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穿这回事

作者:洒扫庭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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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成荫五


      141.

      苏谙济拜的这位师父自九玄上域的汲露殿来,排在云字,行五。一时想:他竟到汲露殿来了。

      就是不知道这一回的邬幸汝可在汲露殿。

      虽是春日,但师父说他身上有寒肃之气,如秋日萧瑟之音,当止寒伐冷,以期温意,便给他起了个名字:段律商。他当排在风字二十七,便唤了他“风廿七”。

      他们很快就回了殿里,因还有别的要事,师父便叫来了一位师姐先带着他,择机再引见给殿里的诸位师叔师伯。

      师父对师姐说,这个时节琼花开了,可以带他过去瞧瞧,也正好借这个机会带人四处转转,认认地方。

      师姐排在风字十一,是为风十一。

      风十一是一个精明又干练的人,面上一派明媚,一见着他,便唤了“廿七”。

      苏谙济惯常和这样的人交道,三五句便热络起来。

      他们一边四处闲逛,一边和路过的人打过招呼。风十一逢人便说这是她新来的小师弟,当是唤他风廿七。

      苏谙济也一一朝诸位师兄问过礼。

      路上,风十一和他说,殿里的琼花种得少,只种了那么几棵,若是有心,日后倒是可以去隔壁的飞花殿瞧瞧。接着她说起了琼花飞宴,说到时候了可别错过,一定要去看看花儿。

      他们看过了琼花,风十一便带他转去了药阁,认一认路。加之药阁边上有一片木绣球,如今也开了,正好看看。

      苏谙济一路上听到人喊“十一师姐”,也听到有人喊他“小师弟”。

      汲露殿虽是僻远,在玄域里也实在排不上什么名号,到底也是自有一派风光,不同于苏谙济感受过的逼仄,也不同于他感受过的阴暗,似乎是可以喘息的地方。便是心情,也要明媚许多。

      苏谙济终于问起自个儿上边的师兄弟,便听风十一给他数了数,然后说,他上边有两个师姐和他年纪相仿,刚到山上不久,到时候见见,应该能玩到一处。

      正说着,她的话就转了回来:“你瞧,人就在那儿呢,过去见见。”接着便朝那边喊了一声:“十六!风十六!”

      便见那边木绣球下走过的人停下,转身过来应了一声:“师姐。”

      “十六,你瞧谁来了?”风十一迎着风引人走过去,兴高采烈地,“这是你的小师弟,风廿七。”

      苏谙济本还在心里漫不经心念着“风十六”这几个字,思虑着这风十六可是换了人,瞧见风十六便是他家那位长姐时,有些惊喜。

      风十六这时身上背着一个药筐,头发都挽了上去,开始有了他认识的邬幸汝的模样。

      只见风十六面上又惊又喜,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显得有些局促。

      见了风十六这个样子,想到了她冬日里的缄默,苏谙济心里又莫名生了不痛快,就好像一下子赌了气,便如陌生人初次见面般开口道:“十六师姐。”眼见着风十六眼里的喜悦也被浇灭了。

      风十一还在旁边笑她:是不是见到来了这么个好看又乖巧的师弟,高兴得不会说话了?

      有人过来找风十一,风十一便说风十六先带着他,自己过会儿回来。

      风十六不死心地喊了他一声“阿济”,苏谙济冷冷道:“十六师姐,我是廿七。”

      春风拂面,却是吹得风十六面上愈发无措,眼里愈发黯淡,苏谙济见了,莫名快意。

      后来风十一把他领走,发觉风十六神情有些怪异,和他提了一嘴,说风十六一直在找自家的小弟弟,大概是见着他有些伤情了,不要多想。又说风十六人不坏,只是乍见生人多有生疏,多处处就好了。

      苏谙济问,找了多久。

      风十一说,她到了这山上四五年,这几个冬天都出去找了,只是这终归是底下私事,知道的人不多。然后她问,师弟,你旧姓什么?

      苏谙济说,师姐,我是风廿七。

      如此,风十一知道他刚从那魔窟里脱身不久,不愿再忆及旧事,便没再探究下去,不过心下对他多了几许哀怜。

      后来师父领着他到诸位师叔师伯跟前露了面,又聚了自个儿底下的几个徒弟,挨个儿和苏谙济打过照面。

      这一回,风十六也真的只当他是新来的师弟,颇有些冷意地和他互敬了酒,叫他自己心里也梗了梗,又不由和风十六赌了几分气。

      自此,苏谙济知道了风十六的名字,段青境。

      他们并不常打照面。苏谙济要跟着师父化去自个儿身上的功法,时常跟师兄弟见不上面,又有许多事要找人讨教,便也更常和风十一走动。而风十六这时更多地埋头在药阁里学些东西,有时会跟着殿里出去外采,自然也谈不上见过苏谙济几回。

      风十一说风十六乍见生人很是生疏,苏谙济如今只觉着不是见了生人的缘故,而是风十六天性里就冷。

      他恼于如今和风十六的相互怄气,也真的感受了风十六的冷淡,一时说风十六性子太冷。

      风十一听了,大概也是有同感的,但她毕竟是师姐,一些话不能直说,也只当苏谙济这是刚到殿里,心思还没安定,太过敏感,还不太知道如何同他人交往,是以一时愁闷。

      她先前还特地和风十六说要多多关照新上来的小师弟,但是俩小孩儿好像不知怎地闹了别扭,这时也只说:“但她总是热心肠,人不坏的,不是么?你和十六多处处就好了。”

      别看十六在你前边,她也还小呢,有十四了吧,才和你一般年纪,再长几年便好了。风十一还这么说。

      这又哪里是年纪小的缘故呢?苏谙济这么想。他虽然还没消下去几分气性,却很是笃定。

      这些天苏谙济又跟着师父散去一些功法,现在由着风十一带他来风四这边调理一下。风九的情况和他相似,先前在风四的调理下恢复得很好,师父很是放心。

      自然,到风四这里来,与其说是调理,不如说是教养。

      苏谙济心里门儿清。

      师父知道他这新来的小徒弟身上有些难驯的地方,想叫风四开解开解,顺带着交流一下师兄弟间的感情。

      苏谙济觉着大概是化去功法身上不适,叫师父瞧见了他的某些丑态。

      风十一刚要打开门,便见风十六满眼含笑地先从里边窜了出来。她率先和风十一打了招呼,接着问过了苏谙济。她的心情大概是很不错的,都能乐呵呵地和苏谙济打过招呼,而没了前些日子和他怄气时的刻意冷落。

      苏谙济见了,心里又莫名梗了梗。

      风十一笑问风十六遇见了什么好事,这么高兴。便听她答,从四师兄那里讨来了几道灵符,过几天去外采用得上。

      等风十六走远了,才听风十一说,这些天风十六一直记挂着要去捉些小虫子,没想到竟惹得她到四师兄这里来讨要灵符。

      “你看,她便是这般心性。”在风十一眼里,苏谙济虽然行末,却是沉稳得多,也要可靠得多。

      苏谙济心里更是不快了,他感觉到风十六又要和他渐行渐远。在邬家的那两年,虽然两人说不上无话不谈,到底还是亲近的,便是身边的一两件事,他也能知道。而如今,他和风十六都没有好好说上一句话。

      果然,小孩子的交情,算不得一回事。

      思及风十六如今的年纪,苏谙济不由想,风十六确实还是个孩子,他为何要跟个孩子置气?

      见了风□□十一也退下了,只留他们两个。

      风四应当是一个好人。苏谙济这么想,不过他也知道,他天生地对这种人生不出几分亲近。这种人像是白日里的烈阳、黑夜里的炬火,直白而热烈。每见着风四,他便觉着自己无处遁形,索性也去了身上那层乖巧。

      风四并不在意他身上的这种刺,只是笑笑,说他和风十六有几分相似。

      “十六的心不在这里,你的心也不在这里,终归是你更像这里的人。”

      果然,不只他一个人觉得风十六性子冷。

      过了些日子,便听说药阁这次外采出了意外,有弟子因此丧生。

      苏谙济正在练功房里,刚化去一些功法,有人来通知师父前去议事,他晕乎乎地听了个大概。

      好像风十六这次也出去了,如果,如果是风十六,如果是她死去了……

      苏谙济顾不得浑身的无力,火急火燎地想要去看看,一时栽倒在房间里,昏睡前看见了被师父交代前来照看他的风十一。

      再醒来时,却是风十六在床前坐着,一旁的小炉上正煎着药,咕嘟咕嘟地,水汽氤氲。

      见他醒了,她便合了桌上的书,过来给他递了水,说十一师姐有些事要忙,由她代为照看。

      这时的她只粗浅学了些灵术,便是医术也是只能给普通人开个方子下火去邪的水平,了不起就是给人扎上几针,理一下气,至于这些修为上的伤损、脉象上的变化她是无能为力的,一时说:“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叫十四师姐过来给你瞧瞧。”

      苏谙济忙唤:“阿汝。”

      本来风十六心里没有什么,但听了他这一声,却真的有了什么,一时拿腔拿调地刺他:“廿七师弟,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再说你唤的这人认不得十四师姐,还是我去找师姐过来吧。”不再听他回话,自个儿出了门去。

      见状,苏谙济只觉得自己先前那着急忙慌的样儿真是可笑,一时又生了几分闷气。

      转眼便到了山下的灯会。

      日子正是十月廿日。

      到这一天多是大家得空的日子,风十一喜欢带着底下新来的几个小孩儿下去玩,便叫上风十四聚了风十六、风廿一和苏谙济。

      这时风十四还在和风十一闹着脾气,颇有些不可缓和的架势,倒是没在这一天拂她面子。

      苏谙济见了这样的风十四也觉得有几分新奇。在他的印象里,风十四应当是那个高高在上地、冷傲地指责着魔修的人,她身上应该是清峻的,刚正的。现在见着她,苏谙济只觉着她生了几分娇纵。

      听说她恋上了魔道徒孙,风十一从中阻挠,故此恨上了风十一。

      这便是她情动时的样子。苏谙济暗暗地想,那冷冽的九节鞭,大概也是不会再出现在风十四手中了。接着他想到如今自己也到了汲露殿来,他人有了变化也不足为怪,就是觉着,风十四怪可惜的。

      街上挂满了花灯,字谜、画谜、灯谜,比比皆是。

      有微风,也有细雪。

      风廿一见风十一和风十六今晚也来了灯会,难得这么齐,便有些好奇。

      风十一目光划过风廿一,看了看风十六,说:“十六说外边玩腻了,不想出去了。”

      风十六抓紧了店家刚刚递过的小奖品,在一旁状似不在意地说:“是,该收收心了。”

      风十一感受到她情绪不佳,忙提醒大家快走到前边去看看下盏灯的谜面。

      见风十六走在挺后面,苏谙济便慢下脚步,等她上来了,问:“为什么不出去了?”他听得明白,风十六这几次出去都是为的找他。

      风十六看着前边三人的身影,紧着要跟上去:“出去太多次了,尽兴了,败兴了。”

      “就为了这个?”

      风十六不愿多言,显然是见他凑上来一时气恼,随口拣了句话来堵他,接着催他脚步快些,莫要跟丢了。

      苏谙济因此又有些恼。其实他也闹不清自个儿在较什么劲,但是他有些意识到,自重逢后,每见着风十六,自己就似乎带了任性,对风十六使着性子,不自主地。

      是委屈么?还是这几年的离别叫他生了怨气?他也说不清。他好像只是暗里觉着,可以安全地、毫无顾忌地对着这人使些性子,展露他的难受,他的委屈,他因此不自主。

      他便觉着有些奇怪来了,似乎重逢以来,一切的一切都是在和人家诉苦:这几年,我很难过。

      好像神智也真的跟着形貌一起做回了幼童,便暗里失笑:竟也有这一日。

      由此想着,任性了许久,该跟风十六好好说句话了。

      但是因为他的赌气,风十六也跟着怄了气,都没有好好地聊过几回。

      便是他想明白了这些变化,正如他意识到的,他不自主,因此他不由自主地又生气了。

      142.

      这年冬末,乍暖还寒的时候,风四伤重归来,昏迷了一段时日。只听说他旧伤复发,加之此次伤重,十分凶险。

      苏谙济记得以前汲露殿的变故,只是叹风四依旧逃不过。

      他到殿里这半年来都是在化去之前的功法,整个人昏昏沉沉,惹得风十六频频跑到他跟前来。

      见着风十六那担忧的样子,他更是感到烦躁。

      某次,他直白地说:“我又不是四师兄,没什么凶险,更不会死去,不必你时时过来看我。”

      这自然是戳中了风十六的心思。虽说风四最后转为为安,病情渐好,但此番遭遇还是叫风十六心里生了恐惧,如今更是怕苏谙济生了意外,暗悔之前那般对他恶声恶气。如此,先前的置气就不值一提了。

      苏谙济何其玲珑,他将风十六对风四的敬慕都看在眼里,自然也知道她是因这一遭才变了态度。他固然也希望两人能够好言好语,但风十六是因着外人才有了这些变化,总让他觉着自己只是沾了点外人的余光。

      有次风十六被气得狠了,一时脱口:“你记着,这世间,只有我同你是最亲近的人了。”听得他有些怔愣。

      初夏的鸟叫声依旧婉转,嘀嘀哩哩的一派热闹。晨间总是雾深露重,迷茫一片正如苏谙济此时的心境。

      他的心里聒噪又迷乱,一度不知今夕何夕。他好像还是沉夕殿的左护法,殿主又给他设了一道杀局。寒毒让他了无生趣,这让他不足以成为新殿主的威胁。他很想念心姐姐,他总是小心翼翼。

      他们都是逢场作戏的人,脸上都带惯了面具,早已忘记自己的面容。亲近不是亲近,义气不是义气,背叛却总是背叛。

      故此,他渴望真实的东西,亦渴求真实的陪伴。

      自然,这是奢望。

      意外地,他从本该死去的长姐身上体会了某些真实,他便想,这是信了他的长姐,还是信了他自己?毕竟他们之间是改不变的血脉相连。无论如何,总归他是信了。

      是了,他更是因着他的长姐,上了汲露殿来。他总觉着,唯有见到没有傻去的长姐,他才能觉着自己再度活了一回,才能觉着自己摆脱了以前那条路,不必替人卖命,不必苦心钻营。

      他的长姐,如今还是小屁孩一个,便是医术也不甚高明;而他,也作起了孩子脾气,对着一个半大娃娃置气许久。现今若要论说谁是小屁孩,恐怕他才是。

      这几日天气晴好,正是出游的好时节。风十一得了空,便想领着底下几个小的出去转转。她惯爱和小孩儿玩,底下多了几个师弟师妹后就乐得和他们走动,没有师父的吩咐,她也带得热热闹闹的。

      风十一还叫上了风十四,不过风十四有了借口不去:再几月又是七月,她要陪着准备池春楼问诊的事。于是此行便只有她一个大的带着底下三个小的。

      他们去了附近一个山头,刚走没几步风十一便被叫回去,遂问他们想留还是想走。这里距汲露殿不过三四里地,比山下的集市还要近,他们常到这里玩,是老熟人了,并不担心有什么安危。

      风十六说要留下来。这个时节已经有了野果野花,风十一知道她想去尝尝,便问要不要给她留道符,到时候过来接她。只听风十六说不必了,到时候自己走回去。风十一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因为以前风十六就有几次自己一个人跑这儿来又跑回去,都不见她怕的。

      风廿一说她要回去。

      而苏谙济大概是有几分新鲜的,说要四处转转。因着他现在体弱,风十一有些担心,便给他留了道符,叮嘱风十六好生照看。

      苏谙济有段日子没风十六见了,上次碰面时两人之间也只是不咸不淡地打过招呼,好像那些莫名的闲气已经去了不少,现在山林间只有他们两人,倒真是新鲜。

      初时风十六说他不要跟丢了,接着没一会儿就见她蹲在一簇草丛前,语调欢快地催他快点儿,待他到了跟前,便将摘好的野果丢给他,献宝似的问:“好吃吧?”

      她还带着他去看了一处泉眼,就着深林里的鸟叫声饮了山泉。接着风十六便带他绕过了几块裸岩,边上几棵杨梅可谓是颤颤巍巍地随风摇晃。自然,风十六又爬树去了。底下踩着的树枝晃晃悠悠的,叫苏谙济见了都生怕树枝要随时断了,却见她还在上边叹息:“我们来得太早了,杨梅都还没红呢。”

      接着风十六带他绕去了一边的山坳里,指着一棵枝叶茂盛的樱桃道:“要是前些日子你也过来的话,就能赶上了。”

      她对这山头可谓是熟悉得过分了,简直像是逛着自家后院一样。

      路上古木参天,藤蔓攀爬而上,有些树都已不能辨出状貌,更有一两棵已出现枯败的迹象。风十六在一旁叹说这就是爬藤的狠处了。她又说,和树共生的那种藤就很好,总归不会把树缠死。

      她还指着一些垂落的长藤对苏谙济说:“不知道你有没有玩过。”说着自己拽了其中一条,脚下一蹬,往前边的谷地跃去,来回荡起了秋千。

      苏谙济算是又一次见识了自家长姐的野,她现在就像个猴子似的,抓着一条藤在林间荡来荡去。这么看来,山林可不就是她的家么?

      以前还在邬家的时候,风十六带着他在院子里晃,常嫌弃院里没几棵果树,也没有几条藤,更没有什么野果给她摘。如今到了这里来,可算是都给她满足了。往日她念叨的那些果子,如今也都给他尝到了。

      苏谙济不由想:此前她从哪儿认来的这么多东西?

      风十六拽着树藤荡了几个来回,回身问苏谙济要不要玩,她可以给两条藤打个结,让他坐上去试试真正的秋千。

      苏谙济拒了,便见她有些失望。

      风十六往回走时快了些,不小心被底下虬结的树根绊了一下,因为地势比较陡,她双手着地时撞碎了边上的土块,直接朝底下的山坳摔下去。

      所幸摔下去不远,下边藤蔓众多,将她绊住了。

      苏谙济到边上伸手够她,在风十六爬上来就要够到手时,他手边抵着的土块一时松动,自己也跟着摔了下去。自然,风十六便成了底下的肉垫。

      她一时疼得呲牙咧嘴,该是痛得狠了,眼角泛泪。她边“哎呦”几声边笑,毕竟实在摔得太过滑稽。

      只是她垫在底下没事,却是苏谙济伤到了腿。

      风十六一时说:“惨了,回去要被师姐说了。”当下就到四周去搜罗草药,捣鼓了一番给他敷上。

      期间两人你一搭我一搭地聊着,不知怎地又开始冷言冷语。

      只听苏谙济讽她最亲近的分明是四师兄,却偏还到他跟前作态。风十六也回说他最亲近的是十一师姐,哪里需要她上心。

      后来风十六气得急了,手上刚给人包扎完,又不敢动他伤口,便直接上手掐人大腿肉,叫他好好说话。奈何手上没有指甲,威力大减。

      苏谙济也气得狠了,直接上口咬了她的肩,以期她松手。

      两人就这样在小山坳里僵持了一阵。后来风十六忍不住,率先松了手,揉着肩口在边上大笑。她觉得这景象比刚才一起摔下来时更为滑稽,这又是上指甲又是上嘴的分明是两三岁的奶娃娃才做的事,倒被他俩这半大不小的给干了——实在有些丢面,以前她也是这个年纪的时候可干不出来。

      “哎哎,真的够了啊,风廿七,我们闹得太难看了,五六岁的小孩都干不出这回事了。”

      苏谙济也笑了几声,他算是明白了,此前他自恃几百年的魂灵而俯瞰着周遭,到头来却是自己犯了孩子脾气,也真的做了回幼童,乃至于用孩子气的眼界和心胸去试探、去刺激,尽是些蠢事。

      他从没有这么无所顾忌,好像就是笃定,无论他如何作弄脾气,风十六都必然能用自身宽容将他接纳。他因这份笃定而有恃无恐,这大抵便是血缘。

      苏谙济也在边上说,他们真的闹得好难看。然后说她的骨头太硌牙,还咬了他一嘴泥。风十六说真是对不住,刚才摔了一身还没来及换。她又说,她这没指甲的都没叫屈,他一口利牙倒是嫌弃上了。

      “山下的人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都要娶媳妇儿了,只有你还在这儿跟人置孩子脾气。”

      苏谙济睨了睨她,回了句:“山下的人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要谈婚论嫁了,也就你还像个猴子似的抓跟藤在树林里晃荡。”

      风十六笑:“嘿,像只猴子不好么?靠山吃山,渴了饮露,饿了摘果,天底下可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将苏谙济搀起,说去等风十一。

      半山腰处有一个小亭子,风十一来接人时,向来都是那里。

      苏谙济说,那座山上也有一个亭子。

      风十六心思转了一会儿,意识到他说的是那座山,一时说:“是么,我都不知道。”

      苏谙济自然知道她是知道的,只是不知为何此刻不愿认。

      接着他说起了那天风十六摔下去后,他们到山上发生的事。听得风十六一阵沉默。

      他问:“风十六,你后来找过我么?”

      没等风十六回答,他就说:“你肯定没找过我。你看在这山上你都能摔这么惨,如今都还没习得什么术法,哪能跑那么远的地方去找我。”

      “是,是。”风十六敷衍地答,也懒得争。争这些做什么呢?不过是又往人伤口上剜一刀罢了。

      “风十六,你没找过我。”苏谙济又重复了一句,听起来却不是埋怨,倒像是某种奇异的决断。

      路上依旧藤爬树,树攀藤,苏谙济看得饶有趣味。

      这些藤未必是要缠死树,只是想跟着树一道去见见上边的太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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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柳成荫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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