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眠

　　期末考试结束时，时节已走进了隆冬。

　　考完后这天，上午他们需要回学校领寒假作业。

　　早上七点，还没到时间，原先的三人小群、这几天的四人小群又闹腾起来，主要是林丘和唐明夜在那讨论怎么才能不去学校并成功逃过那一沓令人望而生畏的卷子。

　　林丘：我病了。
　　唐明夜：我也病了。
　　林丘：是的，理由正当。
　　林丘：但万一老白让人给咱们送来怎么办？
　　唐明夜：@嘛黑，南哥千万别！
　　……

　　没了静音的手机响个不停，南肆缩在温倦迟怀里，被吵得眼皮直颤、眉头皱起，白皙的胳膊探出被子，抓着手机就要扔，但被一只手及时地捞了回来。

　　温倦迟眼皮微掀，已经习惯了似的，捏着他手腕塞回被子，又把手机摁到静音，然后伸手抚平了他蹙着的眉心。

　　怀里的人又安静下来。

　　他看了许久，似是被感染，微睁的眼不知不觉闭上。

　　等睡到九点自然醒，两人才一起吃了早饭去学校。

　　天是阴沉的，南肆本来兴致不高，但他不望天，只看着温倦迟的话，又觉得一切都好。

　　花草没有变得黑白，世界也没有褪色。

　　两人到教室的时候，另外两位哭天抢地说不来学校的人已经领好了各自的试卷，理好放在桌上，足足有一厘米厚。

　　教室里没多少人，大部分领完就走了，只有负责看试卷的人在。

　　林丘和唐明夜坐在自己位置上，看起来已经到了第二个阶段——麻木地怀疑人生。

　　第一个阶段是——莫斯科没有眼泪，但会嚎啕大哭。

　　南肆边走，边歪头对温倦迟庆幸地道：“还好我们来的晚，不然你会听到整个教室都是这两人的干嚎。”

　　温倦迟挑眉：“不是已经嚎过了么。”

　　他指的是早上群里99+的消息。
　　很难想象，两个人能刷这么多条。

　　“之前嚎一次，之后嚎一次。”南肆说。

　　听了个一清二楚的林丘和唐明夜：“……”

　　但林丘纠结的不是这，而是……
　　他戳了戳唐明夜，小声嘀咕道：“你有没有发现，南哥和迟哥上学都是一块来的？”

　　“路上碰到的吧。”唐明夜还在数他的卷子到底有多少张，听见这个问题，他奇怪地瞥了眼林丘，心想比起两位哥的关系，这算得了什么。
　　难道不是很正常？

　　但他没说，觉得还是得让林丘自己悟，不然就这眼力见和脑子，以后肯定找不到好老婆。

　　想法是好的，只是他忘了林丘脑子一抽嘴就直的毛病。

　　他刚数到还剩最后几张，就听林丘语气天真地说，“南哥迟哥，你们一起来的啊。”
　　“路上碰到的吗，那你们家离得还挺近的吧？”

　　数好的试卷一下掉回去，唐明夜眼神比拿到试卷那刻还要复杂，他瞅着林丘，忽然有些怀疑这人到底弄清哪不对劲没。

　　弄清了，还凑上去问这蠢问题？

　　还有，他为什么要回是“路上碰到的”？
　　直接说别人约好了不就没这事了吗？？

　　唐明夜人还麻着，又听他南哥明显顿了下，模棱两可地说，“算是吧。”

　　—
　　领完试卷，这一学期就算是彻底结束了。

　　他们来的时候外面刮着大风，这会出去，却是安静下来，只有路边枯叶偶尔被吹起。
　　天似乎也变白了些。

　　几人走在略显空旷的校园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主要是林丘和唐明夜说，南肆应，温倦迟听。

　　林丘：“南哥、迟哥，还记得我们上次说的电玩和烧烤吗？”
　　“要不再考虑一下？”

　　提到这个唐明夜就什么都不想了，毕竟玩得人多才热闹，连忙附和道，“南哥，考完试得好好放松一下，不然怎么对得起我们手里拿的卷子！”

　　闻言，南肆偏头看着温倦迟，冲他眨了眨眼，随即转过去对另两位说，“去也行。”

　　“哇靠！”
　　“真的？”

　　“但是——”南肆顿了下，看着两人戛然而止的笑说，“晚上的烧烤，不能在街边，得在我家。”

　　身后温倦迟一下抬眸。

　　林丘和唐明夜你看我我看你，异口同声道：“我们还没去过南哥家呢！”

　　“真的？”一道声音响起。

　　林丘一时被兴奋冲昏头脑，还以为是他南哥问的，头还没偏过来就口快道：“对啊，南哥你不记得了吗？你还很少跟我们去玩呢，尤其是夜场。但是白天真没啥好玩的，要玩肯定是夜场啊。”

　　唐明夜在一旁用气声道：“小丘子，你看看你在跟谁说话。”

　　林丘不明所以，一转头，就见他南哥噙着笑，一副看戏的样子。

　　然后他听见他迟哥淡淡道：“我知道了。”

　　“……”
　　对上迟哥还是有点怂，林丘讪笑着，脑袋一抽，问，“迟哥，你去过没？”

　　问完他整个人就不好了。

　　南肆在一边玩味道：“你可以猜猜看。”

　　林丘：“……”

　　他嘴唇哆嗦着，终于想起那可疑的关系，试探道，“去过？”

　　“嗯。”这次是温倦迟回答的他。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出了校门，细雪在这一刻飘落下来，进入他们的视线。

　　校门口不止他们，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句“下雪了”，所有人都抬起头，想要看得更仔细些。

　　雪很快下成一片。

　　有人伸手去接，雪在掌心化作一点温凉；有人拿手机拍，雪定格在半空，落进回忆；也有人在大喊，在不可思议，就像林丘和唐明夜……

　　雪在这里是难得一见的。

　　周围都在闹，唯独有一个角落是安静的。

　　南肆在雪中偏过头，藏在袖子里的手悄悄勾了下他曾系过黑线的指节。

　　“温倦迟，下雪了。”

　　—
　　同林丘唐明夜分开后，两人没有等车，而是选择走路回去。

　　路是南肆带的，他们穿梭在一片古旧的居民区，青砖墙上伸出枝桠，缀着薄雪，风一吹便簌簌往下落。

　　路上并不安静，相反热闹的很，时不时能看见堆雪人的小孩，还有的追着跑着打雪仗，欢笑声惊起树上的鸟雀，雪花炸开白茫茫一片。

　　南肆和温倦迟并肩走着，雪落在他们身上，又很快化去。

　　走过一个爬着枯藤的拐角时，温倦迟停了下，说，“我来过这。”

　　“来过？”

　　南肆凑近扒拉了下，他记得这个拐角，夏天的时候藤曼会爬满整片墙，绿叶中缀着橙黄的小花，摇摇晃晃间就是一季的光阴流转。

　　但温倦迟怎么会来这？

　　南肆疑惑地侧头，问，“什么时候？”

　　“……”
　　温倦迟想起开学那天那个离谱的导航，默默抬脚就要走，却被南肆一个眼疾手快抓住了。

　　“想跑啊？”南肆拖着含笑的腔调，盯着他的眼睛道，“你让我想想……是还没开学那几天？”

　　那几天两人虽住在一个屋檐下，但南肆很少看见他，这人不是在房间闷着就是在他没看见的时候出门了。

　　但这话一问，温倦迟反而没要跑的意思了，任由他抓着。

　　不对？
　　南肆眯起眼睛，试图从温倦迟脸上找出些破绽。

　　温倦迟被他直白的目光弄得有些无奈，抬手挡住他的眼睛。

　　“别想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雪下大了，再不回去会生病的。”

　　温倦迟拂落他肩头的雪，反手一握，牵着人就走。

　　南肆任由自己的身体控制权落在他手里，脑袋里还在思考到底是哪一段时间。

　　等走出有一段距离，南肆灵光一闪，拽住温倦迟说，“我知道是哪一天了。”

　　“……”
　　温倦迟转过身，似是随意问，“哪天？”

　　“你问我家在哪那天。”南肆盯着他的眼睛，“对不对？”

　　“……不对。”温倦迟敛眸道。

　　“真的吗？”

　　南肆凑上去问，两人的距离陡然拉近，温倦迟眼睑抬起，眸底荡起无数的波澜。

　　雪从两人间的缝隙落下，半晌，他在那仿若春日的目光里放弃挣扎，说，“假的。”
　　“是那天。”

　　“这是我小时候摸出来的路。”
　　南肆指了指来时的方向，接着转进了还算宽敞的街道。

　　“小时候就知道自己要上这个学校？”温倦迟半揶揄道，伸手把人往路里边揽。

　　“不是，小时候我都不在这。”南肆抵着温倦迟的肩膀笑了，纠正道，“是差不多九、十岁的时候。”

　　温倦迟挑眉：“小时候？”
　　南肆笑得更厉害了，侧脸蹭在他肩膀，连声音都在抖，“嗯，小时候？”

　　“嗯，是小时候。”温倦迟说着，带他绕过墙边一个红鼻子的小雪人，又问了一遍，“所以小时候就知道自己要上一中了？”

　　“不是。”南肆歪了歪头，拖着腔调说，“我小时候呢，最不喜欢的就是学习。”

　　温倦迟：“那摸索这条路？”

　　“因为……”南肆沉吟几秒，问，“真想知道？”

　　温倦迟垂眸“嗯”了声。

　　南肆措辞了会，说，“好像是有一个人说他要来这。”

　　“……”温倦迟抬起眼睑，语气一下子变得有些紧绷，“谁。”

　　南肆偏头看着他，故意停了会后，刚要开口，余光里身后不远处闪过一个黑影。

　　黑影钻进巷子，似乎是摔了一跤，他这都能听到动静。

　　“？”
　　南肆觉得那黑影有些奇怪，刚想问问温倦迟，就被他一下给掰正了。

　　“嗯？”
　　“走路看路。”温倦迟只说。

　　“你刚——”
　　南肆还是想问，却被温倦迟很自然地把话接了过去。

　　“嗯，你刚还没说是谁。”

　　这回显露出的醋劲很大，南肆嘴角一勾，全然忘了自己方才要问什么，而是拖长了音调说，“吃醋了？”

　　温倦迟这次承认得很快：“嗯。”

　　“我有办法让你不吃醋。”南肆一本正经说。
　　“什么。”温倦迟配合道。

　　两人挨得很近，从后面只能看到背影。

　　南肆摊开手，雪落在他指尖。

　　“牵一下就告诉你。”

　　温倦迟抬手覆了上去，一点冰凉迅速化开、升温。

　　南肆眼睫缓慢地眨了眨，即便牵再多次，耳边还是会响起心跳的声音。

　　他在那声音里说：“不记得了。”

　　“什么？”
　　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什么，温倦迟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南肆于是解释得更详细一点：“不记得是谁了。也许是某个小朋友志向上一中？”

　　“是你么。”
　　“说了不是。”

　　“嗯，逗你的。”
　　“好啊温倦迟你学坏了。”
　　……

　　没一会便走到家门前那条路，拐弯的时候，温倦迟眸色冰冷地往来的方向瞥了一眼。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