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天香

　　屋子里没有应声，但是随即却走出了一个人，云意的脸隐在阳光下，她很是规矩地朝我行礼，“奴才参见珍妃娘娘。”

　　这个人我虽然不是很喜欢，可怎么着也是旧相识，我忙笑道，“你这样叫我，我倒还真是不习惯！”

　　云意扯起一丝笑容，“不管如何，您如今都是主子，奴婢始终是奴婢。”她比起以往，倒是收敛了不少，眉眼间也稳重了些。我笑问，“为何不见秀心？”

　　闻言，云意突地自嘲地一笑，寡淡的薄唇轻轻上扬，“往后这宫中，恐怕再也不会有这秀心一人。”我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妙的事情，忙拉住她的袖子问，“秀心怎么了？”

　　云意回道，“娘娘不必担心！秀心是一朝宠幸，飞上枝头做凤凰了而已，她不再是秀心，而是皇上身边的华妃！”

　　“华妃……”我喃喃。

　　云意朝我作了一个辑，“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奴婢还要去照看，就先行告退了。”我摆摆手，让她去了，自己就这样站在院子中间。

　　喜儿好奇，细声问我，“娘娘，这秀心姑娘是谁呀？”我沉声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的，你心里要有数！宫里死的人还少吗，不要尽是鲁莽！”喜儿第一次见我发火，头缩了缩，“奴婢知道。”

　　我无故叹了声气，命运如此多舛，所有都变得混乱的。正是应了一个词，物是人非！曾经住在这里的我们，都离去了。

　　不知站了多久，初夏的阳光直直地照在我的身上，让我有些头晕目眩。我对喜儿道，“我们回去吧！”

　　轻轻打开这扇缠绕了绿藤的小门，属于夏天的味道生机盎然。

　　“娘娘小心。”我闻得门外一声轻语，只一楞，便于站立于门外的秀心打了照面。

　　在此处相逢，是我们都所意料不到的。她与我一样，盘上了嫔妃们所热爱的高髻，锦衣华服，冗长的裙摆迤逦流泻。身边，一位小宫女细心搀扶着，深怕她有个闪失。乍一看，果真是一位地位高贵的妃子。

　　她面有讪讪，面对着我，好久说不出一句话来。低眉敛目间，风华无限，她的妆容浓艳如蔷薇，果然不是那个整日里为自己命运愤愤不平的秀心了。

　　“恭喜你。”我淡淡开口。

　　她欲言又止地看我，“我也要恭喜你！”

　　“进去坐着聊吗！”我见气氛有些僵化，就率先折了回去，院中有几张石凳，我也不擦拭，就坐了上去。

　　秀心有点忸怩，见我坦然，也静静坐下。

　　我笑着看她，“如今身份不同了，这般打扮的确漂亮！”秀心敛了以前的乖张，变得温顺，连说话也是细声细语，“娘娘谬赞了。”

　　我一楞，一种说不出的情愫荡漾在心田，“何必娘娘来娘娘去的称呼，如今你也是主子身份！”

　　她蓦地抬头，“我并不是有意要与你争宠！是昨晚皇上喝醉了……”她喃喃，眸中似有泪珠溢出，惹人生怜，“我知道你心里定是不好受的！要怪，我也心甘情愿！”

　　我自嘲地轻笑，指甲轻轻地刮着凹凸不平的桌面，“何来怪罪之说！我根本就不喜欢皇上，又怎么会介意他再纳多少的妃子！是你多虑了！”

　　秀心静了静，又道，“从今往后，便没有秀心这个人了。皇上赐了一个名字给我，叫做绿阑。”

　　“绿阑……”我默默念道，“倒是个清雅的好名字。”

　　她恩了一声，望向我的眼中满是笑意，“我之前就一直很羡慕你们的名字，清茉、青鸢。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其中都有个青字。而我对这种颜色又是最是打喜的，所以就求皇上给我取了个名字。”

　　我差点忘了，曾经同床共枕之时，我和她坦诚相对，亦跟她说过我的真名。我沉默了一下，叹道，“过去的我，都已经死了。”

　　秀心，不，应该改叫她绿阑才是。她覆上我的手背，“还记得我们曾经的约定吗？待年满35岁时，出宫相见，届时一起找个好人家嫁了。”

　　我点点头，笑对她，“自然记得。”她长叹一声，眸中惆怅，“这个约定恐怕是无法实现了，我们的男人只能是皇上，注定是要老死宫中的，若是不得宠，今后的路子便是凄惨的。”

　　我看着她的眉眼，她的额间花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配以金丝镶边，楚楚动人。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正是应了这个理。我实在没有心情说笑，也无法说太多口是心非的话，“怎么刚开始就说这样的话，瞧你这身打扮，多美！皇上懂得怜惜美人，定会疼你的。”

　　“是吗？”她幽幽的，“我的美不及你的半分，所以我的恩宠恐怕也不及你的一半！”

　　我心头一悸，这句话带着浓重的醋味，我望着她，试图探进她的心底，“不会的，我对皇上无意。”见她似乎要开口，我伸手轻轻掩住她的嘴唇，问道，“知道我为什么要与你交好吗？”
　　她问，“为什么？”

　　“因为你与我死去的故人长的有几分神似，特别是我刚伺候皇后娘娘时，你的性子急躁活泼，说话虎头虎脑的，跟她特别像。那是我儿时的伙伴，却因为我而死，我愧对她！有生之年，我都忘不了她！”

　　绿阑看着我，没有说话。两人又静静地坐了一会，她道，“我只道是你一开始就与我亲近，原来还牵扯到成年往事！”

　　我强忍住泪意，笑着回过脸，“我这张嘴就是晦气，惹得你都神伤了。”又道，“我是不会与你争宠的，你放心吧。”

　　她忙掏出罗帕轻拭我眼角的泪水，“你这说的是哪门子的话，我又何尝在乎这些，你我情谊胜似姐妹，怎么会在意那么多！”她顿了顿，又接着说，“我看皇上对你倒是真心的，其实，你要是顺了皇上，今后肯定有好日子过……你个子太倔也不好，定王与聂将军，虽然都是人中龙凤，可哪能和皇上相提并论，况且，这两个男人当中，不管哪个，都是不好惹到的。”

　　她的丫鬟和喜儿磨到了一块，正站在角落里聊着悄悄话。我看了她们一眼，心中是悲凉的，在宫中，姐妹之间的情谊又能相持多久。

　　她继续说道，“就你消失的那段时间，宫中发生了好多事。定王妃刚刚得知自己怀有身孕，却又不小心滑倒小产了。”我默默听着，听到这里不由愕然，脸上的笑意缰了缰。她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继续道，“太后狠狠痛斥了定王一番，命他一月之内都不能出门，照顾王妃。”

　　“再是驸马爷这块……”她轻叹口气，“我不晓得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公主婚礼这晚的事情，都被皇上强令封锁了，对外只传，公主突生恶疾，所以延迟婚期。其实明眼人一看，又何尝不知，太后大发雷霆，要惩罚聂家，被皇上给拦下来了。倒是苦了宝玥公主，这样一个天真无邪的人儿，自从那晚之后，就闭门不出，听她的侍女说，那几个晚上，公主一直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吃不喝，只是闷闷地痛哭着，谁都不见。这不——那晚你也见到的，都成了那个模样，瘦的不成人形，连我见了都心疼。”

　　我心中哀恸，如果在这皇宫里，我对每个人都是心存提防的话，那么惟独只有宝玥，我是相信她的，相信她的无邪，相信她的善良。可是现在，却是因为我，她变得不单纯了，她也和宫中的其他女人一样，开始郁郁寡欢，开始对周围的人抱有敌意和警惕。

　　是我害了她！

　　心口噎住了，透不过气来，我闭上眼睛，再次想到阿七，难道是命中注定的吗……

　　绿阑淡淡的，“话我就说到这儿，皇上为了你，把什么事都担下了。这点，我瞧着都嫉妒。”

　　我静静地坐了会，直到心里好过些，再睁开眼睛，“谢谢你跟我说这些。”勉强挤出一抹笑容，“你的苦日子也算是到头了，今后会越来越好的。”

　　我可以猜测出昨晚发生了什么，皇上因为我的拒绝半夜愤然离去，独自一人喝闷酒，恰巧碰到了她，于是不管是酒后乱性还是肆意为之，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秀心已经变成了绿阑，她是华妃。

　　我和她再说了片刻，就双双离去了，她的宫殿和我的宫殿南辕北辙，我们往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喜儿似乎和那宫女聊得不过瘾，一路上就忍不住和我叽叽呱呱，说这说那的。

　　我看着她微微长了小斑点的脸蛋，说道，“方才聊的可开心？”喜儿用力地点头，“恩，没想到我和那个宫女那么有缘，都是同一年进宫的，岁数也是一样大。正巧娘娘和华妃娘娘也是姐妹情深，那我以后可以经常去找那个宫女玩玩了。”

　　我笑，不想说的太露骨，“其中的意念，只有你自己方可体会，外人说再多也是无用。我只能提醒你几句，宫中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但是敌人，却是随处可见的。有些人是穷凶恶极的野狗，有些人是韬光养晦的家猫，但真正撒泼起来，指不定谁胜谁输。”

　　喜儿听的费神，脑袋瓜儿歪着，“娘娘说的好深奥，喜儿听不大懂！”

　　我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以后慢慢自会明白。”

　　“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他的声音突地响起，我觉得心悸，顿住了一下，抬眼看去。皇上正站在我们的正前方，他双手靠背，手心里拿着一本书卷，正饶有趣味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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