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够像他

　　周楚吟醒来的时候，他和宋涣是缠在一起的。
　　是的，要用“缠”这个字。他一条胳膊勾着宋涣的脖子，另一条胳膊和宋涣的胳膊交叠着，两人的十指相扣。下半身就更不用说了，他的左腿压着宋涣的右腿，宋涣的左腿又压着他的左腿，他的右腿则弯曲着搭在宋涣腰间。
　　尽管两人都穿着衣服，贴在一起的部位还是热得起汗。
　　趁着宋涣还没醒，周楚吟抓着他的手拉到近前，默默看着两人紧扣的手指。他忽然想起自己背过的一段台词——十指交握的姿势，比牵着手腕或者挽着胳膊都要牢固得多，其那些都是一个人放下，两人的羁绊就散开了。十指相扣却不同，想要握紧时，要两个人都用力；就算一个人放手了，也还有另一个人抓着。
　　山间大雨过后的晴日总是尤为明亮，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钻进房间，仿佛将两人这难得安然静好的气氛划开了一道口子。
　　天亮了。
　　天亮了？！
　　周楚吟惊慌失措地摇着宋涣，“涣涣，涣涣！醒醒！起来了！天亮了！”
　　宋涣习惯性地往他怀里钻了钻，发出哼哼唧唧的怪声，“闹铃还没响……”
　　“哎呀，什么响不响的？！你在我这里过了一夜，关瀛不找你吗？！”周楚吟说完这句话，摇晃宋涣的手忽然僵住。仿佛非得说出口，他才意识到，在和宋涣这不清不楚无名无分的关系里，他扮演的是如此尴尬的角色。
　　原该兵荒马乱鸡飞狗跳的清晨瞬间安静下来，宋涣反而睡不踏实了，他从周楚吟怀里钻出来，看着那人惨白的脸色，顿时睡意全消，“怎么了？不舒服？是不是饿了？早上想吃什么？”
　　周楚吟此时也已经冷静下来，他放开宋涣，坐到床边离宋涣最远的位置，皱起的眉间带着一团积雨云，“你彻夜不回，想好对关瀛怎么解释了吗？”
　　“哈？这跟关瀛哥……”宋涣话说到一半又忽然停下，面上神情矫揉造作中带着点怪异，“呃……这件事情，关瀛哥他大概率是不会介意的。因为，事实上……我们虽然在一起了，但其实他也没那么喜欢我。”
　　周楚吟的积雨云眼看要转成雷雨大风，“你一厢情愿？！”
　　“嗯，对。”宋涣顿了顿，随即又挑起一个带着几分恶意的微笑，“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一厢情愿了。”
　　周楚吟自动忽略宋涣话里的讽刺，“如果他不喜欢你，你又何必勉强呢？难道真的像财经新闻里说的那样，是为了……联姻？”
　　“什么联姻？”宋公子身为茄子地产的继承人，平时却对财经新闻漠不关心，“我的喜欢，从来都是纯粹的喜欢。”
　　宋涣说完又觉得有些无趣，一边起身整理睡得皱皱巴巴的衣服一边嘀咕，“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反正都是你不在乎的事罢了。”
　　他一起来，两人在床上抱了一夜积攒出的那点儿热气全都散干净了，尽管现在天气闷热，根本不需要热气，周楚吟还是觉得不舍。他忽然抬起头看着宋涣，大声抢白，“我在乎！”
　　宋涣僵硬地停下手中动作，向他投去惊异的目光。
　　周楚吟颤抖着将吸入的空气缓缓吐出，一同吐出的，还有他端了二十年的架子背了二十年的包袱，故而一个看似简单的动作，他却做了很久。“跟你有关的事，我都在乎。不管你们是要联姻，还是纯粹因为喜欢他，我都会等你，就像你当初陪着我一样。如果……如果有一天，你觉得和关瀛不合适，我……”
　　周楚吟结巴了半晌，还是说不下去了，他半生骄矜，从没对谁说过一句这样的话，任何与卑微沾上一点关系的东西，都不适合他。
　　就连对喻晚风的守护，都透着几分高傲的“不强求”。
　　可是在这个普通的早上，他却像被砸碎了壳的乌龟似的，被迫露出了自己最柔软的部分。没了马甲的乌龟和他的好朋友蛇不一样，蛇因为软肋常年暴露在外，已经练就了一身滑不留手的本领，并且牙尖嘴利善于攻击，所以并不易受伤。乌龟却一时难改温吞性子，根本不知道如何保护自己。
　　一如当下的周楚吟。
　　宋涣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原本不想为难他，准备另起个话头把这件事掀过去。没想到周楚吟忽然从床上爬过来拉住他，郑重其事地说，“我喜欢你。”
　　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和手腕上微凉的触感同时入侵宋涣的感官神经，宋涣一下子就紊乱了，险些当时就回握住周楚吟，大喊一声，“我也喜欢你咱们赶紧结婚吧！”
　　宋涣让自己冷却了很久，待到大脑正常运转得七七八八了，才强作平静地问周楚吟，“哦？有多喜欢？”
　　他不敢回头看他，在胸腔里狂跳的心却还是震得他喉咙发抖，出口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
　　“有多喜欢……”宋涣的问题把周楚吟难住了，有多喜欢呢？他一时答不出来，喃喃地重复着宋涣的问题。
　　宋涣激荡的心情小涓流瞬间被愤怒的大河冲淡，他甩开周楚吟的手，叉着腰转过身，拔高了声音问，“你连这个都说不出来，还说喜欢我？！”
　　周楚吟咬了咬嘴唇，看宋涣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犹豫着要不要临时翻两句台词出来扛一扛。不过这样的台词一般都是经典台词，以宋涣对他表演作品的熟悉程度，很有可能听得出来，到时候只怕会更加生气。慌乱之中，他居然急中生智，反将了宋涣一军，“那你呢，你有多喜欢……关瀛？”
　　“我……”这个问题宋涣还真答不出来，偶尔撒个小谎骗骗周楚吟还行，可是让他睁着眼说自己有多爱周楚吟以外的人，他是万万编不出来的。“这……爱又没有计量单位……不对，是我先问你的，你不能反问我！”
　　周楚吟却忽然在自己心里找到了答案，“爱有计量单位啊，人不就是爱的计量单位么？我这个人，所有的爱，都是你的。”
　　宋涣听得面红耳热，须得紧咬着牙关才能堪堪撑住板着脸的表情。过了许久，久到周楚吟坚信宋涣对他的告白无动于衷时，宋涣才再度开口，“那你愿意为我做一件事吗？”
　　人，尤其是男人，总是愿意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表现出自己强大可靠的一面的，周楚吟连考虑都没有考虑，就笑着点了头。
　　宋涣清了清喉咙，煞有介事地说，“刚才我说过了，关瀛哥……他不太在乎我，所以我需要试探他、刺激他，让他吃我的醋。你能帮我这个忙吗？”
　　宋涣说这话时就猜到周楚吟可能会动怒，可是他并没有，只是缓缓地坐回床上，脸上甚至还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你确定我是合适的人选吗？我可是刚刚跟你告白过，你就不怕我借着这个机会假戏真做纠缠上你？到时候你想抽身都难。”
　　“这我倒真的不担心。”宋涣讥笑着摇了摇头，“你是个多有原则的人，我比谁都清楚，不拔有主的萝卜，不挖别家的墙角。”
　　“好，那尺度呢？”周楚吟没再推拒，这根本是他抵御不了的诱惑，“这种事，如果尺度太过，反而会适得其反，让你彻底失去他。”
　　宋涣顺着他的话胡诌道，“我看你还蛮懂的，索性尺度就自己掌握吧。”
　　周楚吟轻笑着答了一声，“好。”话音未落便迅速拽住了宋涣的衣服，将他拖倒在床上，自己长腿一迈跨坐在他身上让他难以起身。以两人之间的力量差异，宋涣如果执意要反抗，周楚吟并不是他的对手，可是宋涣一点儿要反抗的意思都没有。事实上，在周楚吟把他拽倒的时候，他还自己向后仰了仰，不然以他的平衡能力和上衣脆弱的质量，要把他拽倒还没这么容易。
　　周楚吟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思考自己能否偷袭成功，只要宋涣一时没反抗，他就继续当一时的恶霸。恶霸双手压住良家小公子的双肩，对着他的侧颈就是一口，直到一个清晰的吻痕成型才靥足抬头。
　　宋涣曲线分明的喉结暧昧地滚了滚，撑起身子后知后觉地用言语表达了不满，声音却软绵绵的带着些赧意，“你干什么……”
　　周楚吟得意又恶意地笑了笑，“你不说尺度我自己掌握么？”
　　宋涣摸着侧颈处微微传来刺痛感的那一小块皮肤，心说这个尺度我还挺满意的。
　　也不知是不是这一下拉满的尺度起了作用，几天之后，关瀛居然邀请周楚吟一起吃饭。
　　恰逢山里的戏份结束，在去影视城拍后面的部分之前，导演给大家放了三天假，让演职人员都稍作休整。
　　忙碌如周楚吟，却是没这个好福气可以连休三天的。这三天里他要拍两支广告、接三次采访、赴四个饭局，每天也就睡五个小时，倒比在山里拍戏时还要繁忙。
　　偏偏在这百忙之中，他这个悲催的工具人还要去赴前男友的现男友摆的鸿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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