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宇天穹

　　“雕灵？”
　　慕令寒从怀中取出一个小袋子，丢给他，“雕灵，这个东西本就是你的，现在时隔十四年，物归原主了吧。”
　　拆开袋子，一个镂空花纹的铁质小球滚了出来，这小球有巴掌心大小，褐色，花纹之间有一个突出的翅膀印，透过镂空的花纹可以看到里面有一颗似乎是个白色小球。这个小东西制作的很完美，握在手里刚合适，镂空花纹曲线优美，精致细腻，明明是生冷的铁质，拿在手里却温润如玉……一如它的制作者。
　　邢安霖看着手中的雕灵，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苦涩，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看到了那个总是一脸温和笑容的男人，那人半蹲在自己面前，好看的眼睛像是一汪碧波的清水，他抬那双总是带着木香的手，将一个褐色的小球递到他面前，温声道：“小玄，这是爹爹答应给你的小玩意儿，名叫雕灵，怎么样？好看吗！”
　　“小玄不是一直想知道娘亲是什么样的吗？这个雕灵里…就记录了娘亲的样子。”

　　久远的记忆如破土的春笋，刺破乌云的阳光，一点一点的在邢安霖的脑海里盘旋，
　　“爹…”
　　“小玄。”曹宇铭低声唤了他一句。
　　邢安霖动了动手指，按住了那个突出的小翅膀，这时如果仔细看或许他就会发现，这个小翅膀和冷翼有是八九分的相似。
　　小翅膀下陷，雕灵忽然自内部发出一缕缕柔和的光线，这些光映在冰做的墙壁上几乎弱到看不见，但邢安霖还是看清了，那一缕缕的光线分散又重新汇聚，形成了一个女人的样子——
　　虽然看不清容貌，但仅凭那一袭月白色长裙，和简单优雅的发髻，所有人都能意识到，这个女人的容颜是极美的。
　　“娘亲…”
　　再次看到母亲的样子，邢安霖眼眶发酸，险些落下泪来。
　　慕令寒看邢安霖的表情，挺不忍心的，“逝者已矣，节哀顺变。”
　　“……慕副阁主，”邢安霖收了雕灵，声音重新恢复了平静，“清叔为何要将它交给你？”
　　“你不知道？”
　　“不知。”
　　“啊…我也是后来才看到，刚拿到的时候也很奇怪，”慕令寒点了点雕灵上的翅膀，“雕灵，不仅仅是还原刻入其中的人物或者场景，它还可以记录。”
　　“记录？”
　　“嗯，具体怎么操作我还不清楚，这是雪妖族的一位灵器师傅说的，你把刚才的继续往下看，就明白了……”
　　邢安霖没动。
　　“……”
　　许天辰出来打圆场道：“咱晚上在看吧，这大白天的也看不清楚，”
　　慕令寒无所谓，点点头，“嗯”了一声，正想问“你们饿不饿，需不需要休息。”就听曹宇铭道：“慕副阁主，这么多年来您为何不回王宫？也没有向听风阁发送过任何消息。”
　　慕令寒一听见他问这个就头疼，“别叫我副阁主了，我早就不是了。”
　　“请您回答我的问题。”
　　“……”
　　“听风阁现在只有远战阁主，副阁主的位置一直都是您的，远战他力排众议，坚持留下副阁主的位置就是希望有一天您能够回来，”曹宇铭的声线低沉，当他严肃起来，说出的话中都带着一种无形的威严，“他一直都相信您没有死，我们也相信。无论您是因为什么不肯回去，我相信您都有自己的苦衷，请告诉我，我会帮您传达。……因增幅丹死去的士兵和人民不在少数，他们的冤魂滞留于世不肯离去，我们应该还他们一个交代。”

　　许久，慕令寒笑了一声，低声嘲道：“一群小屁孩儿。”
　　小屁孩儿，远战不止一次说过曹宇铭，尺清也不止一次说过邢安霖。
　　此时，面对慕令寒，曹宇铭回道：“副阁主，当年的小屁孩儿，都已经长大了。”
　　可不都长大了吗，只看年龄都多大了？
　　“哼，可不是，当年见到你们的时候才多大点儿，跟团子似的。”慕令寒用手比划了一下。
　　许天辰红着脸道：“副阁主大人，当年我们怎么说也都十六七岁了，哪有那么矮。”
　　“差不多差不多，”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曹宇铭身上，回想一下初次见到这孩子…是什么时候来着？“哎呀，人一老就总是爱回忆。”
　　曹宇铭的目光坚定不移的看着他，连带着邢安霖也盯着他，这样子，分明就是不给个答案誓不罢休。
　　“哎呦喂——”慕令寒几乎要仰天长啸了，“等到晚上，打开雕灵之后我会和你们说好吧，先让我缕缕思绪。”
　　曹宇铭和邢安霖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一点头。
　　他们身后的许天辰：“……”
　　傍晚，雪越下越大，使这片本就银装素裹的世界变得更加灰白暗淡，屋里的光线变暗，悬在屋顶的白色夜明灯就亮了起来，惨白的光亮映着几人被冻的微红的脸。
　　孚翎和南溟玥在另一个房间，四个大男人在一个房间。许天辰裹着厚厚的毛毯，连天以来的赶路让他那一张俊美的脸有些发白，而如今在这房间里却生生冷的红彤彤的，刚才说话之间并未在意，可一闲下来，寒冷就顺着脚尖窜到了头顶，他哆嗦着道：“慕副阁主，你每天住在这里…不冷吗？”
　　“早就习惯了。”
　　许天辰转向曹宇铭，后者看了他一眼，仿佛再说你见过单火系灵元的人怕冷吗？
　　许天辰又转向和他挤在一块的邢安霖。
　　“不冷。”
　　“……”

　　“我回来了。”
　　屋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汪眠甩着一个蓝色小袋子推门进屋，将小袋子往慕令寒的怀里一丢，
　　“族长的赏赐，快去做饭去做饭。”

　　虽然一个屋里坐七个人有点挤，但汪眠还是找办法凑齐了七个人的小板凳，在一张大桌子旁边围了一圈。
　　挤挤更暖和不是？
　　令邢安霖他们意外的是，慕令寒的手艺居然还不错，一些不知名的肉和菜搭配合理，卖相极好，隔着老远就能闻见香味儿，近半个月没好好吃过一顿饭的几个人，恨不得把桌子也吃下去，而孚翎…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几个盘子里的肉被吃光！自己对着面前的素菜发愁。
　　饭后，许天辰十分矜持地没有靠在后面挺着大肚子，只是舔舔嘴唇回味无穷，“老慕，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手艺。”
　　慕令寒呵呵一笑，心说我要是不做饭，靠这小子能活下来？

　　收拾完桌子，就到了正事时间。
　　几人围在桌子旁，邢安霖将雕灵放到了桌子中间，慕令寒伸手按下了那个翅膀。
　　房间的夜明灯关闭，霎时间只剩下雕灵内部发出的柔和光线，这些光线分散汇聚，在房间的墙壁上渐渐映出了一个女子的模样。
　　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孚翎低低说了一句：“好美。”
　　南溟玥看不到，托腮望着墙面发呆。
　　女子的及腰长发盘成了一个发髻，简简单单的被一根素色簪子别起，光线有些模糊不清，但仍可以看出她白皙小巧的脸，脸上温和的笑容和邢安霖是如此的相似，只是她的眼里盛着的是满满的柔情，像水一样，邢安霖的眼中更多的，却是仿佛淬了毒的蜜糖。
　　这是一个温柔似水的女人。
　　邢安霖看着她，隔了一片空气，隔着十几年的光阴，更隔着一道生死。
　　他嘴角的笑终于挂不住了。
　　忽然，手背上传来一阵温热——曹宇铭在桌子下面握住了他的手。
　　画面更换，一张张，一幕幕，这些熟悉的画面看的邢安霖心都快碎了，上一次看是什么时候呢？他想。
　　最后，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袍的男人出现在上面，他侧着身子，温和俊美的侧脸毫无保留的暴露在众人面前，低垂的眼睛看着右边的臂弯，薄唇微微抿着，嘴角不自然的上翘，神情看上去有些紧张，他的左手边是邢安霖的母亲，而右手的臂弯里，是一个婴儿，一个小婴儿。
　　一家三口。
　　从这张可以看出，邢安霖看着的相貌真的随了父母的全部优点，温和，儒雅，侧脸看去甚是俊美，微微抬头时，可以看到他下颌到脖颈的曲线像天鹅颈一般。
　　邢安霖：“……”
　　孚翎直直的盯着画面中的男女，喃喃道，“他们好般配。”
　　接着，画面一转，消失了，房间里重新恢复了黑暗，这黑暗来的措不及防，邢安霖猛的顿了一下，紧接着手忽然被抓紧，带着安慰和强势力道，似乎要将他的手掌握碎了。

　　“没了？”许天辰问。
　　“再等等。”慕令寒回道。

　　片刻后，只见雕灵再次发光，只是这次的光线昏暗压抑，画面抖动不止，伴随着一阵阵粗重的喘息声，画面中出现了许多人，被关在笼子里的人。
　　“这是什么…！”许天辰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
　　这些被关在笼子里的人根本就不能称作“人”了，他们面色青白，眼眶发黑，嘴唇部分看上去一片发紫，全身赤｜裸，身上到处都是血红青紫的痕迹。
　　这些“人”直愣愣的过来，目光呆滞，仿佛没有灵魂。
　　地面上墙壁上全都是斑驳的血迹，黑色红色新旧交加，让人似乎嗅到了空气中那股浓郁的血腥味。
　　“这里是…忘天阁。”
　　一个略带颤抖的声音出现，是邢天海。
　　所有人的神经一阵紧绷。
　　“忘天阁阁主无痕的藏书阁，…这里…一个密室，”邢天海似乎非常恐惧，低低的声音止不住的发颤，“我似乎发现了…一个很大的，秘密。”
　　画面中没有邢天海的脸，一阵旋转，转到一个架子上，架子的格子间上放着一个个巴掌个大的白色球体，它们泛出点点灵光，和周围黑色的背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灵元…和妖灵。”

　　邢安霖倒吸了一口凉气，肺腑冰凉。
　　曹宇铭：“果然…”

　　“傀儡，咳咳…他们在制造傀儡，那些人都是牺牲者，挖取灵元的瞬间人就会死去，他们利用这些人的尸体制作傀儡，成功傀儡力大无穷，不惧刀剑，不畏水火，只知杀人，只听从无痕一人的命令，这些是从刚才那些人那里听来的，我…我必须要走了，他们可能马上就要来了。”
　　画面快速抖动，应该是邢天海在快跑“和我想的一样，忘天阁果然不是单纯的，我不知道他们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总归不会太好就是了，……无论大家信与不信，增幅丹真的另有隐情，无痕作为千药居的创建人，绝不是无辜的！”
　　黑暗中，喘息声加重，绝望的恐惧逐渐蔓延邢天海的全身，“从这里出去，我可能就活不长了，如果有人看到这些，请一定将它，交到王宫听风阁副阁主慕令寒手中！现在…只有他可以信任了。”

　　“哗——”
　　画面消失，房间重新归于黑暗和平静，这短短的一段画面，信息量巨大，邢安霖坐在那里，耳朵里嗡嗡作响，一股苦涩的味道悄然爬上他的舌根。
　　孚翎若有所思，“所以就是因为这件事无痕才…唔——”
　　南溟玥耳急手快“啪”的一下捂住了孚翎的嘴巴，但已经晚了，邢安霖的脸色更惨白了。
　　慕令寒打开夜明灯，“知道了吧，忘天阁的罪行，挖人灵元，制作傀儡。”
　　曹宇铭干巴巴道：“嗯，这些年听风阁也一直在调查此事，这…可以作为一部分证据。”
　　“他说只有我可以信任，”慕令寒苦笑，“后来我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尺清带着雕灵来找我，告诉了我雕灵的用法，之后重伤死去，忘天阁的杀手马上就找到了我的头上，当时情况混乱，我受了伤，去找最近的刑卫司，但…哎！他们让我将雕灵交给他们，让我安心养伤，哼，那时我就知道，刑卫司内如果不是有忘天阁的人混进去了，就是…就是王上并不想真的要了无痕的命，之后我还纳闷儿，突然想到当时国内的情况，增幅丹之乱带来的打击，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商行，忘天阁真的不能就那么倒下，而且这小小一段画面，真的可以撼动得了忘天阁吗？”
　　“可我那时到底还是年轻气盛，一气之下带着雕灵想要回到王宫问清楚，结果……之后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我不想回去因为我知道回去也没什么用，若是将雕灵交了出去…难保不会被王上扣下，置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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