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风尔来

　　风游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不再继续询问，低头喝酒。天边，几种神秘的颜色混在一起，落日的余晖渐渐变红，深红，暗红，紫红，然后落下，天黑了，北方的夜晚降临了。两人之间没有交流，只剩下沉默，充满焦灼和不确定性。

　　没有人可以预测任何一个奇特的夜晚采取什么样的形式来临。赵慕设想过自己瞒不下去的那一天，他该怎么用谎言掩饰自己的存在，风游设想过赵慕一百零八种身世，却不知道会错得那么离奇。

　　都说色令智昏，风游因为赵慕面容清秀帅气，愿意和赵慕做朋友，可以和他在一起，不愿意过问这一切，也从未想过揭发他错误的言行举止，甚至无形之中悄悄地帮赵慕改正，掩护赵慕的小错误，但现在，风游想要更爱赵慕一步，这一步，不再关乎颜值，而是内心，他一定要清楚地知道对方的一切，才可以将自己的真心交予他。

　　不过，作为情绪稳定，对恋人充满爱意的青年人，他们都选择了坦诚相见，一个如实相告，一个坦然接受。

　　月亮升上来了，星星也冒出头，天空慢慢变得拥挤，风一吹，云四散逃窜。赵慕看向沉默的风游，想让他再问自己几个问题。

　　“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你怎么回去？”

　　“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的话，我就不在这里了。”

　　“你什么时候回去？”同样的问题，风游变了个花样又问了一遍。

　　“我说了啊，我不知道。”赵慕抬头看天，深呼一口气，带有一些绝望，“我可能永远都找不到回去的路，要留在这里了。”

　　“那太好了。”

　　赵慕听到风游的回答，惊了，不可思议的看这风游，他在说什么？

　　“我是说，这样你就可以一直住在我家里了，可以和我一辈子在一起，我们家虽不是皇亲国戚，只是一个普通人家，我也不是富贵公子，可是还养得起你。”风游满脸笑容。

　　赵慕也无奈地笑了，摇摇头说：“不是这样子的。”

　　“莫非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你喜欢我是假的，只是想留在我身边，怕因为格格不入被人抓住。”

　　“不是这样子的，我当然喜欢你，你是我这辈子第一个喜欢的人，是最爱的人，我承认最先喜欢上的，是你的样貌，你就像我小时候在电视剧中见到的温文尔雅的公子，你比他们还要俊朗，但认识你了解你之后，我才发现，你的样貌只是你最不值得一提的优点，你善良，有爱心，豁达，你懂得如此多的道理，却谦卑有礼，我小时候学过一个词，温润如玉，可是，我到了这里，见到你，我才知道为什么老祖宗会创造出这个词，你就是见过最美好的人，我当然想和你在一起。”赵慕的眼神带有赞赏和些许崇拜，讲话的时候眼睛张得圆圆的，像个小孩子，他在真诚地表露自己的内心。

　　风游被夸得脸红，耳朵红，脖子也红，他眼神躲闪，不知道看向哪里，赵慕把他的脑袋摆正，叫他看向自己，“因为遇见了你，所以我从来没有后悔来到这里，从来没有过，但是，我依然想离开这里，我还有我的家人，他们现在在另一个时空里，他们心急如焚的满世界找我，作为他们的孩子，我不能如此自私，让他们人到中年遭受丧子之痛，除此以外，我还有我的事业，我学习的医术，需要绝对无菌的环境，精密的仪器，这里无法满足我，我在这里，只是个手无寸铁的人，我人生的价值，不在这里，如果我回去，我会救治更多的人。”

　　赵慕的眼睛水亮亮的，眼泪就含在眼角处，稍微一低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我爱你，但我的一生，不仅仅只能有爱，所以我想回家，你懂吗？”赵慕忍不住了，彻底放弃隐藏自己，趴在风游怀里呜咽地哭泣。

　　风游搂住赵慕，想找到手帕，却发现没有带在身上，伸出衣袖给他擦眼泪，“我知道，是不是就像所有人都说我时日不多，劝我好好享乐度过此生，而我也要熬夜苦读书学医一样，是这样的，对吗？”

　　“嗯。”赵慕像个小狗一样继续趴在风游怀里，嘴里含糊不清，呜呜嗷嗷一声。

　　“一定会回去的，我会帮你的。”风游抚摸着赵慕的头，直勾勾地看向远方，他不舍得赵慕离开，可还是愿意帮助他。

　　赵慕抬头，满脸泪痕，风游捧着赵慕这张比玻璃还脆弱的脸，轻声的询问：“那你可以晚点走吗，在我身边久一点，我时日不多，或许用不了几年。”赵慕伸手堵住风游的嘴，将脸靠近风游，鼻尖靠着鼻尖，赵慕还在流泪，这泪水中包含太多，来到这里的恐惧，留在这里的快乐，未来离开这里的不舍，以及害怕永远离不开的绝望，都有。

　　“是老天把你送到这里来的，对吗？”风游轻声说着，吻了上去，他的舌头感受到赵慕残留在嘴角的高粱酒的味道，轻轻地将这味道吸吮走，赵慕不停掉下的泪珠，湿湿黏黏的粘在风游脸上。

　　风游温柔地看着赵慕，“我知道你害怕，你可以永远住在我家，这件事，我谁也不告诉，我用我的性命作注。”

　　赵慕不言语，靠在风游身边，揪着风游一缕头发，随意地缠绕，过了许久说：“其实，也没有那么害怕，我早就与自己和解了，接受了这一切。”

　　“怪不得夏日在竹林里，你夜间总是睡不着觉，原来心中有那么多的心事，你完全可以和我讲的。”风游的手搭在赵慕身上，也忍不住把玩他衣服上的小装饰。

　　“那时候不是还没爱上你吗，我不了解你，怎么可以随便说。”

　　“现在呢？”

　　“现在我的人，我的心，都是你的，更何况我的秘密。”

　　“我会将这个秘密藏在心里，将它带向坟墓。”风游说道。

　　赵慕盯着天空，星星被云层遮挡，月亮也不知道踪迹，“天冷了，回去吧。”

　　两人都有点微醺，站在房顶有些晃晃悠悠，互相搀扶着爬下去，“赵慕。”风游看赵慕还有些难受，轻声喊了他名字，在走廊中深情地看着他。

　　赵慕就像个小浣熊一样，晃晃悠悠地走过去抱住风游，和他一起进屋。

　　“你好沉啊。”风游吐槽他，赵慕一脸不屑，从后面一下子抱起风游，耍了个男生的小把戏，甩甩手说：“你也不轻。”

　　“你能不能好好跟我说话，毕竟我比你大很多岁。”风游闭眼试图回忆赵慕演算纸上的数字，貌似是一千五还是一千三，“你也生得太晚了，按辈分，你应该是你祖宗的祖宗的祖宗，你要对我行礼的啊，那铃儿还有二弟的辈分，不也比你大很多？”风游彻底醉了，笑得开心，闭着眼都算不明白这便宜怎么占才能让自己最开心。

　　“我年龄比你大，你才多大，我比你大好几岁呢。”赵慕正脱衣服，觉得风游幼稚。

　　“瞎说，我辈分比你大，这一千多年，我怎么不比你大二十几轮的辈分，你说是不是？”风游不认输，占便宜的时候不多，绝不退让。

　　“行，你辈分比我大。”赵慕觉得无聊，承认风游算的对。

　　“你看，你自己都认了。”风游还在沉迷于这个辈分的计算，自己到底看的是一千几百年来着。

　　“但你也就辈分比我大，我哪儿不比你大。”赵慕站在风游面前，酒气让他眼神中带满杀气，赤裸裸的侵略性，赵慕笑了，笑起来和风游一样，嘴角是弯弯的，像一个括弧，“我说得对不对？”赵慕继续问道。

　　风游抱住赵慕，笑的时候舌尖舔住自己的后槽牙，耍赖地问：“嗯？”

　　夜间，两人折腾尽兴，百无聊赖地躺在一起聊天。

　　“你们家到底什么样啊？”风游实在好奇。

　　“太多了，说都说不清楚，我们没有蜡烛，有一种灯，照得很清楚，黑夜跟白天一个样，没有马车，是汽车，道路是街上道路的几倍宽，从城东开到城西也就一刻钟吧，我们还有互联网，想知道什么就在网上查，什么都有，我们不听说书的，我们看电视剧，里面什么剧都有。”

　　风游听得一脸懵，赵慕的话在他脑中就是加密文件，陌生的词汇中掺杂着一些蜡烛，马车，说书，这些日常中见过的东西。

　　“没法解释的，你可以用你大脑使劲联想。”赵慕看着风游发呆的神情，将他搂在怀里，“如果你没接触过，应该不好想象，总之很奇妙就对了。”

　　“那医术呢，医术发展到了什么地步？”这是风游最关心的地方。

　　赵慕已经累得不想说话，困得想睡觉，风游摇晃他，求他快点说：“简单说一下，说一下就行。”

　　“宝，我累了，明日一早，我去医馆慢慢给你说。”

　　“就简单说一下。”风游的手顺着赵慕的腹肌滑下去，摸到后一把把他刺激醒，“快说，说一点就行。”

　　“祖宗啊，你是真祖宗。”赵慕迷迷糊糊，捡最吓人的给风游说，“能换脸，你知道吗，可以换心脏，把快去世的人的心脏换到病人身上，可以换各种器官，我估计再过几年，换头也不是问题。”

　　风游激动得爬过去，两眼放光地看着赵慕：“真的假的。”

　　“真的，骗你干什么？”

　　“不可能吧，这算什么医术，拿人的身体开玩笑，万一死掉了这么办？”

　　“概率很小，如果人的体内发生病变，去掉后可以延长人的寿命，医术就是减轻人的痛苦，延长人的寿命，让人有尊严地离开世界。”赵慕说话的空档，都快自己把自己哄睡着了。

　　“那我学的这种医术呢，还存在吗？”

　　“你说中医啊，存在，他是中国的国粹，但是由于中西医的争执，它受到了一些争议，有一群和你一样的医学生，他们研习中医古方，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努力将中医发扬光大下去。”赵慕摸摸风游的手，亲了一口，示意他赶快睡觉。

　　风游就像好奇的小孩，根本睡不着，趴在赵慕的耳边继续问：“为什么会受到争议啊，人们不相信它吗，是不是你们没学会啊，为什么会质疑中医啊。”

　　“宝，我不知道，我只是学了医学其中的一个分支，了解最基础的医学，不是什么都懂，我不了解它，所以不能去评价它。”

　　“可是，你不是也在学吗？”风游纳闷。

　　“我只是在你身边学到了皮毛，我不可以去评价一个我不熟悉的领域，这样的评论很无知，也没有任何意义。”

　　风游不开心，扒拉开赵慕的被子，躺在他身上，无聊地玩着他的手指头，带有埋怨的语气说，“一定是因为你们没有好好学习，没有了解透每一种草药，才让中医受委屈的。”

　　“不要这样说，大家都很努力，五千年的寿命，都没有减少它的魅力，我们不能做评价的，快睡吧。”赵慕轻轻地吻了一下风游的额头。

　　赵慕累了，一会儿就睡着了，可是风游睡不早，眼前的人是来自未来的人，搁谁谁能睡着。也是，赵慕知道身边的人是古代人的时候，不也照样睡不着，赵慕习惯了风游的身份，风游还没有适应赵慕的身份。

　　风游仔细抚摸赵慕的皮肤，确实比自己壮实，然后又忍不住掀起被子，看了看他的下面，然后看向赵慕的大腿，小腿，脚踝，都与自己一样，不禁自言自语：“明明你们都没有变样，胳膊，腿，脚都长得和我一样，这老祖宗的医术怎么会不管用呢，我不管，一定是你们没学好，从明天开始，你要更加努力学习，回去教他们。”

　　“好。”赵慕迷迷糊糊地答应，看得出来，风游是真的喜欢医术，他甚至听到中医在千年后受到质疑和委屈，耷拉着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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