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T时代

　　七、负重
　　“我没事，会想他们才正常。”姜老师笑了笑，把孩子交给汪萌，抽张纸巾盖住双眼，好一会儿才长叹一气，道：“我们就是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没那么多伟大奉献什么的，可有些事，就得有人不计后果不计付出，前仆后继的做，源源不断的奉献。”
　　所有伟大的事，都建立在无数先驱的尸体上，包括幸福的生活，安全的社会环境，和富有尊严的脊梁。
　　“我们岁月静好，是因为有人在负重前行。”乔翘道，而姜老师的丈夫孩子，都是那负重之人。
　　“是的，可负重前行的永远都不是只有像他们那样已经交付自身的人，我们应该关注活着的人，而不是等他们不能再负重前行了，才送上迟来的花束，那只能满足舆论。”姜老师擦干泪水，收起纸巾，冲面前二人笑了笑，道：“为什么教书的不致力于教学了，治病的不潜心钻研了，办案的会推诿甩锅了？原因真的特别多，主观的，客观的，大环境下的，可根本原因……你们觉得呢？”
　　“……”汪萌想了想，摇头，揣测道：“责任心？”她看向正沉思的乔翘。
　　“因为不公平待遇？”乔翘思考了一会儿，道：“因为贫富差距拉大，因为经济发展迅速，相比之下管理体制滞后，不能适应时代需求，因为付出与所得不成正比，甚至所得不足以满足基本的生活需求。”
　　“我国的老百姓是这世界上最可爱的人民，”姜老师没有点评乔翘的说法，转而说起人民，道：“他们说，因为我们的人民要安居乐业，不是稀世山珍，不是金银玉器，不是奢品高定，也不是多到不知道住哪一栋的房子，更不是遥不可及的所谓高级。人民只是要日子，要家，要幸福，要能遮风挡雨的房子，要看得起病，吃得起饭，上得起学，读得起书，要无后顾之忧的安定生活。而这些，就是他们的使命。”
　　他们，是指她为国捐躯的丈夫和儿子。
　　也是指千千万万有着同样想法，做着同样的事，为了同一个目标，正不计后果前仆后继的努力的，正负重前行的一大群人。
　　汪萌拍了拍胸口，把怀里的孩子的小手掌贴在心口，她忽然觉得震撼，一直觉得乔翘的思想觉悟高，没想到姜老师更甚。
　　不，姜老师不是思想觉悟高，而是伟大的平凡，她这是最平凡的伟人思想。
　　同样觉得震撼的还有乔翘，和汪萌不同的是，乔翘忽然想起刘校长，想起父亲，想起母亲指着照片自豪的说“元老骨干”，说没有他们当年的付出，就没有学校如今的繁荣……如姜老师所言，他们又何尝不是“负重前行”的人？
　　那让他们卸下背负不再负重前行的，究竟是什么呢？
　　怎么才能改变呢？
　　而她……区区一个渺小的她，能做什么呢？
　　她应该怎么做呢？

　　这个问题乔翘没能继续与姜老师探究，午饭时间，张楚打来电话，约乔翘碰面。在汪萌家吃了午饭，乔翘立刻出门，想赶在约定的时间前到达和张楚约好的地点。仍旧是城北那个商业中心，只是地点换成MOMO，汪萌一直想复职，家里有姜老师，她很安心，趁这机会跟乔翘一起出门，开车载她去目的地。
　　不过这一次张楚先到。
　　乔翘和汪萌一起走进MOMO，张楚带着墨镜，正在散客区坐着，面前摆着一个空咖啡杯，显然，她已经来了好一会儿。
　　“怎么这么早？”乔翘走过去。汪萌脸色一变，立刻打了个手势，让她上楼。
　　“？”乔翘没多想，笑着跟汪萌上楼。
　　姐妹二人在二楼包厢里落座，乔翘才打量自己的妹妹，又有些日子不见了，张楚又瘦了，以前嘟嘟可爱的婴儿肥已经完全没有了，墨镜外的脸颊平得近乎枯萎。
　　“你该照顾好自己。”
　　张楚牵强的笑了笑，低头撩起头发，并摘掉墨镜把脸颊露出来，。
　　“！”乔翘猛地锤面前做工考究的厚实木桌子。
　　“砰”的一声，她手疼，心更疼。
　　盛景家是知识分子家庭，父母大小算得上是高干，他们也一直对张楚疼爱有加，乔翘想过对方会因为利益关系待张楚不如从前，这是人性自私的本能，可她从来没想过那样一家人，会对张楚使用暴力。
　　这算什么？明目张胆的侵略吗？
　　人，呵，知人知面，不知心。
　　“什么时候的事？”乔翘看着张楚脸上的伤，不难看出已经消散不少，她恍然明白为什么张楚许久没有和她联系。
　　“你昨天不是约了律师吗？”乔翘不敢碰她的伤，怕她疼，她压着怒火问她：“你怎么不跟我说？发生这种事，怎么不回家？楚楚，你还有我，有我呢，你要我说多少遍，还要我怎么做，你才知道我们才是一家人，我和爸妈才是你的亲人？”
　　短短几句话，张楚脸上全是泪。看着坚强的乔翘在自己眼前落泪，想起那个为了盛景和家人对抗的自己，她悔不当初。
　　“姐，我，我怎么办……”
　　乔翘瞬间移动到对面，揽着张楚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哭。
　　怎么办？
　　她的妹妹，不能吃这哑巴亏。

　　张楚哭了大半个小时，断断续续的将这些日子的情况交代了一遍。大约十天前，盛景不知怎么得知张楚在准备离婚的事，回家找她谈判，当然无果。盛景自觉尊严受挫，他动了手。盛家二老原本拦着儿子，听说张楚的打算后，抱着孩子双双回房了。
　　这十天，张楚生不如死。
　　那天以后，张楚再没碰到过孩子。
　　今天上午公公婆婆喂饱孩子后，照旧带出去买菜，还没回来，盛景接了个电话急匆匆离开，把她反锁在家里，以为这样她跑不了。
　　确定家里没人后，张楚拨通八个八，打给开锁公司。
　　“我什么都没有了……”先前准备的材料被盛景毁了，收集到还没来得及移交的证据也没了，她什么都没有，连内衣都没有。
　　“没事，人能回来最重要。”乔翘嘴上安抚着，内里忧心忡忡，什么都没了，还怎么打这场离婚官司？问过张楚后，她第三次拨通金成的电话。
　　这事，得她帮忙。
　　一个小时候，金成到。和她一起走进包厢的，还有于乔。
　　张楚愣了一下，重新把墨镜戴上。
　　“你好。”金成伸手与张楚一握，果断落座摊开文件夹，拿出一支戴金帽子的黑色钢笔。
　　乔翘知道这是金成工作状态，没有特意跟她寒暄，现在她的身份是客户家属，拿着点单器给四人重新点喝的。
　　“Black”金成抬眼冲乔翘一笑。
　　“你喝多少了？”
　　“两天没睡了。”
　　“……”乔翘不赞成的看她，转眼看充作助理律师坐在金成身侧，也摊开文件夹已经做好准备工作的于乔，后者耸肩，道：“没办法。”
　　时间紧迫，不抓紧不行啊！他比金成强一点，前天睡了五个小时。
　　眼下这场碰面，也是看在乔翘的面子上，抢来的功夫。
　　乔翘拍了拍张楚，拿着点单器下楼，汪萌正担忧的瞅着，见她下楼，忙上前一步，眼底尽是关怀。
　　“我妹。”张楚是她同父同母的妹妹，单纯可爱被捧在手掌心长大的小公主，却被骗婚家暴。
　　“小金接她的案子？那能放心些！”汪萌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捡能说的说。
　　“应该是大乔接，”金成已经明确说过，这个官司交给于乔，否则今天也不会带于乔出场，乔翘强打起精神笑了笑，道：“有他俩在，我放心，最少能保证可以离婚。”
　　“来点点心，那俩不是人，两天没睡了。”
　　“这哪儿行！”一听这话，汪萌也摇头，拿着托盘，嘟囔了几句转身去陈列柜前，不一会儿装好她精挑细选的点心，和乔翘点的四杯咖啡，将托盘交给乔翘，道：“我不去打扰了，你们忙。有事就说，人多力量大，我一会儿就回家，不等你了。”
　　“谢谢。”乔翘有些感动，这个朋友来的突然，还很新，给她的温暖却很多很多，远远多于她们相识的程度。
　　“去吧，现在你妹更需要你。”

　　乔翘端着托盘回到二楼，张楚已经开始不安，看到她才松了一口气，怯怯的看着她，直到乔翘在她身边坐下，才拉着她的胳膊，道：“他们说，律师换了。”
　　先前接触时，每次见的工作人员都不一样，她一直以为是因为金成没空做那些前期的收集整理工作。
　　没想到根本不是金成接她的案子。
　　“换大乔了？”乔翘安抚的摸摸张楚的头，道：“大乔的本事你放心，盛景那会儿哭着求着想让大乔接他的案子，大乔可没理睬他。”
　　“……”一句话把张楚打算说的借口堵住了。于乔的业务水平确实没得挑，张楚挑剔的是他的身份，他的性别，他的品行。可乔翘连这些也给他维护着。
　　她不敢再挑剔。
　　其实刚刚已经沟通了一番，她在他们面前，没有秘密，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余下的是他们怎么打这官司。
　　于乔和金成在看沟通记录，乔翘和张楚都安安静静的坐着，不知过了多久，于乔忽然问：“孩子。”
　　“……”张楚默。
　　乔翘看张楚，又看于乔，张楚舍不得孩子，于乔也说过孩子要很难，她道：“现在这情况能要到孩子的可能性很小吧？”
　　“孩子已经满三岁，不需要母乳，母亲是全职太太，没有养育孩子的能力，现在母亲和孩子更是两地分割……”于乔恳切道，他说的都是客观事实。甚至有些案例中，即便没有以上三个必输条件，母亲照旧要不到孩子。
　　可他不能建议，只能等当事人自己选择。
　　这官司的第一目标是离婚，这是必然的，至于第二目标到底是孩子还是赔偿，关系重大。
　　而这个问题必须还给当事人，也只能交给当事人决定。
　　问题僵下了，收拾好文件夹，待四人各自用完面前的餐点，金成和于乔分别给乔翘了一个眼神，先行离开。走之前，金成若无其事的将车钥匙推给乔翘。
　　张楚不可能回再盛家，乔翘想了想没有拒绝她的好意。二人商量了一番，决定一起回娘家。
　　她送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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