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爱之名

　　冬去春来，阳光一天比一天温和，繁花似锦，万物生长。我却辜负了这大好春光，固执地在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上越走越远，直走到天昏地暗，无药可救。

　　靳风的车停在一个僻静路段的拐角处，遮在浓密的树荫之下。我看了看四周没人经过，快步走过去拉开车门。车里有淡淡的却透出怪异的香气，是纪汀留下的味道。

　　还没有坐稳，靳风就俯下身来吻我，我机械地应付他，在他想把手伸进我衣服的时候制止了他。

　　“别这样。”

　　“你不想？”他看着我，眼中有渴望。

　　我离开他的怀抱，端正坐好：“靳风，我没有能力再承受一次失望了，别再给我一个看不见的未来。”

　　他的眼睛暗下去，退回到驾驶座，手扶着方向盘，低声道：“你说得对，是我太自私了。”

　　我覆上他的手：“不，不是，我们只是形势所迫，等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什么都给你。”

　　他反手握住我，眼角露出笑意：“相信我，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看他的样子似乎想到了弄钱的办法。

　　“有好消息吗？”我问。

　　“可以算吧，”他点头，“最近公司要接一个光纤网络覆盖的大工程，我正在积极争取做负责人，这个项目资金流很大，到时候应该有办法从账面上弄些钱出来。”

　　我想到纪浔说过的天商集团内部的争斗，便有些犹疑地问：“你到公司的时间不算长，他们放心让你负责这么大的项目吗？”

　　他轻叹了一声：“的确有些困难，纪淮也在争取这个项目，我最近要多做一些功课，想办法让爸爸信任我。”

　　他口中的爸爸是他的岳父纪松原，我听他这么叫心里很不舒服，从他手掌里抽回自己的手。

　　“怎么了？”他靠过来，重新握住我。

　　“没事，”我勉力地笑笑，“纪淮那个人挺坏的，你小心一点儿。”

　　“我知道。”他离我很近，盯着我看，气息呼在我脸上。

　　“看什么呢？”我想躲开他。

　　“艾柔，我太想你了，”他低下头吻我，“我看着纪汀的时候，脑子里都是你，还有一次，”他在我耳边呵呵地笑起来，“我跟她做的时候，叫了你的名字。”

　　“你……”我一把推开他，气得面红耳赤，想了想却又觉得很好笑，于是哈哈大笑起来：“她岂不是气疯了！”

　　靳风卷土重来：“她本来就疯疯癫癫的。”

　　我与靳风并不时常见面，偶尔能见一次也都是来去匆匆，他被纪汀看得很紧。这倒省去我很多麻烦，我不是个好演员，演得太久容易疲惫。

　　刘晓给我带来好消息。几个月来，她在潘嘉莉手下忍辱负重，总算探查到美星娱乐公司的秘密。在约定的时间里，她来到画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得到了一个U盘，里面是一本美星娱乐公司的秘密账册翻拍。刘晓告诉我，这本账册只有手写版，由潘嘉莉随身携带，纪淮每次到公司里来，就会关上门和潘嘉莉对着账册嘀嘀咕咕。她花费了很多心力才断断续续地将账册的每一页拍完。

　　收到钱的当天，刘晓从美星娱乐公司辞职，从此消失在茫茫人海。

　　靳风在和纪淮的项目争夺战中不占优势，我决定帮他一把。

　　纪松原最近做了一次心脏手术，一直在医院住着，我和纪柏原隔三差五会去探望他。纪柏原工作忙，常常坐一会儿就得回公司，我有时候留下来陪陪宋女士。

　　不知是时间的魔力让宋女士原谅了我，还是因为纪松原的病让她无暇顾及私人恩怨，总之，她现在面对我的时候很坦然。但是我们清楚地知道，一切都无法回到从前。

　　一个晴朗的午后，纪柏原像往常一样，在医院和他大哥聊了几句，便亲了亲我的额头，急匆匆地赶回公司了。

　　宋女士叮嘱我：“柏原工作忙，你要多花点儿心思照顾他。”

　　“我知道。”我温顺地答。

　　纪松原靠在床上笑道：“这一点你要向你妈妈学习。”他今天精神不错。

　　我看向宋女士，见她正抿嘴看着纪松原微笑。那一刻，我竟然觉得他们是相爱的。

　　我把从网上找的适合心脏病人的食谱拿给宋女士看，正当我们讨论的时候，西装革履的靳风敲门进来，手里捧着两个大文件夹，他来向纪松原汇报工作。

　　作为晚辈，他很恭敬地向屋里的三个人打招呼：“爸爸，翘姨，二婶。”

　　我首先起身，从沙发上拿起自己的包：“时间差不多了，柏原说今晚回家吃饭，我先回去准备了。”

　　纪松原虽然大病初愈，他那双探究的眼睛还是时时闪着审视的光。我害怕在他面前藏不住秘密。

　　离开病房后，我找了一个僻静的楼梯间，给靳风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我的位置。半小时后，他推开楼道门，出现在我面前。

　　曾几何时，他为了不让我发脾气，约我在学校里人最多的地方见面，但是现在，我们是一对偷情的狗男女。

　　我交给他一个U盘，告诉他里面有美星娱乐公司的秘密，以此可以要挟纪淮退出项目的争夺。

　　“你怎么会有这个？”他不解地看着我。

　　“是潘嘉莉给我的，”我早已想好一套说辞，“她不信任纪淮，担心纪淮把她当枪使，所以给了我一份，以防万一。”

　　“里面是什么？”

　　“是一本账册的翻拍，但是我看不懂，你仔细看看，他们的问题出在哪里？”

　　靳风想了想，终于点头将U盘收进公文包。正事谈完，他低下头吻我。正当你侬我侬之际，楼道门忽然被人推开，我们同时吓了一跳。

　　推开门的人大概没想到会见到眼前的一幕，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想要避开撞见情侣亲热的尴尬。然而，与此同时，她也看清了眼前的两个人，过度的震惊使她愣在原地，忘了最初的打算。

　　“二嫂？”靳风慌乱地放开我，不知所措。

　　“你们……你们太过分了！”陈安伊的表情由震惊变成愤怒，“啪”地一声摔上门，转头而去。

　　靳风的脸色变得惨白。我握了一下他的手，对他说道：“赶紧走，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说完，我拉开门追了出去。

　　陈安伊穿着白大褂，气冲冲地向前走，我紧走几步追上她：“陈安伊！”

　　她无视我的存在，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快。我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她回身想甩开我，我死抓着没松手，她不得不停下来。

　　“我要去告诉爸爸。”她看着我，眼中几乎是厌恶的神色。真是个好孩子，发现什么事都想着第一时间报告家长。

　　“别去，你会后悔。”我冷冷看着她

　　“你开什么玩笑？”她被我的态度激怒。

　　“我给你看样东西。”说着话，我摊开手掌。在我的手心里，有一枚褐色的纽扣。

　　她先是不屑地扫了一眼，紧接着忽然脸色大变，瞪大眼睛仔细看着那枚扣子，然后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看我。我拉着她的胳膊，感觉到她的身体晃了两晃。

　　“是你？”她用几乎停滞的气息艰难地说出两个字。

　　一个无论多么单纯的女人，当她的男人对她心不在焉的时候，她都能猜得到发生了什么。区别往往在于，有的人选择面对，有的人选择逃避。

　　当陈安伊说出“是你”这两个字的时候，说明她早已知道，纪浔的心里有另一个女人。

　　扣子是纪浔一个星期前不小心掉在画廊的，我怕纪柏原看见，就及时收在我的外套内层口袋里。

　　纪家人都很讲究穿着，纪浔的衣服大部分来自一个在国内很少见的意大利品牌，我手里的这枚纽扣上有很明显的这个品牌的标识。作为一个贤惠的妻子，陈安伊应该正在想方设法为丈夫的外套配一枚新的纽扣。

　　走廊里有人经过。我松开手，看着她说：“我们谈谈。”

　　拐角处就是陈安伊的诊室，我跟着她进了门，她随手关上，按下“请勿打扰”的显示灯。

　　我靠墙站着，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支烟，正准备点燃时，陈安伊忽然冷冷说道：“医院不允许抽烟。”

　　无奈，我只好把烟收起来。

　　陈安伊已经从震惊的状态复原，靠在桌边，抱着手臂与我对峙。

　　“我们做个交易，”我首先开口，“我今后不再跟纪浔见面，你当今天什么都没看到。”

　　“哼，”她冷笑，“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我有无数个办法可以让纪浔不再见你。”

　　我笑着摇了摇头：“我本意并不想伤害你。”

　　“你伤害不到我！”她的怒火被我的轻视再度点燃，“艾柔，你能伤害的人，都是在乎你的人。能伤到我的人只有纪浔。不过那也不重要，我认识纪浔快二十年了，太了解他了。他不是靳风，也不是二叔，就算他再怎么喜欢你，他也不会离开我。”

　　我挑衅地看着她：“把一个不爱你的男人留在身边有意思吗？”

　　她轻蔑地瞥了我一眼：“别口口声声都是爱情，你嫁给二叔难道是因为爱他吗？”

　　这一刻，我忽然看透了这个所谓的名门淑女。她为什么不在乎纪浔对感情的忠诚，而更在乎留一个躯壳在身边？为什么在发现我和靳风之后，第一时间想着去告诉刚刚做完心脏手术的纪松原，而不是告诉纪汀和纪柏原？

　　潘嘉莉说得对，每一个嫁进纪家的女人，都居心叵测，各有所图。陈安伊图的，应该是属于纪浔的那一份家业。所以无论是靳风还是纪淮倒霉，对她都是有利的。还有，她以为我和她一样，嫁给纪柏原图的是钱。

　　纪浔太单纯。然而，一个人单纯总有他单纯的好处。

　　“陈安伊，不如我们打一个赌，如果我让纪浔带我走，你猜他会吗？”我问。

　　“他不会。”她说得斩钉截铁。

　　我看住她：“你确定？”

　　她的眼中现出犹疑，刚刚抱起的手臂放下来，撑着身后的桌子：“艾柔，你不能那么做。”

　　我走近她，看进她的眼睛里：“我说过，我本意并不想伤害你，别逼我。”

　　在我的逼视下，她自信的防线一丝丝崩溃。良久，她咬了咬牙，愤懑地说出：“好，我答应你。”她不甘，可是她不敢赌，她输不起。

　　我把那枚纽扣拍在桌上，甩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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