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万的故事

作者:kan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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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6 章


      第56章

      沈燎回国前,特意去了一趟SAY,G的老员工看到他,纷纷上前慰问。沈惟修的去世在商界不啻于投下重磅炸弹,之前他的病情隐藏得很好,骤然离世的消息一出,沈氏的股价应声跌停,德恒趁火打劫,加快对沈氏的收购,目前已成为沈燎之下第二大持股人,沈燎一回国就会面临德恒的逼宫,情势不容乐观。

      沈燎将沈清托付给了jason和琼,舒雁飞仍在ICU中救治,沈燎离开之前,听说她短暂的苏醒了一次。她的康复也给了沈清正面的刺激。

      “你放心,这边我会帮你照看。你有任何需要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jason拍拍沈燎的肩:“兄弟,祝你好运。”

      沈燎伸出拳头,和jason对撞了一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

      国际航班在S市机场降落,沈燎一下飞机就接到律师的电话,他第一时间赶到律所,签署了关于沈惟修股权转让的一些细节文件。

      在律所一直待到临近傍晚,他才离开。尽管很疲惫,但他却并没有回集雅花园的公寓,而是驱车来到了月霞山顶的沈家大宅。平日里灯火辉煌的多层别墅,眼下漆黑一片,这栋别墅在沈惟修的遗嘱中分给了宫雪韵,他去世之后,宫雪韵遣散了家中的管家和帮佣,只请了一间家政公司定时来清扫。

      沈燎走到大门前,有些意外,大门处的生物识别锁仍然对他有反应,对他进行了面部识别后,车辆扫描的感应器也亮了起来。这让他有种错觉:这间屋子里的人只是出门旅游了,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他为自己有这种想法感到不快。

      车辆驶入宅院中,自动门在他身后无声的合上。在一楼回廊前停好车,他步入许久未曾造访的大宅。感应灯渐次亮起,他看到客厅里已经被清理得十分干净,大件的家具都覆上了白色的防尘布,可见宫雪韵和沈惟修离开之前,已做好了长居国外的决定。

      沈燎不知道他来这里是要做什么,在这间空荡的宅院里,已经没有任何能令他仇恨、留恋的东西。他拾阶而上,二楼曾有一个房间是宫雪韵为他保留的,尽管他上了高中之后就离开了这里,但宫雪韵仍按照他住在这里时的习惯保留了房间的摆设。

      他推开自己的房间。似乎十分意外,又似乎在意料之中,房间里仍维持着原来的模样。掀开防尘布,甚至床上铺的床单都还是他初中毕业离家时用的那张,柜子上摆着的仍是他认识壹万那年获得的跆拳道冠军奖杯。他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这个房间像一个博物馆,有人将他的物品当成展品般维护和展示。

      是宫雪韵,还是沈惟修?不管是谁,都令他觉得不舒服。

      从二楼到三楼,距离很短,但对他来说很长,他从未去过三楼沈惟修的房间,从他六岁踏入这个宅院开始,直到今天。他走上台阶,来到三楼,并无任何犹豫。站在这个布局和二楼几乎并无二致的楼层,他推开其中一个房间的门,顿时愣了,房间里整整一面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画布之上,是澎湃的海。

      沈燎太熟悉这片海了,这是他梦中反复出现的一幕:母亲抱着她站在海边,神情忧郁的看着对面为他们照相的人。

      他快步走上前去,在油画前详细端详,不但看到了沈惟修的签名,还在画中发现了颜料二次覆盖的痕迹。

      他想笑。这算什么,沈惟修画了一幅画,怀念曾经在他生命中占据一席之地的女人,然后有人将画上的人涂掉了?

      福至心灵的,他退出这个房间,推开另一个房间的门,布置成书房的房间内,同样有一面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画。画中是一片盛开的玫瑰园——沈燎记得,沈清的母亲最喜欢玫瑰,她生前曾在楼下的花园中种满玫瑰。

      他走近端详,在玫瑰花丛中,找到了修改涂抹的痕迹。

      如果他没猜错,那个地方原本应该画着沈清的母亲。或许,沈清也有一张和母亲在玫瑰花丛中的合影。

      想到这里,他忽然想吐。

      推开第三个房间,他看到的是一片空白。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被清空,连墙壁都被粉刷一新,让人完全看不出那上面是否也曾经挂着一幅画。

      这是沈惟修和宫雪韵的房间。或许,这就是宫雪韵最后的“报复”?

      沈燎在这间空无一物的房间中间伫立许久。他回想起幼年时和母亲相处的短暂时光,那时候,母亲偶尔会对他露出他无法理解的表情,现在回想起来,那大概是因为他的容貌让母亲想起了他的父亲。

      虽然无法理解,但他记得,那表情中透露出的,绝不仅仅是仇恨。

      回想往事令他感到精疲力竭,他带上门,退出了这最后一个房间。

      走下楼梯,他忽然警觉起来,楼下传来了脚步声,以及人活动时衣物摩擦的声音。

      沈燎在原地站定,从中空设计的楼梯间,看到一个男人走上了楼梯。看清来人的面貌,他更是吃惊:“是你?你怎么进来的?”

      穆医生看到他,显然也很惊讶,但他很快就放松下来,以一种堪称调侃的语气回答道:“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这里的摄像头和指纹机还记得我。我说我只是路过你信吗?”

      沈燎凝视着他,在他的审视下,穆医生不自在的挪开了目光:“我来拿千雪的东西,是我多年前送给她的,她死后我一直想拿回来,但一直找不到机会。”

      沈燎挑眉,“千雪”是沈清的母亲香千雪的名字,穆医生和她?

      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穆医生苦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之间没有发生任何事。千雪是我的旧识,我到沈家做家庭医生也是她介绍的。”穆医生叹了口气:“我最初认识她时,她就已经患病,是我的病人。当时她正准备和沈先生结婚,她深爱沈先生,但沈先生却对这桩婚事十分抗拒。当时她的压力很大,出现了幻视和幻听……”

      沈燎打断他:“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穆医生顿了顿:“千雪并非一直在生病,她也有清醒的时候。她死前,有过短暂的清醒,那时,她曾对我说,很多人对不起她,但她对不起的只有一个人,一个女人,那就是你的母亲。”

      沈燎的瞳孔瞬间放大,他几乎一个箭步冲到穆医生面前,逼视着他:“什么意思。”

      穆医生倒没有被他的气势所慑,稍稍后退了一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稍等。”

      他绕过沈燎走上三楼,似乎很熟悉三楼的布局,毫不犹豫的走进了挂着玫瑰花海油画的房间。片刻之后,走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显旧的小丑指偶。

      沈燎看着那个布娃娃,那是一件颇为私人的物品,布娃娃让人联想到稚嫩和天真,显得旧说明它常被把玩却并未被爱惜。

      穆医生苦笑:“有一次治疗,千雪带来了沈清,那时候沈清只有七八岁,千雪对我说是因为家里没人带孩子,才把他带到诊所来。但其实,是千雪发现沈清身上出现了和她一样的症状……那天为了治疗,我给他表演了这个指偶,他很喜欢,闹着要拿回家,我就送给他了。这东西本来是我女儿的,当年她还因为玩具无缘无故被送人很不高兴了一阵。现在,我拿回来了,她应该开心了吧。”

      他眼里掠过柔情,表情却显得很沉重:“是我对不起她……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

      沈燎道:“令嫒……”

      “她患上白血病,10岁那年就……”

      沈燎沉默。他注意到,当说到女儿时,穆医生拿着指偶到手指募然收紧,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哀痛和懊悔。看来丧女之痛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减轻分毫。

      “我不知道……抱歉。”

      穆医生轻笑道:“不谈这些,我们走吧。”

      他们分别驱车离开月霞山,穆医生带路,两人到了市中心的一个私密会所。会所的人对穆医生都很熟悉,穆医生不用开口,就有人为他安排好了房间,俩人走进去后,茶茗和点心就陆续端了上来。

      “不好意思,都是按照我的口味,你喜欢吃什么,自己点别客气。”穆医生来到这里,整个人放松了很多,扯下领带扔到沙发上,他又道:“要不要来个红豆面包?我记得你最喜欢吃,刚到沈家的时候,天天闹着要吃。”

      沈燎插兜站在一旁,听到“红豆面包”拳头刹时握紧。他的确喜欢吃红豆面包,但这十几年来他几乎没再吃过。他记得,母亲最后对他说的一句话就是“乖,在这等妈妈,妈妈去给你买红豆面包。”

      小时候他曾无数次从梦中泪流满面的悔恨的醒来,无数次的想,如果他没有闹着要吃红豆面包,是不是妈妈就不会死。他一直觉得母亲并没有自杀的计划,只是刚好在最为心灰意冷的情况下走进了一幢高楼,从而冲动起来。如果当时他没有闹着要吃红豆面包,他们没有走进那栋楼,母亲不会死。毕竟,她是那么坚强的女人。

      穆医生坐在沙发上,观察着沈燎。此时的他像是回到了自己地盘的某种野兽,面对猎物,眼神中充满兴奋,再不复人前的儒雅疏离。

      沈燎没有回应穆医生的试探,只是平淡的问:“可以说了吗。”

      穆医生敛了笑容,做了个手势,示意沈燎坐下。

      “千雪的病,可以说是遗传病,一旦受到刺激,容易产生环视幻听。她对沈先生是一见钟情,虽然沈先生对她一直很冷淡,但据我所知,因为当时的香家是亚洲最大的海鲜供货商,为了能和竞争对手拉开距离,当时还在执掌沈氏的沈老先生强势的安排了两人的婚礼。

      你可以想象,这样一对夫妻凑在一起,加上千雪的病,他们的婚姻会是怎样的一场灾难。生下沈清之后,情况稍微好了一些,但沈清稍微长大,却表现出和千雪一样的精神异常,沈先生对他们母子慢慢的就处于一种放置的状态。千雪受不了他的冷暴力,病症越发严重,尤其是香家因为参与海外非法捕鲸东窗事发,千雪的爷爷和父亲都受牵连入狱,家里的生意一落千丈,这时候的沈先生再也没有任何顾忌,提出了离婚,并且签署了文件。千雪很不甘心,当时沈先生还没有遇到你母亲,她已经臆想出一个所谓的“第三者”,经常在发病的时候将怒火发泄到她的幻想对象上,但实际上,承受了这些的是和她最亲近的孩子。

      他们分居一年后法律上就已经正式解除了婚姻关系。沈老先生对于自己当年的安排导致的结果很是懊悔,可能是为了补偿,他很快把沈氏交给了沈先生,自己去了国外。他们父子关系直到这时候才稍微缓解,但沈先生对沈老先生的感情,可能早就被他和千雪千疮百孔的婚姻消磨干净了。总之,自从沈老先生去了美国,他们父子就再也没有见面。可能沈先生自己也没想到,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会是在他的弥留之际。

      接下来才是你母亲的事。离婚之后,因为香家家族争产激烈,沈清的几个舅舅甚至申请法令查封了千雪的房子,他们母子无处可去,千雪哀求沈先生让他们继续住在沈家,沈先生并没有拒绝。加上离婚并非好事,以沈先生的个性不会四处宣扬,所以大家都以为他们还是夫妻。千雪更是坚信沈先生对她还有感情,他们走到这一步是因为沈先生身边出现了小三。

      那段时间她对沈先生各种跟踪,令沈先生不胜其烦,时常到各个酒吧消遣过夜。而千雪并不知道收敛,在一次沈先生和朋友的聚会上,她直接冲进包间,将在场所有女士谩骂了一遍,当时最严重的是,她用刀划伤了沈先生。正因为如此,在酒吧侍应帮忙包扎和报警送医的过程中,沈先生才认识了亭亭,也就是你的母亲。

      千雪对沈先生一见钟情,沈先生对你的母亲也是一见钟情。呵呵,一见钟情可能是他们这对夫妻唯一的共同点。总之,沈先生和亭亭发展很快,和千雪不一样,亭亭单纯,天真,对沈先生十分仰慕。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感情是很融洽的,为了和亭亭在一起,沈先生还买了房子,安置她,就是你现在住的集雅花园。你可能觉得奇怪,为什么已经离婚,沈先生却仍然让千雪霸占着房子。因为那个时候,千雪的病已经非常严重,她经常伤害自己,沈先生不放心,也不忍心把她赶出去,毕竟一夜夫妻百日恩,而且她还是孩子的母亲。还有一个原因,那个时间点恰好是沈氏IPO的关键节点,沈先生不希望自己的私生活影响公司的上市。

      只不过,怕什么偏就来什么,千雪还是通过私家侦探得知了亭亭的存在,她一直坚信是小三破坏了她和沈先生的婚姻,只要除掉‘小三’,沈先生就会回心转意。所以她开始无所不用其极的攻击亭亭,她联系记者,开记者招待会,公布亭亭的私人信息,找人去骚扰威胁她,甚至还到亭亭老家散布大字报,把你的外婆骗到记者会上,让不明真相的老人说出对自己女儿不利的话。听说老人因为这件事受到了很大刺激,卧床不起,很快就去世了。

      虽然沈先生很快澄清他和千雪已经离婚,但离婚之后他很快就和亭亭走到一起这是事实,所以记者们添油加醋,可以说,将亭亭逼到了舆论的绝境。你的母亲,十分倔强,当时她应该已经怀了你,遇到这样的事,她选择了逃避,没有跟任何人说,就消失了。

      她走了以后,沈先生也疯了,加上沈氏成功IPO,他最后的顾虑也没有了,那一天,我记得很清楚,是千雪和他的结婚纪念日,千雪难得清醒,在家里准备了丰盛的宴席,邀请了众多商界的朋友一起庆祝,而沈先生的回应,就是带了律师和记者,在宴席上开了个记者招待会,当众把千雪赶出了沈家。

      可想而知,千雪受了这样的刺激,彻底疯狂了,她发现自残、利用小孩,都无法重新获得沈先生的关注,于是她开始自杀,而且写下了很多遗书。遗书中的内容几乎都与她的臆想和幻觉有关。

      她自杀了很多次。一开始沈先生还会现身,后来发现她只想以生命要挟自己,沈先生就彻底放弃了她。而千雪,多次自杀后,终于有一次,成功了。

      大概她也没有料到自己真的会死,那一天下着暴雨,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本来应该发现她自杀并像前几次那样及时求救的私护,那天偷偷跑出去约会了。等他回来时,千雪也差不多要凉了。护士也是吓傻了,第一时间通知的竟然是我。我比救护车来得更早,千雪最后的遗言,只有三个字:对不起。在我这个医生看来,那一刻,她的神智是清醒的。

      至于‘对不起’是对谁说的,这个其实我不应该猜。但是人有时候总是忍不住犯贱,我当时回应她:我会转告沈先生,她的反应很木然,我提到沈清,她眨了眨眼,我提到你母亲的名字,她竟然流了几滴眼泪。

      所以我相信,在千雪临死前,她很清醒的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毁掉了另一个女人的生活。

      处理完千雪的丧事,沈先生开始找亭亭。这一找就是好几年,亭亭很聪明,她切断了所有和外界的联系,在一个小海岛上摆摊卖盒饭维生。沈先生找到她的时候,你已经三四岁了吧。

      沈先生原本就对亭亭旧情难忘,看到你,就更加坚定了要把你们母子接回的决心,那一两年,他也是撇下了很多重要的工作,不停的去找亭亭,希望说服她回沈家。

      但是亭亭,却始终觉得她害死了你的外婆。那件事虽然过去了好几年,但在亭亭的家乡,她早已成了一个水性杨花,为了钱和男人害死自己母亲的恶女。她对沈先生的感情也变得很复杂。

      总之,她并不想回到沈先生身边,更不想让沈家抚养你。他们就这么僵持了几年,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沈先生开始和亭亭争夺你的抚养权。大概沈先生认为,为了孩子,亭亭会回到他身边。没想到你母亲的个性如此刚烈,竟选择了极端的做法……”

      沈燎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直到穆医生停下来,开始喝水。

      “讲完了?”

      穆医生喝水的动作一顿。他的目光从杯沿扫向沈燎,却看到一双黝黑安静,深不可测的深潭。

      他放下杯子:“你不相信?”

      沈燎道:“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穆医生笑起来,他的笑如此神经质,与其说是笑,倒不如说是哭:“我自然有我的理由。既然你怀疑我,那我们也没有聊下去的必要了。”

      他站起来,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我送你?”

      沈燎慢慢站起来,直视着穆医生的眼睛,窥测其中的内容。他在里面看到了很熟悉的东西,那是曾经无数个日夜,他在镜中看到的——仇恨。

      想不通的东西太多,面对此时神经质的穆医生,他觉得没必要多问什么,只站起道:“有劳。”

      -

      回到集雅花园寓所,沈燎将自己放倒在床上。

      穆医生的话,听起来像是为他的父亲做的大型辩解。他到底为什么要说这些?以及,是谁告诉了他自己的行踪?他不相信在沈家大宅和穆医生的相遇真的是偶然。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旅途的疲倦袭来,他合上眼睛,很快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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