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澜

　　玉瞳痛心疾首地抚摸着陵轶的头骨，指尖止不住地颤抖，她浮于半空之中，悲愤与悲痛使得她周身魔气暴涨，数道魔气形成的魔刃包裹着她，一时间让人难以靠近。

　　凤临凤眉一竖，对她身后的凤族的天兵厉声喝道：“你们还不快把她拿下！”

　　渡明真君也是手执打魂锏，用指掐诀，道：“你这魔女，恶贯满盈，死到临头还要负隅顽抗！真是无可救药！”

　　眼看着即将扑上来的天兵，魔女玉瞳却是望着陵轶的骸骨，突然仰天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你们这些仙界之人！各个心如鬼蜮！比魔还要恶毒万倍！”

　　“还敢诋毁仙界！”渡明真君气得白胡子都抖了起来，祭起打魂锏就要动手。

　　谁知魔女玉瞳突然瞳光大盛，将这些要缉拿她的人死死地魇在原地，不得动弹，她周身劲风突然又暴涨数倍，方圆数丈魔气逸散，铺天盖地，魔气缠绕着她让她渐渐升入上空，只听她恨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只恨我没能为我夫君报仇，让他含恨九泉！”

　　“你这魔女要做什么！”天刑台上有仙人察觉不对，纷纷惊呼出声。

　　魔女玉瞳看着他们笑得更加凄厉可怖，她周身的魔印显现，空气仿佛受魔气侵蚀而凝滞变成血红一片，她口中咬着一字一字，清晰无比地念道：“九幽邪煞，灭世魔尊，我愿献祭我全身精血化为血咒，凡害我夫君陵轶者，身魂如厉鬼啃食，如毒蛆附骨，永生孽报，世世煎熬！”

　　“快拦住她！拦住她！”渡明真君指天大喊，可是哪里来得及，霎时间天地变色，眼看着魔女玉瞳周身黑色符文与魔气交相纠缠在一起，咒法已成。

　　玉瞳悬于上空，她又一次像个妇人一样，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鬓发，用手轻柔地拂过那颗头骨的眉骨鼻梁，道：“陵轶，我们死在一起可好？”旋即，她全身经脉从她的肌肤里爆出，绽裂，迸发出大朵大朵的血花，随后她整个人连同那颗头骨模糊为一大片血雾，在天空中淋漓散落。

　　在场的仙人们望着那一大片压将下来的血雨，无不是慌不择路，祭起手中的法器与仙力抵挡。

　　而那片血雨腥风却如同有魔性一般，向着太子辰煜及其身边几人张开血盆大口，呼啸而去。

　　“太子殿下！两位娘娘！小心！”有天将急切大喊，随后与一众天兵冲上去用仙力在空中祭出护盾抵挡。

　　“护驾！护驾！”渡明真君也是拥到了太子辰煜身前，祭出本命法宝拂尘飞于空中欲打散那团血雾。

　　太子辰煜与凤临，涟银被拥在人群中，那拂尘迎风便长，顷刻间便长为数丈，万条拂丝一扫，将那团血雾击得四分五裂，大颗大颗的血雨便落在了天兵祭起的护盾上，随着其上的仙力一起化为虚无。

　　不多时，见危险已经解除，天兵们这才松了口气，收了护盾。

　　凤临与涟银忙一左一右拉着太子辰煜的手关切道：“太子殿下，您没事吧！”

　　渡明真君也是仔细检查着他的周身，见他必无大碍，才算放心。

　　太子辰煜虽有些狼狈，却还是强作镇定地摇了摇头。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只听“滴答”一声似雨水自他的头顶滴落，自额角滑下，他伸手往上一摸，一片血污便出现在他手指尖，殷红刺目。他睁大了眼睛，有些惊恐地望着那片血污，只感觉全身有些毛骨悚然。

　　侧妃涟银忙掏出手绢来帮他擦拭去脸上及手上的血迹，宽慰道：“只是沾了些血污而已，太子殿下无须多想。”

　　太子辰煜没有再说些什么，虽表面上一副无事的样子，却还是心有余悸。

　　这时，渡明真君掌管的仙籍仙簿忽然有金光亮起，他伸手一招打开扫视，向着太子辰煜与两位娘娘禀报道：“太子殿下，两位娘娘，有凡人破生死天道，飞升为上仙了。”

　　太子辰煜其实心中早已有数，却还是佯装不知地问询道：“是何人得了此违背天道的登天机缘？”

　　凤临与涟银二人已是勾弯了唇角就等着好戏开场。

　　渡明真君则是吹着花白胡子对此极为不齿地回禀道：“回太子殿下，是凡界一名叫夜宛如的女子。”

　　夙倾一听顿时犹如遭了晴天霹雳，变了脸色，难以置信地道：“什么！不可能！”

　　渡明真君立刻捋着花白胡子，摆出一派天宫执事的威仪煞有介事地道：“本真君在仙籍簿上看得清清楚楚，还能有假？”

　　随后他一撩袖袍，伸手一召，将仙籍簿召唤到众人面前，那仙簿悬浮在空中，随风展开，翻页，最终定格在了最后一页上，渡明真君看了看最后几行记载的字，念道：“今有凡女，夜氏宛如飞升上仙，登临天界。此女原为下界凡人，寿元已尽多年，后得通天造化，服天恒丹起死回生，位列仙班。”

　　此言一出，在场的仙家无不是纷纷指摘起来，自古众仙修习不易，修成个地仙都得千年万年，再勤加修习个数万年，也才得个天仙，想要飞身上仙得渡天劫，得大造化，渡劫不成生死陨灭的大有人在，如今这凡女靠吞服一颗天恒丹就起死回生飞升上仙，实在是让人愤愤不齿。

　　渡神真君还生怕夙倾不死心，又继续扬着白眉道：“但凡飞升成仙的仙人都会有名录显现于仙籍簿上，罪神夙倾，这仙籍簿上可没有出现夜忱阑的名字。”

　　“罪神夙倾，你想不想知道让夜忱阑舍命相救的女子是何人？”凤临高傲地挑着凤眉，翘着眼角如凤羽般炽热火红的睫毛笑道。

　　她话音刚落，一名文质彬彬的仙人便走上了天刑台，对夙倾恭敬地拱手行了一礼道：“小仙司命，掌管凡间命理运数，正是人人口中所说的司命星君。”

　　而后只见他拿着手中的命簿对夙倾道：“世子辰澜被贬下凡后，曾有人为凡人之身夜忱阑动用禁术遮蔽天眼，逆天改命，后来小仙几番打听寻访才为他重续了命簿，据命簿上所载，这位夜宛如姑娘正是他凡世的未婚妻。”

　　听完这些话，夙倾只觉得如被五雷轰顶，差点支撑不住晕倒在天刑台上，她目光无神，许久才有些痴痴地道：“什么……他有未婚妻……”她想到了那夜在彼世花的幻梦中，那个唤他忱阑哥哥的女子，原来就是他的未婚妻子。

　　“哈哈哈哈，我就说世子辰澜怎么会看上你呢！原来是在利用你啊！他利用你重修为仙，好去九渊救他父君，又利用你来九重天抢丹，好去救他的未婚妻子。”凤临居高临下看着夙倾，此时简直得意得一身凤凰翎羽都要像孔雀一般开了屏。

　　“哈哈哈哈哈，他现在应该正在九幽冥府与他死而复生飞升成仙的爱人搂搂抱抱，亲亲我我，共诉生死离别后的恩爱之情吧。”涟银更是笑得花枝乱颤，真是九重天上许久都没有听到过这样的笑话了。

　　夙倾此时只觉得耳中有无数的声音喧嚣嘈杂，心头有无数的心念闪过扰乱着她的心智，她将已经全无血色的唇咬了又咬，忽地抬头看向这些人道：“你们说的我是不会信的！除非他亲口告诉我，我要亲自去问他！”说罢她拼着最后一口力气，用神力凝出了万片冰凌，夹杂在凛冽的寒风中席卷向了他们，而她整个人此时已是飞身坠下天刑台……

　　*

　　冥界黄泉路上阴森可怖，夹杂着浊世尘土的黄色泉水汇聚成溪流在脚下流淌，指引着亡灵魂归的方向。

　　夙倾好不容易摆脱追兵坠下黄泉来到这里，冥府阴兵顿时御起兵器将她拦住，青面獠牙声色俱厉地喝道：“什么人胆敢擅闯幽冥地府！”

　　夙倾也不管这些阴兵的阻拦与身上的伤势，拼命地就往里冲，口中急切大喊：“夜忱阑！夜忱阑！冥零，你让他出来！我要见他！”

　　“大胆！冥君的名讳也是你可以乱叫的！”一个地府判官模样的阴鬼全身赤红，瞪着铜铃般的眼睛厉声呵斥。

　　“让她进来。”一个森冷的声音自幽冥中传来，冥君冥零在几团阴火显了身形，依旧是神情麻木，面无表情地道：“夙倾上神，随我来吧。”

　　夙倾跟随着冥零走完了一段死寂漫长的黄泉路，最终停留在一座青石拱桥前，桥上匾额写三个血红色的大字“奈何桥”。

　　桥上有人已在伫立良久，正在等她。

　　夙倾只看着那人一眼，就觉得心如刀绞，如今的夜忱阑在奈何桥头只剩一缕幽魂，仿佛一阵阴风就能吹散，让曾经所有的回忆都不再真实。

　　夙倾失魂落魄，缓缓地一步步走上桥道：“夜忱阑，你这是……”

　　“我知道你见不到我是不会死心的，所以我在这等你。” 夜忱阑开口道，声音已不再像从前那般春风和煦，而是带着阴冷得让人绝望的死气。

　　“夜忱阑，玉瞳刚刚以死明志，说她没有血洗北溟水君仙宫，那么你是不是也……”夙倾脚踏着桥阶继续往上走，都已经闯到了九幽冥府，她又怎么会就这样死心。

　　“夙倾，我也已经死了，事到如今，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夜忱阑直接打断了她的话，看她的眼神已没有丝毫温度。

　　夙倾身子不由一颤，她已经不得不相信了，颤抖着苍白毫无血色的唇道：“夜忱阑，我托冥零带给你的天恒丹，是你执意要让给你未婚妻的吗？”

　　“是，我虽身死化为魂魄，但冥君也会遵从我的意愿。” 夜忱阑毫不遮掩地答道。

　　夙倾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现在终于明白痛彻心扉是什么样的滋味了，有些快支撑不住摇摇欲坠：“所以说，你宁可死，也要救活你的未婚妻子是吗！”

　　“是，我必须救她。” 夜忱阑回答得更是斩钉截铁，不留半分余地。

　　夙倾的喉间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所有的怨恨与不甘都堵在了那里，让她半天才吐出几个字道：“为什么？”

　　“夙倾，你本就不懂情爱，也就永远都不要懂的好，回你的九渊去吧。”夜忱阑凝望着她，说这话的语气比夙倾这块百万年的九寒玄冰还要冰冷无情。

　　此时，冥君冥零已显身在夜忱阑身后，冷漠地道：“夙倾上神，时辰到了，他该去投胎转世了。”

　　“夜忱阑！”夙倾一听，忍不住伸出颤抖的指尖想去触碰他的眉眼，想要拉住他挽回他，可是手却从他的魂魄上穿了过去，有一种抑制不住的情绪在锥心噬骨，一寸一寸地生生撕裂着她的神魂。

　　冥君冥零只衣袖一拂，一道幽冥阴火的结界就挡在了二人之间，让夙倾别再上前一步。

　　只听夜忱阑决绝的声音道：“夙倾，忘了我吧，奈何桥头阴阳两隔，此一去后，我们再无相见。”

　　说罢，他就跟随着冥君冥零消失在了九幽冥界无边无际充满了死亡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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