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偶头牌

　　“刚收到妖冥使姚大人送来的春礼，我看看这是送给谁的……”张德发低头虚眼，随后惊喜道，“啊——这头份春礼竟是送给二等艺伎秋菊的，500金，恭喜秋菊！”

　　话音未落，席间像响了颗炸弹，众人轰然惊叹而起，秋菊洋洋得意地甩了甩香帕，扬眉吐气地郎声笑：“姑奶奶我真是没想到！姚大人真够意思，不枉我贴心周到的侍奉！”

　　此时戏台上，张德发叫小厮把贴了红纸的板子抬上来，小厮侍候了笔墨纸砚，张德发挥笔在板子上写上了秋菊的名字，下方第一行写了——姚大人500金。

　　众艺伎皆血液升温，撂下碗筷，全神贯注地关注着台上事态的发展。

　　随后，张德发又拿起帖子，继续道：“哦，姚大人还送了第二份春礼，是给勋公子的，也是500金。”

　　席间又热浪声起，有人甚至调侃：“这姚大人是雨露均沾，男女通吃，不分贵贱，真真难能可贵啊。”

　　乔志勋听得异常刺耳，他与这位妖冥使见过两次面，姚大人官阶较低，并无架子，十分健谈，他当时问了些招魂幡的事，姚大人有问必答，或许姚大人觉得彼此谈得来，把他当成了朋友也未可知，总之，他们间的关系并非旁人想得那般亲密不堪。

　　亓官云珠捂口乐。

　　媚娘呲牙笑，向乔志勋伸大拇指：“勋公子业务开展得如此广泛，这等官员都搞定了。”

　　其实，乔志勋从没接过低级官员的通告，他与妖冥使也是在某宴会上遇到，不过逢场闲聊了几次，没故意结交之意。

　　张德发又在红纸上写了勋公子的名号和礼金细则，然后转头道，请姚大人的家人到礼宾席饮酒吧。

　　站在厅门口的小厮回道：“姚大人的家人送完礼回去了。”

　　“哦。”

　　小厮接着报道：“张经理，秦府派人来了。”

　　“快请。”张德发瞬间精神抖擞。

　　很快，秦府送礼的使者也来了，跟随小厮走到戏台边，将礼贴送到张德发的手上。

　　张德发打开礼贴快速扫描，眸光骤亮，躬身冲秦府使者抱袖：“哎呀！秦府可真是萌春院的衣食父母，礼金过重了，我替各位大牌在此谢了。”

　　秦府使者说了几句客套话，便随小厮到侧边礼宾席喝酒去了。

　　张德发说秦府赠出了好几份春礼：“秦判官赠亓官云珠小姐3000金。”

　　“哇——”众艺伎惊叹不绝于耳。

　　紧接着，张德发又念道：“秦判官还赠勋公子5000金。”

　　此时，宴席间就像开了锅，哗然一片。

　　亓官云珠听到秦松彦赠她3000金时，心花怒放得绽开了樱唇，她没想到秦松彦对自己还是念念不忘，她坚信自己还是他心头的朱砂痣，她的心又砰砰律动起来，可是，当她听见秦松彦赠5000金给乔志勋时，刚升起的那团希望火苗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亓官云珠的脸色“唰”地白了，缓缓转头望向身侧的乔志勋。

　　此时此刻，乔志勋尴尬得无所遁形，本来他正要向亓官云珠祝贺，话还没出口，下一秒情势就急转直下，没想到秦松彦会给他这么大的面子，礼金多得让他受之有愧，无以为报。

　　乔志勋感觉到了来自亓官云珠那充满困惑和嫉妒的目光，他不敢去看亓官云珠，只得垂头瞪着杯盏里的茶水，他索性端起仰脖喝了下去，一股飘着绿茶末的汤水涌进了喉咙，令他苦涩不已。

　　张德发接着道：“秦大公子（秦成理）赠亓官云珠5000金。”

　　“我的天啊！秦府出手太阔绰了，父子争锋谁能敌？！”艺伎们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厅内嘈杂得快把房盖挑了。

　　“都静一静，我这还没念完呢。”张德发拍了拍板子，见席间安静下来，继续念道，“秦二少爷赠勋公子2000金，秦大小姐赠勋公子2000金。”

　　“秦二少爷是哪位？”有人奇怪道。

　　“就是那个小鬼偶，估计是秦夫人以二少爷的名义赠给勋公子的。”

　　“这样啊，勋公子还真厉害，男女老少皆拜倒在他风流倜傥的锦衣罗袍下，秦府上下都让他给包了。”

　　亓官云珠当即傻眼了，她刚才还为秦松彦厚此薄彼而横生醋意，没想到秦府上下，除了秦成理是诚心捧她，其余家眷都已转向了乔志勋，看来她成昨日黄花已成定局，亓官云珠终于收回了锐利逼人的目光。

　　媚娘笑得合不拢嘴，每每都给乔志勋伸大拇指，乔志勋根本不敢看媚娘，他恨不得能立即从这名利场里消失，何苦煎熬得犹如烤架上的鸭子，他现在才明白这除夕夜宴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时，小厮又喊，陆府，赵府，孙府，董府来人了。

　　张德发已经搞不清哪个府的了，总之照着礼贴念就好：“陆判官赠仇珍儿3000金，赠勋公子3000金；陆大公子（陆逊亭）赠勋公子1000金；赵判官赠亓官云珠3000金，赠仇珍儿3000金，赠勋公子3000金；赵大公子（赵卿辰）赠周蝶儿1000金。”

　　“哇塞，什么情况？这周蝶儿与赵公子什么关系？”秋菊惊讶道。

　　“可不是么？堂堂赵判官的大公子跟二等艺伎厮混，真是爱情来了挡不住啊！”丁香叉起两臂，扭身朝后讥讽道。

　　此时，坐在后排的周蝶儿已羞得满脸通红，一直用手帕遮脸。

　　张德发后面还说了“孙城隍赠勋公子3000金，董司命赠仇珍儿3000金”，声音已被淹在沸腾的人声里，基本没人听到，张德发只得自行记在红纸上。

　　这时，门口小厮扯着嗓子喊：“孟府来人了——”

　　张德发只好两手下压道：“安静——安静——”

　　厅内即刻又平静了，孟府的小厮挑门帘进来，递给张德发礼帖。

　　张德发口干舌燥，干脆说你来念吧。

　　孟府的小厮愉快地清了清嗓子：“我家老爷，孟大人（孟广霖）赠亓官云珠小姐3000金；我家少爷（孟泽辉）赠周蝶儿小姐1000金。”

　　众艺伎鸦雀无声，却酝酿了一股冰冷的寒意，忽然有人讥笑：“啧啧啧——周碟儿这小狐狸精，看着老实巴交，可怜楚楚的，没想到就是个小妖精，真是看不出来啊。”

　　没等众艺伎跟进讨伐周碟儿，便听小厮又喊：“霍府的人来了。”

　　顿时，空气凝滞了，众人都很意外，张德发显得格外重视，连忙把霍府的小厮召进来。

　　乔志勋一直闷头佯装吃喝，一听霍府来了人，才抬头去看，只见琮喜已走到了张德发的面前，霍飞竟也派人来了，他内心有几分激动。

　　以往张德发从没见过霍府有人来送春礼，所以他感到异常惊喜，笑着让琮喜来念礼贴。

　　琮喜手里攥着礼贴，转身伸脖朝四周了望，似乎在找谁。

　　张德发笑道：“是找勋公子吗？”

　　琮喜搔搔头，呵笑点头：“我家二公子派我来送礼，他交代务必要在勋公子的面前送上大礼。”

　　张德发笑着朝乔志勋招手：“勋公子，来吧。”

　　乔志勋心想，霍飞又在搞什么怪，哭笑不得地朝琮喜走去。

　　琮喜显得异常兴奋，三两步迎过来，两人站在石桥上，琮喜从怀里掏出一只长扁的木匣，递给乔志勋，然后倾身小声道：“公子说，不能给别人看，只有在没旁人的时候才能打开。”

　　乔志勋望着琮喜不知所措，琮喜的眼珠黑亮亮地转，似乎在说——你懂的。

　　乔志勋一头雾水，他真的不懂，尬笑道：“霍飞还说什么了？”

　　琮喜摇头，忽然又想起什么，转身朝张德发走去，说：“哦，对了，霍夫人也托我捎来了礼金。”

　　张德发恍惚了一瞬，扬声问道：“可是江夫人？”

　　“对，她要赠勋公子2000金。”琮喜答道。

　　此刻，席间立刻嗡声迭起：“唉~江如兰真是命好，人家都给咱们打赏了，嫁得好才能跨越阶层，看到了吧？”

　　张德发在红纸上记录完毕，转过头迟疑地问道：“那……霍公子的礼……送完了吗？”

　　琮喜点头道：“对，已经送给勋公子了。”

　　“哦，究竟是何物？我该如何记录在案呢？”张德发为难道。

　　“不必记录，这是我家公子送给勋公子的私人礼物。”琮喜理直气壮道。

　　“这恐怕……”张德发瞥了眼乔志勋，见乔志勋面色冷峻，便没继续说下去。

　　琮喜向乔志勋挥挥手，小厮让琮喜去礼宾席吃些东西，他拒绝后离开了。

　　“这霍公子也不送礼金，倒送个巴掌大的物件，什么意思啊？”

　　“霍府以前也不送礼，今日送个东西过来，已是破天荒了。”

　　“要说勋公子的魅力，简直不得了，连霍府这种没情趣的直男汉都给招惹来了。”

　　宴席间，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纷纷。

　　乔志勋没敢马上打开那只扁盒，直接塞怀里了。

　　媚娘打趣道：“打开看看嘛，让大家也开开眼？”

　　乔志勋扯动了下唇角，歉意地笑了笑，并没照做。

　　亓官云珠并不关心这种不入账目的私人礼物，视线始终盯在戏台上那张红纸上，她大致合计了一通，目前礼金统计的前三甲为：
　　【一甲，乔志勋-24500】
　　【二甲，亓官云珠-14000】
　　【三甲，仇珍儿-9000】

　　亓官云珠即刻把悬提的心放了下去，看样子本年她还是第二，毕竟与勋公子差距甚远，也算输得心服口服，吁出口长气：“勋公子，我说得没错吧？我们这些女流全不如你的实力，我算是服气了。”

　　“为何这般计较？春礼究竟决定什么呢？”乔志勋一脸白痴。

　　媚娘扶额笑得发颤：“哎呦喂，这一晚上的刀光剑影，公子都看戏文呢？春礼可是这一年最后一项大额进项，这直接决定花榜的排名，自然关系到每位艺伎未来的身价和收入，公子也忒糊涂了，怎么现在还没明白啊？”

　　乔志勋这才恍然大悟，还未细想，就听门口小厮高声喊道：“宋府来人了。”

　　眨眼间，欧阳鹤已走了进来，将一张大红的礼贴递给台上的张德发。

　　乔志勋好奇，作为冥间首富，宋怀仁到底会送出怎样的大礼。

　　张德发瞅了眼礼贴，惊愕地睁大了眼，然后谨慎地又看了一遍，谨慎问道：“欧阳先生，这……不会写错了吧？”

　　欧阳鹤微笑摇头：“没有任何纰漏，张经理，您尽管宣礼吧。”

　　张德发清了清嗓子，郑重道：“这恐怕是今晚最大的礼了，此份礼金是由宋氏集团董事长宋怀仁先生送出的，特此赠予仇珍儿小姐，额度是20000金。”

　　忽然，大厅内一片沉寂，大家唯恐听错了，等待张德发的确认。

　　张德发笑着解释：“我没说错，就是20000金。”说完，张德发将这数字写到仇珍儿名下的最后一行。

　　“疯了……这宋富豪定是另有所图。”不知是谁吐出这么一句。

　　“幸亏还有个宋富豪看得起她，白白得了天价的礼金，她仇珍儿连个面都不露，也忒能摆谱了！”媚娘厌恶地翻着白眼。

　　乔志勋想起早上发生的事，料想仇珍儿定是伤心至极，所以才没来参加夜宴。

　　乔志勋下意识地望了眼亓官云珠，她的下巴紧绷得瘦削凄冷，扭曲的神情在五彩走马灯光下变得属实可怕。

　　偏偏就在最后一刻，宋富豪送了份大礼，颠覆了三甲榜单，新排名变成了：
　　【一甲，仇珍儿-29000】
　　【二甲，乔志勋-24500】
　　【三甲，亓官云珠-14000】

　　亓官云珠再也坐不住了，扯起罗帕起身便走，春芸看主子走了，抹了下嘴，拔腿就跑，主仆二人在众目睽睽下退了场。

　　“哼——给谁摆臭脸呢？这么多年，接待的客户早已云山雾海了，光使性子得罪人，仅剩的几位忠实客户也快跑了，萌春院可不是寺庙或福利院，都得凭本事挣地位，经营不下去，就得给我滚蛋！”

　　乔志勋保持着姿势，半天都没动，甚至连眼皮都不眨，像被冰封了，他感到一阵钻心的寒凉深入骨髓，令其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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