太长了，此剑本就较其他剑长些，且轻且薄，素来都是盘在腰间，此时抽了出来，都要比采薇高了。采薇无奈，一柄神器，舞起来倒像她李叔叔的铁枪了。
然而，两个孩子，怎么能斗得过金人的骑兵呢？
力气好像都渐渐没了，采薇和少游背靠着背，瘫坐在地上，各自握着沾满血迹的宝剑，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少游说：“姐姐，让他们带我走吧，我死了，你活着，不也挺好的么。”
采薇恨恨的咬着嘴唇，咬出血来。
怎么能让少游死在这里，怎么能呢？他是师父的牵挂，是师父存在这世上的念想，他活着，师父就活着。
还是挺剑刺了出去！
金人颇有兴致的看着这个拼了性命的丫头，十分不解，以卵击石？就给你个痛快！
一刀劈下来时，采薇心里默默的说给师父听：采薇辜负你了，也只好把这性命还你……
而此时拿剑的金兵忽然扔了剑，身子扭曲在一起，口吐白沫而死，接着一个，两个，三个……转眼就死了个干干净净！
死去的金兵身上游出几条小蛇，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
这些毒蛇沿着一个方向蜿蜒而去，竟尽数挤进了一个竹筐，旁有一人，汉人打扮，面上青白，目色阴冷，极瘦的身子骨上，架着个硕大的脑袋，他拉起了竹筐，这就要走。
采薇一个激灵，几步追上去一把拽住，大喊：“英雄救我！”
那人面上露出鄙夷之色，一抬手把采薇甩出去老远，采薇复又追上，口里只嚷着“救救我们救救我们”，那人不耐烦，一声哨音，竹筐里的毒蛇探出脑袋，吐着信子，在采薇耳边嘶嘶作响。
采薇脸色惨白，却一步未退。
“你不怕死么？”
“如果我死了，你能送我弟弟去杭州么？”刚刚几近要手刃金兵的采薇，这一句话下来，早已泪水涟涟。
少游走过来，阴着脸，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若敢伤了我姐姐，我便是做鬼，也不绝会放过你！”
那人神情玩味的看着这两个孩子，又仔细上下打量着采薇，眯起了眼睛，笑的邪狞：“我若送他回去，你可要这一辈子都跟着我，为奴为仆，你愿意么？”
没有犹疑，采薇迎上他毒蛇一样的目光，坚定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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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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