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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火
丁龟此时正在鸣蛊岭郁郁葱葱的林间的一涧山泉边休憩,他已经听说了正面战场上出尘失利的消息。正包扎着左臂上今天的新伤口,身边手下的军士走上前要来帮忙,他和缓地摇了摇头示意不必了,毕竟,军士们自己身上也有伤口需要去料理。
已经有几个兄弟在连日以来的游击战中死去了,他们之中有些其实是不必死的,可是,不能让楚天的得到一个俘虏。
土地被鲜血染透,芦苇丛中全是腥味。
出尘失利的消息他没有告诉手下这些兵士,现在他引领的这群人是孤悬在楚天后方腹地的,而南边是已经集结了十几万的楚天大军,他们的退路早已被新驻扎的楚天生力军给封死。没有援兵可以指望,一切都只能靠自己。所幸敌明我暗,到现在已经截下了楚天七八队从后方来前线集结的人马,游击战使楚天折损了数百人,也获取了不少的口粮和兵械的补给,而自己方面,所幸只是三四十人的伤亡。
但是情况依然不容乐观。一旦出尘被楚天俘获的消息若是确凿的话,就相当于他们这些人已经是瓮中之鳖,只要舒屏愿意,或者是真的把他惹急了,他随手调个三五千人回过头来认真对付一下就能全歼自己的队伍,到那时,没有援兵,没有补给,就真的只有引颈就戮的份了。
舒屏就算只是围而不打都能把自己围死。弹尽粮绝后就义的英雄……像想想也不错,不过身后这些陪着自己的战友呢?
假如躲藏起来完全没有动作的话,手下的军士们又会起疑,进而发现他们现在身处的危险状况。所以,丁龟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试探舒屏所能容忍的底线,在使自己能够从伏击战中削弱敌方保存自己的同时尽量不去激怒舒屏,在稳定军心和保存实力之间寻找平衡点,以图南方的战事会有转机出现。
但是……安将军生死未卜,张出尘又被舒屏俘获,转机在哪里。
丁龟咬着牙,看见自己左肩上几乎溃烂的伤口,咬着牙用力撕下衣袖简单地扎起来。
山下的小路上隐隐有三五个人影晃动,逐渐向丁龟等人的休憩地点靠近。
“丁校尉……”身边的军士警觉地围在丁龟的身边,听后调命。
丁龟盯着那几个黑魆魆的人影:“不要声张,抓活的。”
十几个身形矫健的军士拿了兵器,分成几组,悄无声息的从不同方向朝来人包抄去了。
过了片刻,山下传来几声异响,来人似乎是很利落地被制服了,又静默了片刻,从下方传来刚刚下山的南风军士的声音:“丁校尉!是自己人!”
丁龟吃了一惊,现在自己身处的地方,除了自己麾下的这一批人马之外,哪里还会有自己人?
“带他们上来!”
“丁校尉!我是陈扬!”山下的来人中有一个叫道。
陈扬?陈勇校尉的弟弟?不是应该在引窑军寨么?他是怎么找到自己这里来的……丁龟满腹的疑惑。
陈扬和与他随行的四个南风军士站在丁龟面前的时候,丁龟终于相信眼前的确是自己人了,五张脸孔都不陌生,都是曾经相处过的南风军士。
丁龟向陈扬递过一碗刚刚汲取的泉水:“你们为什么会在这儿?”
陈扬喝了几大口碗里的水,随后将水递给身边的人:“我们奉安青将军之命,在此地搜寻丁校尉所部的下落。”
“安将军?”丁龟一惊,“安将军的伤好了么?”
“安将军经赤水先生诊疗,已经将身上的毒气尽数逼退,现在伤情已经大为好转。我们是来此通报丁校尉,安将军所部即将来次与丁校尉会合,请丁校尉做好准备。”
“会合?南方通道已经被楚天军截断,安将军如何赶来会合?”
“汪将军数日前奉张元帅之命前去虎背山袭取楚天粮草,南方新到的一万楚天军昨日一早已经尽数随楚天右军将领童效元向东朝荼樱江而去。现在南方通道已经暂时没有楚天军驻扎防守。”
丁龟听着南方的战报心情有点激动起来:“那……那安将军已经安然绕过了楚天军么?他现在身在何处?”
陈扬回身遥手一指:“安将军此刻就在山下!”
三日前,狼晋南。
“安将军。”副官走进安青的营帐,轻轻问候了一声。
“哦,林副官,有事么?”安青手中拿着随行笔吏记下的他昏迷期间以及近几天的战报,胸前身后依然缠着绷带,但是面色已经大有好转。
“禀将军,楚天陈滕的左路军已经进占狼晋,右路军现在狼晋侧翼盘踞,从眼前的形势来看,他们似乎已经很吃力了,因此夺下狼晋后就迫不及待地原地休整。”
安青轻叹一声:“毕竟这是他们和我们胶着以来尝到的最大的一次甜头,相信他们暂时不会有什么新的攻势的。”
“但将军,我们的粮草已经不多了,从引窑一路退守以来,我们已经在路上将粮草丢弃了大半,为今之计只有连夜从耕结调粮过来补充了。”
“是要调粮……但不是往这里,放心,剩下的粮草还够用。”他拿出枕下前日那个叫莲花的小男孩送来的张出尘的书信,又拿出昨夜刚到的张平歌的檄文,沉吟了一下,“帮我叫赤水和梳紫两位先生来。”
“是。”副官得令走出帐外,少顷,领着舒芜和赤水进了帐来。
“安将军。”舒芜和赤水参拜道。
“两位先生请坐。”
“将军今日感觉如何?”赤水例行征询了一下安青的伤情。
安青微微笑道:“多亏两位先生妙手使得安某起死回生,救命之恩安某没齿难忘。”
“不敢不敢,梳先生为将军献出救命良方,赤水只是在此基础之上为将军稍加调理而已。”
“二位先生不必过谦,今日请两位先生前来,其实是安某有要事相托。”安青扬声道。
赤水凝重地望着安青:“将军但说无妨。”
“哦,安某想请梳先生……”安青顿了一下,小心地观察着眼前两人的神色,“替安某带兵。”
赤水一时之间惊得瞠目结舌,舒芜坐在原处也暗暗吃了一惊。
安青继续说道:“安某知道二位的到来决非偶然,也知道二位是有大才之人,这一点,相信凭张元帅和出尘的举荐已经足足可以证明了,否则,张元帅也不会为安某作这样的安排。”他拿起张平歌的檄文,交给了赤水和舒芜。
信中命令安青今夜就要率手下一半人马从西侧二十里的栈道绕过狼晋引窑,从西侧迂回到楚天大军屯集的后方,与此时身在鸣蛊岭的丁龟会合,在楚天背后形成一股暗势力。
“从耕结北上的粮草已经越过狼晋,安某当即刻启程,如此一来,必须留下一半人马在此地继续与楚天军对峙,以便使楚天不会注意到安某在西方的动作。所以,安某斗胆请梳先生继续为安某调配在此地留守的人马,而赤水先生,安某的伤还需先生继续调理,就劳烦先生随安某北上吧。”
“安将军!”此时一直一言未发的舒芜突然从座上站起,双手行揖道:“兵家大事非同儿戏,在下只是一介草莽,无名无分无德无能,请将军小心斟酌。”
“梳先生,”林副官此时也突然开口,“……自安将军抱恙以来,这军营的上上下下兵马的进退行止,全是梳子先生在运筹帷幄,林某只起执行之效,这些情况,林某早已在安将军康复之后向安将军禀知。若非二位先生及时赶到救我等于水火,使我等得以全身而退,非但安将军性命不保,恐怕连帐外这些将士们也只能坐以待毙……”
舒芜略微怔了怔,神色凝重,安青则笑着回身拿起自己案几上的一个紫檀木龛,交给了林副官:“此事不容耽搁,即刻召集全军,校场听候调令!”
“末将领命!”林副官转身步出帐外。
安青回身对着一脸迷惘的舒芜和赤水:“二位先生,请!”
安将军的军队依然是训练有素的,即使是在主帅奄奄一息危卧帐中的日子里,也一样在林副官的督导下每日坚持操练,而舒芜和赤水来了之后,林副官按照舒芜提出的建议改进了一些练兵的方法,明显地更是卓有成效,士气和兵员的素质都有了些可喜的提升。
安青看着眼前这支较以前更显威武严整的队伍,心里更是说不出的欣慰,甚至暗暗在心里做好打算,一但有机会就一定要向张元帅举荐梳紫这个难得的将兵之材。他面对着这些已经很久没有亲自体恤过的麾下的战士们,他们眼神中传递出的,是一如既往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追随与信任。他稍稍平定了一下,声音同当初出战励兵时一样嘹亮,谁也听不出他曾是一个从鬼门关徘徊过一圈又回来的人:“奉张将军令!左军三十五营,即刻随本将军连夜启程!三日内!务必到达楚天鸣蛊岭,与校尉丁龟部人马会合!其余人等在此地留守,由梳紫先生司领军主将一职!分配调遣,令行禁止,一率与本将军无异!”他举起手中的木龛,“兵符印信在此,现传于梳紫先生!”
他当众将手中的木龛交给舒芜,舒芜极力保持镇定,此时已经不由得他不接。安青宽慰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军中人等,即刻起皆应听从梳先生调命!若有违逆不尊者,军法处置,决不宽贷!”
说完,他将舒芜让到身前,示意舒芜做下一步的号令。
舒芜仔细地掂了掂手中那个紫檀木龛的分量,很沉。
“全军听我号令!”舒芜顿了顿,“左军三十五营,即刻收拾鞍马行装,随安将军北上鸣蛊岭!中军及右军,列阵送安将军启程!”
赤水临行之前,舒芜对他说:“先生大恩,舒芜谨记不忘,来日方长,定当涌泉相报。”
赤水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笑了两声。
安青在将营中军权交割完成后就立刻带着赤水和三十五营人马浩浩荡荡裹着风沙西去了,林副官则留在了舒芜身边,继续为舒芜行督导执行之任。
天气很冷,营帐中还是暖和的。辗转了很久还是难以入眠,干脆起身。山里还剩下零星飞舞的萤火,袖子里灌满了风,盈盈地。偶尔有几只飞了进去,调皮地像装点了灯笼。抬起胳膊,怔怔地盯着仿佛站在前面的人影。
是飞翔的萤火勾画的梦吧。
笑容很明媚,衣服的底色是酱紫色,黄色的镶边。一边看着努力往前爬去的蚂蚁一边回头对自己笑。有时候依靠在树下,阳光透过叠嶂,仿佛给微红的脸渲染上了一层金黄。
如果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舒芜又笑了笑。真是孩子气的想法。
闭目思晨昏,怆然一枕黄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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