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婚知何处

　　向尧没有给我藏起来的机会，我等他到睡着了。睡到迷糊中感觉他回来过，早上醒来身边却没有人。枕边有一个牛皮信封。我倒出来看，里面有一个u盘，有几张折一下的纸片，还有一封信。我哈哈笑，我老公好浪漫啊。
　　媳妇儿：
　　我外出了。此刻我正看着你的睡颜，并偷偷吻你。我爱你，宝贝，照顾好自己。向尧留字。再次吻你。
　　我看看时间，今天凌晨四五点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摸摸嘴角，我流口水打呼噜没有啊？
　　再看一遍，我发现字迹匆忙，他都没有说盘里面是什么。那几张纸片是星期六外出时买东西付账的小票。
　　九点整，有人敲门。站在门口的人特别喜见，笑眯眯地介绍：“嫂子好，我是小赵。我们首长让我在九点的时候来接你。请问现在出发吗？”
　　我被他一板一眼的说话震住了，笑着点点头。他进来帮我拎行李，放好行李又给我开车门。他走的路线不是向尧带我回来的那条。我出言相问。小赵说：“我们首长说让我稳当点开。”的确，那条路谁也开不稳当。
　　送到地方，小赵把我的行李拎到我原来的住处，又把他的手机号留给了我，说是以后要回去或是有什么事就给他打电话。
　　学校明天才是全体教师会，今天是领导班的会议，木那尔校长也邀请我去旁听，我把钥匙还给他婉拒了，回住处收拾我的屋子。
　　给向尧联系，不出意料，没有回信。我去街上买水果，走在人群里突然很想向尧。头顶是蔚蓝一碧如洗的天空，地平线处是天与山的交接点，近处的街道房屋人群，我原地站着望一圈，却不知道朝哪个方向在心里对他说我想你了。你在哪里？你好吗？
　　晚上一个人难以入眠，突发奇想找纸找笔要给向尧回信。写了他的名字后，下面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抱着头想半天，仍旧是一句话我想你了。
　　第二天的全体教师会，乡里抓教育的领导也来了，讲的内容是一二三年级学生还回各村，乡里的学校留四年级以上的学生。学生就近入学，老师就近入校。其他老师听从学校安排。这些内容太劲爆，主席台上的校长说了几次安静大家还在议论纷纷。想想也是一二三年级那么小的学生都离开父母住校，多让人不忍心。现在好了，再也没有孩子哭着喊阿麻阿麻了。对台上的这些领导的敬意又多了一层。
　　我急于想听我有没有分到村里的小学，好在不久大家终于停了议论。仔细听，两个学校都没有我的名字。学校班级少了，如果我还教美术的话，我的课时也就少了。会议一结束，其中一个村学校的负责人就拽住我的胳膊不丢手，请我今天就去帮她们粉刷校园文化墙。
　　我想我又没事，闲下来一个人会不停地想向尧，不如做点事也就答应了。学校不大，一天扫墙刷底漆，第二天喷字绘图，很快就完工。另外一个学校的负责人联系我，结束了去她们那里。我也爽快答应了。去的时候是木那尔校长给我找的车，马车。我第一次坐马车，前面套着马，后面拉着车，车上装着涂料工具，赶车的老大爷坐一侧，我坐另一侧。一路上我不停自拍，拍我和马，拍我和车，拍我和驾车的大爷。我发了朋友圈，又单独发给了向尧。没想到他竟回我了。
　　阳光：这是干什么去呀？
　　叶子：你回来了？
　　叶子：去干活，刷墙。
　　阳光：没呢。
　　叶子：什么时候回来？
　　阳光：不该问。
　　叶子：我看看你。
　　他发来了一张大头照，我知道照片是他剪切过的，从他的衣领和边缘模糊不清的参照物，我还是看出了他穿着冬装，后面是雪山。再看他的脸几天不见变成黑红色了。点返回要储存，他撤回了。
　　阳光：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叶子：有的。你也照顾好自己。
　　阳光：忙了。
　　我快速打着，我想你了，发过去了。他没有回。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
　　因为这一通联系，我的心绪稳定了不少。忙了村里的小学，乡里的学校也开学了，新来支教的老师来了三个，我还是教美术，课时比以前少多了。来支教的都是大学生，青春有活力。我想起了向尧那个叫东子的战友，用心瞅着吧，合适了再说。
　　新学期的工作很快步入正轨，我很久没见阿大阿二阿三了，这天放学后特意去乡里找他们。他们却不在，我在门口等他们一会儿。远远看到他们一人拎着一个黑塑料袋东西走来。
　　阿三笼住袋子口：“你看我们像干什么去了？”
　　“抢银行，还成功了。”
　　阿大阿二在前面大笑，阿三皱眉：“比我还不着调。”
　　原来袋子里是印刷的旅游宣传单页。“我们成了街头贴小广告发小传单的了。”
　　“这个东西要是早一天拿给你们就好了。”我忙忘了。
　　“什么呀？”
　　我把U盘给了阿三，他打开了电脑。U盘里是哈萨克族牧民转场的航拍，草原风光的航拍，还有美食的介绍，民族风情文化，还有航拍的几个人在滑雪。
　　“你哪里来的？”他们三个直直盯着我。
　　“能用吗？”
　　“能用是能用，我怕侵权。”
　　“我的就是大家的，不侵权。”
　　“哦……”他们都一脸我懂的笑。
　　“转告一下，谢谢哥们了，来了说一声请他吃饭。”
　　说到吃饭，我们学校的饭我吃腻了，前几天还好，饿了去吃点，这几天不行了，饿了也不想去吃。自己做饭的话，在住处做饭怕有油烟，想着空出来那么多宿舍办公室能不能让校长找一间房子当厨房。
　　没想到校长爽快答应了，还说一开学就想给我们说这件事，怕饮食不习惯，厨房早就留出来了。木那尔校长领我去看，校长说，这以前是个学前班教室，学前班分出去后，一直空这了。我们站在门口，格局一目了然，进门是洗漱区，左手边是舞蹈室，右手是教师办公室，很像简单的两室一卫。
　　校长说这间办公室就当厨房吧。墙上有插座，那间水管，下水管好好的，可以洗菜刷锅。
　　“我可以改造吗？”
　　校长张着嘴，半天才说：“下水口不要封住，别的你看着办。”
　　我呵呵笑了，我在我爸妈公司混到的本领终于有发挥的地方了。
　　一开始我只是想改改水电装个抽油烟机，淘菜盆。但有一天晚上，我看着手机上的日历算向尧外出多少天了，突然意识到我的生理期过了。我咽喉里嘶叫一声坐起来，翻找书上的怀孕症状对照自己这些天身体的不适。我的手抖得书上的页码都看不清了。深呼吸两口慢慢平静，那页是翻到了，但眼睛模糊，读字串行，我躺着闭目吐纳，回味自己的变化。小腹胀胀的，暖暖的，胸也胀，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水泡了几天的豆子，又像鼓起来的花苞，饱满又膨胀，要裂开了，甚至不用翻书，不用验孕，我就可以确定我怀孕了。
　　狂喜，张开嘴笑，却没有声音，想翻滚，想大叫，却只是手抚着小腹，平静躺着，无声地笑。脸颊痒痒的，一摸，却是泪。
　　等平复下来，我认认真真地看一遍怀孕初期的注意事项，决定明天还是去医院走一趟。
　　我看着向尧的头像，光标闪着，还是百分之百确定了再告诉他吧。
　　我起个大早赶最早的班车去市里。空腹抽血化验，做彩超却要不停喝水憋尿，我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孕妇，羞赧渐渐褪去。一个男人过来问我能不能把座位让给他媳妇，我站起来，男人手托着他媳妇的后腰扶她坐下，回头给我不停说谢谢。观察半天后明白了，我不像孕妇不仅是因为我的肚子不明显，还有我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吧。那些孕妇身边或多或少地都有人陪着护着围着。
　　检查单出来后，医生看了看，问我要吗？我愣半天才明白她说的是孩子要不要。我说要。她给了我两张纸，指着一张说按上面说的定期来孕检。就这样看完了。
　　我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她如何给别人看，原来是问题越多的，看的时间越长。像我这样的就是没问题了。
　　我找个僻静的地方研读检查单和医生给我的注意事项，把化验单拍照给向尧发过去。然后开始想象他知道自己当父亲后第一条信息，第一句话会对我说什么。
　　有了孩子心境完全不一样了。再也不担心自己吃胖，反而担心自己吃得不够均衡，向尧不在，我更要加倍守护好这个孩子。为母则刚，天性使然。
　　再次找到木那尔校长，问他能不能把教室改成住室。得到他的首肯后，我开始把这里当我新买的房子一样装修。
　　根据经验，如果工赶工的话，两个星期拿下来没问题。
　　此后的两个星期，我白天上课监工，晚上写怀孕日志和在网上选厨房卫生间用品。这些东西运到后暂时放在了邮局，到星期六星期天的时候再找人运来装上。
　　完工的时候，我请校长来参观，办公室改成了厨房和餐厅，卫生间间隔出两间干湿分离，教室没怎么动，就多了几个墙插。“这间教室大，我一边装了三个排插，可以放三张床，以后我们走了，下一批支教的也可以住进来。”
　　“你这前前后后花有多少？”
　　“没多少的。”
　　“把□□拿给我，我能报给你报点。”
　　“没有□□。”
　　校长还在让我去要□□，我说，是我爱人说的，他们住在这里了，你每次都义不容辞的，他让我替你们做点事，我也是受人之托，何况，我自己还住呢。好说歹说校长才不再提□□的事。我给校长提议，对外还说是学校装修的。校长长长叹口气：“你们两口子啊，你们汉语中有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说你们合适不合适？”
　　我对校长竖了大拇指。那三个支教的老师像是逛街才回来，看到我我和校长，也都过来问好。
　　我说：“学校把我们来支教的教师住室装修好了，你们去看看，要想搬的话，今天就可以搬了。”
　　她们说着谢谢校长都笑嘻嘻地跑过去看了。
　　“你今天搬不搬？我给你找人。”
　　“不用了，让她们先选吧，我明天搬。”
　　我在我们四人群里问：有没有发现哪里有新的美食？
　　阿大：有。
　　阿二：你请？
　　阿三：我陪。
　　小末：好。
　　街上居然新开了一家火锅店。阿三扫我几眼：“几天不见，吃胖了。”
　　我没理他，在阿大阿二的注视下接着吃一块豆腐。吃法也和从前不一样，不蘸料，反而在开水里涮掉辣味和红油。
　　他们都不吃了，抱臂看着我。
　　阿二：“这性情大变啊。受什么刺激了？”
　　阿三：“说一说，有我们在谁敢惹你？即使我们罩不住，还有你老公呢？要搁古时候，他就是这地界的一军阀。”
　　阿大哼一声，阿三：“这不逗他的嘛？”
　　阿大：“说吧。小末。”
　　我眨巴眨巴眼睛：“我乔迁新居了，明天请你们帮我搬家。”
　　“吓我一跳，早说呀，老板，再来一盘羊肉，吃了明天好干活。”阿三嚷道。
　　我压住胃里的难受，跟他们说有事先走，账我结了了，我出去奔到一个隐蔽处，把刚才吃的都吐了出来。
　　回去经过卖馕包肉的摊，又买了两份。今天的怀孕日志上记录的部分内容有：吃了火锅吐了，吃一份馕包肉，又吐，又吃了一个，又吐，最后喝了点果汁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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