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照

　　齐欢柠很安静。
　　她从不主动与陈只盛说话，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因为一道题时而皱眉，时而轻轻勾起嘴角。

　　两人少数的几次交谈也不过是因为陈只盛的笔芯用完了，主动找齐欢柠借笔。
　　久而久之，两人似乎有了一种默契，只要陈只盛在上课时扭过头，齐欢柠就会将手边的笔递给他。

　　时日一长，陈只盛买笔芯的时候就会放一只笔芯在齐欢柠桌上。“谢谢你的笔，喏，还你。”
　　齐欢柠除了第一只笔芯，其他的都没有接受。被陈只盛刨根问底追问时，只好说道：“你半节课用的墨水没有多少，而且，同学之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齐欢柠沉浸在作业中时，腰杆永远都是笔直的。像是大漠戈壁滩上挺拔的白杨，也像汹涌波涛拍不碎的岩壁。就算是窗边的夕阳，爬进来时也总是依恋的落在齐欢柠身上。
　　反观陈只盛，每每到了午休结束的第一节课，总是懒散的用手撑着额头，时不时用手指敲两下，试图让自己更清醒。背脊更是微微弯曲着。

　　学校里的人笼统算起来，也就他们十来个学生和十来个老师，所以五个食堂，学校只开放了一家。
　　对于吃食，陈只盛原本就没多大在意。尤其是看见齐欢柠啃着白馒头做题时，更加没有了那种想法。

　　人嘛，总是有争强好胜的心性，更何况是如此不羁于世的陈只盛。

　　班上选班长，本该落到齐欢柠身上，齐欢柠却毫不犹豫地拒绝，没有任何理由。陈只盛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为什么，齐欢柠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理什么。
　　陈只盛看着齐欢柠，突然有些触动，主动举手。“老师，要不我来？”

　　他们这个班，校领导恨不得留在这一直陪着他们，所以除了班长，其他职务并不怎么需要。就算是班长，无非就是给老师抱本子，陈只盛抱完本子顺道上厕所，也不算浪费时间。

　　那天，齐欢柠给陈只盛买了一个鸡腿。陈只盛笑了笑，收下。

　　陈只盛不是怕孤独的人，但他也找了一个男生，两人约好一起吃饭。但陈只盛总是看见齐欢柠一个人独来独往。
　　不知是哪一刻，陈只盛看着白灯下做题的齐欢柠，感到了荒凉。什么梧桐细雨芭蕉，陈只盛觉得都没眼前的女孩来得悲伤。

　　他突然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环境，才养出了齐欢柠。齐欢柠像是蚕，吐丝把自己完完全全包裹起来，隔绝外界的一切，只想成长。
　　是什么原因，让齐欢柠迫不及待地成长。
　　但他没有开口问，这点好奇很快被堆积如山的试卷压下去了。

　　陈只盛经常留校，连着三个星期不回家都是常有的事情，反正学校什么都有，周六也不限制出行。
　　周六晚上是难得的放松时间，留校的男生都会聚在操场打篮球，也有在家放假为了打篮球跑回学校的。

　　而女生偶尔会来观看男生打篮球，或者自己打乒乓球、羽毛球。
　　但是陈只盛从来没有见过齐欢柠。她就像是一台机器，不给自己丝毫的放松时间。陈只盛总觉得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以后很容易崩溃。但转念想，这关他什么事，他说了那人也不一定会听。

　　他们在学校学了三个星期，高三才开始开学。陈只盛望着人海，突然有些不习惯。而且吃饭还要排队，觉得浪费时间。
　　齐欢柠也总是要等到快上课的十五分钟，急匆匆地去吃饭。而且还剩五分钟的时候赶回来。
　　十分钟吃饭，还不加上来回的路程……陈只盛真的很难想象，饭都不用嚼，直接咽吗？

　　压力太大，陈只盛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养成的习惯。每当瞌睡来了或者心不在焉，他就会侧过头假装看风景，然后看一眼齐欢柠。
　　齐欢柠恬淡的气质总能让浮躁的陈只盛安静下来，乖乖的。烦躁的老虎本想长啸，却一秒变乖，歪了歪头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睡去。

　　他们几乎天天都在考试，不是考这科就是考那科。齐欢柠几乎每次都是班上最高分，当然也有例外，这个例外就算不是陈只盛，也会是别人。
　　这里的十来个人，是同学朋友，也是对手。

　　陈只盛本以为齐欢柠会因为不是第一名而更加勒束自己，没想到齐欢柠会买一个油炸的鸡腿，一个人站在楼梯尽头眺望远方，细嚼慢咽。
　　陈只盛见了，轻轻一笑就准备回去做作业了。

　　直到上了大学，陈只盛才知道缘由。齐欢柠家里不是很富有，齐欢柠因为省钱，常常只吃一个馒头。她很喜欢吃鸡腿，也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次考差，她才会做回自己，去吃自己喜欢的。

　　对齐欢柠来说，考差并没有那么难过，她只是想找一个吃鸡腿的理由，让自己不因为大手大脚花钱而那么内疚。
　　齐欢柠多花一分钱都会觉得对不起父母。

　　虽是高三，但校运会也是必须要参加的。
　　但他们班只有十来个人，注定了能者多劳。作为班长的陈只盛自然要担负起报名的事务。
　　齐欢柠离得最近，也是第一个来找陈只盛的。“我比较擅长短跑，但是长跑没人报的话，你可以把我写上去。”
　　陈只盛眯着眼笑，“谢谢。”
　　齐欢柠摇摇头，又回去做作业了。

　　长跑还是有人报的，剩到最后只有两百和四百。陈只盛扭过头，“两百和四百米，可以吗？”
　　齐欢柠：“可以。”

　　所以那是陈只盛第一次星期六晚上在操场看见齐欢柠，穿着黑色短裤白色短袖，露出格外白皙的皮肤。
　　陈只盛报了三千和四百，还有四百接力赛，自然而然也在操场上练习。两人时不时会相遇，轻轻的招手就算是打招呼。

　　日子来到了校运会。
　　齐欢柠那天早上没有做作业，她就坐在那里发呆，就连手上的笔掉落了也没发现。
　　陈只盛觉得好笑，“别紧张，这样，我给你我的秘密武器……”陈只盛神秘兮兮地拿出了创可贴，“来，把这个贴在膝盖，到时候你一定不会摔倒。”

　　齐欢柠接过创可贴，小心翼翼贴在膝盖上。
　　真好骗。陈只盛心道，也真可爱。

　　齐欢柠的四百和两百都在前两天，跑完就结束。不出所料，没有进决赛。
　　陈只盛安慰齐欢柠时，笑着道：“没关系，我四百米也没进决赛。而且没有摔倒受伤就好，我的创可贴果然很有用吧。”
　　“嗯，谢谢你。”

　　三千米跑是在最后一天的上午，阳光过于盛大，又因为到了吃饭的点。所以除了本班有人在比赛的班级留下来给同学加油，其他人都陆陆续续走了。
　　齐欢柠站在离终点最近的出口，被警戒线拦在外。周围有很多人，嘴里喊着不同的名字，但齐欢柠听得最多的还是“陈只盛”。
　　齐欢柠看去，都是比她好看的女生。齐欢柠觉得，自己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丑的女生了吧。

　　陈只盛跑了组内第二，具体成绩排名还要看另一个组。当陈只盛出来时，一堆女生涌上去，将手中的水递上去，祝贺的话语滔滔不绝。
　　齐欢柠勾起唇角，看着手中陈只盛让她送的水，还是拿着准备转身离开。

　　“喂。”
　　齐欢柠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少年的声音略带急躁，“不带你这样的，拿着我的水就跑。”
　　她还没送出去呢。

　　齐欢柠将手中的水递过去，陈只盛接过后只是拿着，笑着说：“今天太阳真大，你擦防晒霜没有？”
　　齐欢柠那么白嫩的皮肤，会不会被晒伤？
　　齐欢柠摇摇头，她并没有防晒霜，没钱买。好在陈只盛只是随口一问，没有下文。两人顺势分开，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陈只盛的三千米排名第三，还有个铜牌挂在脖子上。陈只盛也只是挂了一会，回到教室取下后，齐欢柠就在也没见陈只盛拿出来过。
　　想必在陈只盛心中这也只是过去的辉煌，过去的自然比不上未来的。

　　第一次月考发成绩时，陈只盛和齐欢柠并列第一。两人认认真真总结自己的优势和弱势，势必下次要超过对方。

　　互相竞争的对手也会惺惺相惜，成为朋友。两人加了好友后偶尔会给对方推荐辅导书，还有写作业时听的歌。

　　时间的流逝从未停止，岁月长河无法用任何容器盛放，任它溜走。

　　时间来到了高考结束。
　　陈只盛最后一科提前五分钟交卷，就是为了避免人流拥挤。将班主任不准提前交卷的嘱咐抛之脑后。
　　他们学校就是一个考点，寝室里的东西陈只盛早就搬完了，这会背了一个空荡荡的书包。

　　陈只盛出了校门，穿过等待学生的家长，正好对上了正在买烧烤的齐欢柠。
　　齐欢柠侧过身看到他，微微一笑，招了招手。
　　齐欢柠：“吃什么，我请你。”
　　陈只盛也不客气，“鸡腿，谢谢。”

　　时间还早，两人又顺路，就拿着鸡腿沿着路慢慢走。齐欢柠是因为家里太远，不好意思麻烦父母来接，陈只盛是因为想出去疯一下，也没让人来接。

　　“齐欢柠。”
　　齐欢柠正在吃鸡腿，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嗯？”
　　陈只盛停住脚步，眼眸含笑。“你笑起来真好看，我就缺一个笑起来好看的女朋友。”

　　齐欢柠愣了一下，干巴巴回答：“是吗？上大学你肯定会找到心仪的女生的。”
　　陈只盛没意外齐欢柠的回答，齐欢柠的自卑他早就看出来了，齐欢柠压根不会想到自己喜欢她。

　　齐欢柠很自卑。家庭，相貌，性格……她没有一样拿得出手。唯一可以谈一谈的，也就是她那出色的成绩了。
　　她不会相信陈只盛的喜欢，她将自己缩在壳里，麻痹自己道：别人的一时兴起，别自作多情。

　　陈只盛可不是愿意轻易退缩的，他将齐欢柠的高考志愿抄了一份。反正两人就差了三分，都高出齐欢柠的第一志愿二十多分。
　　当然，是齐欢柠高出他三分。

　　大学四年，陈只盛一半时间用来学习，一半时间用来对齐欢柠死缠烂打。

　　最开始学校流言蜚语不断。
　　“陈只盛？他长得那么帅，怎么会去追齐欢柠？我不是说齐欢柠不好啊，就是觉得别扭。”
　　“就是，听说有个班的班花去给陈只盛告白，然后被拒绝了。”
　　“陈只盛的审美可能和正常人不大一样吧……”
　　……

　　齐欢柠红着眼问陈只盛：“如果你只是觉得好玩，就尽早结束这场玩笑。”
　　陈只盛什么都没说，但四年过去了，他依旧早早站在楼下，提着肉包和豆浆。
　　路过的行人早就从震惊、不可思议，变成了习以为常。

　　陈只盛坐在石凳上，问身边的齐欢柠，“你觉得我是那种看相貌的人吗？”
　　“还有，世俗的审美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凭什么要屈服于世俗？你又凭什么让我融入世俗？齐欢柠，你在这世俗之上。我喜欢的，只是你，而不是什么狗屁世俗！”

　　见齐欢柠还是没有什么反应，陈只盛第一次大声和齐欢柠说话，也是为数不多的脏话，“你TM是嫁给世俗还是嫁给我！”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