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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自打昨儿晚上回来,完颜雍就一直瞅着那一柄断弓发愣。
李石过来故意惊诧问道:“这大金国第一射手的硬弓竟断了?!”
完颜雍摇摇头,无奈笑道:“舅舅你是没见,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李石拿起来看看:“切口如此整齐,还真是利器挑断的,竟有如此高手么”
完颜雍道:“那人功夫是不错,可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好,只是他手中那把剑……从未见过……只是可惜这弓了,本是先帝赐给我的……”
李石皱眉:“悄声些。”
李石又压低了声音言道:“雍儿,我这就走了,留在你旁边也是给你麻烦,替你娘来看一眼,回去给她也就有个交代了,只是你千万忍耐些,小不忍则乱大谋。”
完颜雍点点头,眉头皱的愈深,心里又浮现出完颜亶少年天子,文采风流的模样。
太宗朝时,也许少有人会想到,这大金国的皇位会转回到完颜亶这一脉,所以他自小不是那么受人待见也是可能的。皇家的孩子,金碧辉煌都是给别人看的,留给自己的,也只有些世态炎凉。
完颜雍的母亲李洪愿,出身渤海名门望族,是个有大慈悲心的长者,这个同完颜雍一样自小就失去了父亲、在继父完颜宗干家总是不顺心的完颜亶,引起了她极大的怜悯之心。她对他笑,给他讲故事,问他天冷了有没有添衣服,问他想吃什么最近馋些什么,她用这些琐琐碎碎的事,温暖了他过分薄凉的年少。而经历这一切时,他身边必然还有个身影,那时候,完颜雍只是他的弟弟,他叫他——乌禄。
完颜亶一定很珍视那段宁静的岁月,所以在他当了皇帝以后,在他对其他皇族分外严苛时,却给予了完颜雍家族最大的恩宠。
李洪愿不愿依着女真旧俗改嫁小叔,要落发出家,完颜亶就依着婶母在辽阳给她盖了清安禅寺,年纪轻轻的乌禄,封了葛王,做了兵部尚书,连李洪愿的胞兄,乌禄的舅舅李石,也在天眷年间官至汴京马军副都指挥使。
为人臣子的,还能对皇帝要求些什么呢?
直到三年前那场政变……完颜雍听说是完颜亮亲手杀了完颜亶,而那时,这个做了十四年皇帝的哥哥,也只有三十岁而已。
于是一切颠倒,完颜亶所保护的,便是完颜亮所仇视的。这三年来,完颜雍从辽阳到会宁,从会宁到燕京,从燕京又到了如今的济南,没有一刻安生。完颜亮似乎想起他来便要调一调他,让他在各处疲于奔命,看戏一般不亦乐乎。
想到这里,完颜雍不由自嘲般的笑了一笑。
幸好还有云儿啊……完颜雍想起那个前几日为自己诞下一位千金的妻子,终于还是在心里有了一些安慰……乌林答云,完颜雍心中如天上云朵一般高洁纯净的女子……
“王爷王爷,夫人回来了!”
完颜雍惊了一下:“不是说好在御风山庄多住些日子么,这还没出满月,着了风寒怎么办?”
“夫人惦记您,住不下了。”
完颜雍虽是摇头,心里涌上却是甜蜜。
追到门口迎时,乌林答云已下了马车,看到完颜雍时笑的婉约轻扬,忽然她身后又转出一个怀里抱着娃娃的小道士,冲着完颜雍眨眼睛。
完颜雍笑道:“辛大夫……”
奶娘从采薇怀里抱走了悦心,采薇上来抱拳行礼:“王爷,前日里失礼了。”
完颜雍赶忙托起:“什么话……云儿,你如何遇到辛大夫的?”
乌林答云轻笑:“进了城,无意中挑开帘子往外看了看,正瞅见这丫头在街上发呆呢。”
完颜雍问道:“子修兄弟呢?”
采薇沉了一张脸,又拱起手拜了拜:“采薇是走投无路了,没想今日遇到云儿姐姐,姐姐路上告诉我你是王爷,即然是王爷,肯定是有通天的本事了,采薇求王爷了,赏口饭吃吧!”
完颜雍看这采薇一脸又气又怨的样子,笑道:“和子修兄弟吵架了?”
采薇摇头:“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
完颜雍夫妇笑到不行,乌林答云携了采薇的手道:“安心住下,陪姐姐说话。”
完颜雍也点头:“住下住下,过几日,我替你寻子修那小子去!”
乌林答云安排采薇住下,又找了自己的几件衣裳给采薇换上,替她挽了发髻,施了粉黛,眼看着一个笑语盈盈的俏姑娘出现在自己面前。采薇怕累着她,忙让她歇着,乌林答云拉着她的手道:“哪有那样娇气。”
乌林答云又抱起悦心,一边逗她笑一边对着这个小儿温柔言道:“心儿,你有三个小哥哥呢,将来啊,他们一个个的都能护着你长大。”
采薇不由心里感叹:云姐姐她,好美好美……
第二日,采薇陪乌林答云去后院的荷花池去寻完颜雍,只是远远的一眼就看到,一身净白的张子修与那完颜雍详谈甚欢。想是这完颜雍知道张子修心里惦记,连夜派人满城的寻了他来。
完颜雍瞧着这两人别别扭扭,便笑道:“云儿,人家的私事,咱们回避下。”
完颜雍夫妇走远了,张子修却仍是一副冷漠的神情,采薇轻叹:怪不得乐大哥如此怕他,生起气来真是闷死人!可转念一想,他为何这般理直气壮的生气啊,心里想着口上便问了出来:“你为何生气啊?”
张子修握着扇子的手紧了又紧,言道:“为何生气?昨儿一夜未回客栈,这上上下下的兄弟都替你着急,满济南城的找你,你可到好,躲到这王爷府上享清闲。”
采薇盯着张子修看了半天,言道:“不是你让我走的么?”
“我让你回襄阳。”
“我不回去!”
“必须走!”
“你怎么这么霸道!”
“是你刁蛮任性!”
“我刁蛮任性!?长这么大哪个说过我刁蛮任性!”
“不仅刁蛮任性,还没记性没心肝!”
“张子修!我来着济南城不是为了你,也不会为了你,就这样回去……”
张子修气到不行,指着采薇咬牙说道:“不就是为了辛羽商么!”
一句话下来,采薇如五雷轰顶一般傻住,一小会儿,眼泪扑啦扑啦就落下来,失声言道:“你怎么会……怎么会知道……”
子修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此时看着采薇怎么都止不住的眼泪,内疚到不行,忙牵了采薇的手,揽到怀里,一句一句的安慰:“别哭了别哭了……”
采薇揪着子修的领口,一句一句重复:“你怎么会……怎么会知道……”
子修叹气,认输一般言道:“我带你去见个人……”
出了济南城,山路里绕了几绕,看到了山林里掩映的茅屋,空地上,几百人正在练拳,教拳的师父,花白的头发,长髯过胸。
采薇仔细认了认,若是把那头发髯须染成黑色,啊!那是……
子修一旁说道:“前日你帮我们解围,铁枪叔认出了你的剑……”
采薇头次见李铁枪的时候,也是在山里,是个冬天,冷的不得了,采薇白日进了济南城,后晌竟是让大雪封困住了,辛羽商让几个家丁抬了一抬暖轿去接她回来,哪知道那会子单枪匹马的李铁枪正做山贼呢,麻利儿的把采薇当做富家小姐给绑了。
“那山贼要五百两白银去赎采薇。”回来的家丁如是说。
辛羽商皱着眉头看着洋洋洒洒的大雪,叹了一句:“这雪要是化了,怕是要冷几日……”
第二日,李铁枪远远见辛羽商一个人跺着四方步来,身前无人身后无马,心里还在琢磨:难不成此人带的是银票?等再走进点儿,发现此人背着一个小包袱,便又琢磨:也放不下五百两啊!等再走近点,李铁枪绷紧了身子。
辛羽商走过的雪地,没见着一个脚印。
辛羽商看见采薇乖乖站着,没被绑着手脚,看到自己来了,小脸也是一副精精神神的样子,知道孩子没有受苦,面色便舒缓了些。而立在李铁枪身旁的采薇,忽然觉得身边的这个男人扬起好大一股气焰,采薇自己练了功夫后才知道,那叫内力激荡。
李铁枪本不叫李铁枪,而他人皆以铁枪相称,也可见这人耍弄铁枪的功夫非同一般。非同一般?辛羽商曾说:简直是天花乱坠!
辛羽商与李铁枪雪地里斗了半个时辰,竟然未分胜负。
李铁枪忽然跳出圈外,瞪着眼睛吼道:“这个后生好生惹人讨厌!你这半天都是空手与我相斗,是看不起我还是怎的!”
辛羽商展颜一笑,右手一抖,已是长剑在手。
这是采薇第一次见伏隐剑——轻若羽纱,薄若蝉翼,冰玉为骨,秋水为神。
两人复又缠斗在一起,只是半个时辰后,李铁枪复又跳出圈外,瞪着眼睛吼道:“刚才是不用兵器,如今是用了兵器不用内力,你是看不起我,是也不是!”
辛羽商哈哈一笑,挺剑而来,只一个回合,便挑断了李铁枪的枪头。
辛羽商抱拳行礼:“壮士承让了!”
李铁枪把那枪杆一扔,坐在雪地里大骂:“谁让你用那剑了,那般锋利的东西,你这不占我便宜嘛!”
辛羽商见这高壮的汉子竟如此憨直可爱,不由大笑,说道:“赔你个更好的。”
李铁枪听了这话,呵呵一乐,自己麻利的站起来,看着辛羽商打开背上的包袱,抖出一件狐裘,将采薇从头到脚裹了,抱在怀里,柔声问道:“冷不冷?饿不饿?”
采薇窝在辛羽商心口,轻轻摇头,又抬起脸来和辛羽商说:“这个叔叔昨儿给我烤了肉,还把他的衣裳给我盖着。”
辛羽商要笑不笑的问李铁枪:“那五百两,还要不要?”
李铁枪红着脸摆手:“输的这样惨了,还要什么。”
“那这娃娃我可带走了。”
辛羽商就这样背着采薇,踏着漫山的大雪,一路回了御风山庄。
“你使剑的样子真神气真威风!”
“想学么?”
“可以么?”
“很辛苦。”
“我不怕!”
“那回家就拜师敬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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