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青山

　　“溪亭姐姐，你把我姐姐喊出来一下。”萧凌风站在门口笑嘻嘻地跟溪亭说话。
　　溪亭往里探了探，见萧毓盈还没吃完，对萧凌风道：“姑娘生着气呢，你刚刚害她下错了，小心她骂你。”
　　萧毓盈已经听到了萧凌风的声音，喊道：“你有什么话就在门口说！”
　　“你看，姑娘可不想见你。”溪亭取笑道。
　　“好吧。那萧家这回可是丢人丢回蜀地去了。”萧凌风故意很大声喊给萧毓盈听，然后把身旁的林昭推到溪亭面前，“三哥，你说吧，反正我是林四郎，丢不到我的人。”
　　林昭完全不认同这种方式的安慰，这简直就是在拱火，犹豫再三，不肯开口。
　　“三哥，你不用顾虑我，你说吧。”萧凌风在旁边添了把柴。
　　萧毓盈冲到门口，对拿不定主意的林昭嗔道：“到底要说什么？”
　　林昭这会儿才看清萧毓盈的脸，白皙如玉，朱唇皓齿，一点也看不见北原的风霜。林昭稀里糊涂就把萧凌风教的话说了出来：“今日得罪了。以萧姑娘的水平……应当……应当和萧先生对弈更合适……”
　　“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要告诉叔叔去！”萧毓盈气坏了，转身就把门用力关上了。
　　“萧姑娘！不是……”林昭早该知道萧凌风不能有什么好主意，回头责怪道：“都怪你。”
　　萧凌风无视林昭的责备，对溪亭道：“溪亭姐姐，你待会儿可一定要鼓励我姐姐，不能让他们林家气焰这么嚣张。”
　　溪亭笑道：“少爷，你也太过分了。”
　　“记住了，我这是帮她。知耻而后勇。”

　　梁桢无处可去，只能躲回住处。在这里，无论如何也冒不出一个宣南莘来。
　　“我下午不去了，你去跟林先生告假，就说我不舒服，再去请个大夫来做做样子。”梁桢躺在床上吩咐梁徽。
　　梁徽看梁桢怎么也不像是做样子似的不舒服，担心道：“公子，你别难受了，宣姑娘……”
　　“我是不是确实应该离开……我做不到……”梁桢喃喃自语，满脑子都是宣南莘拉着萧凌风的画面。这要是被宣太傅瞧见了，宣太傅当然不会说什么蓄意接近的话，说不定还要客客气气去萧府商量他们的婚事。
　　过不了多久，梁桢再看见他们，他们就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恩爱夫妻了。
　　萧凌风既不用参加科举，也会好好待在凌城，哪有比萧凌风更好的贤婿？
　　从前都说萧凌风脾气不好，这回见着也没发现脾气有什么不好的。何况萧先生脾气也不好，人家也不会对明先生发作……
　　对了，萧凌风还会写戏文，他们一个写戏文，一个写说书稿，做生意都能发大财……
　　梁桢猛地摇摇头，做什么生意，人家可是陛下看准的“国器”，宣南莘以后会做一品大员的夫人，跟着自己……搞不好回江南卖茶叶去了。
　　哎……该回去卖茶叶的是我……
　　梁桢翻身下床，把床底的那个箱子拖了出来。顾不上上面堆积的厚厚一层灰，梁桢打开了箱子。
　　这套翡翠松柏常青茶具，梁夫人让梁桢带上是怕万一有什么事，梁桢可以把这套茶具卖了，总能顶一段时日。梁桢从没想过卖掉，带上只是为了提醒自己不忘记家学。
　　这些东西曾经是梁桢心中最重，放下之后梁桢就像失了根的植物，惶惶不可终日，彻底失了所有骄傲。
　　“我为什么一定要参加科举……”梁桢痛苦不已，手指反复在茶壶上摩挲
　　“这翡翠的成色真是不错，我爹爹那儿也寻不出这样一套。”
　　梁桢全然没有察觉到萧凌风什么时候进来的，此刻人还瘫坐在地上，满脸泪痕，狼狈至极。
　　“萧公子怎么来了，梁徽也不知道说……”梁桢赶紧收拾好茶具，把箱子盖上了。
　　“我在外面敲过门，师兄没应声，我就进来了。”萧凌风帮梁桢把箱子推回了床底。“我来是因为师兄说身体不舒服，义父担心，让我来看看，师兄看上去确实不是很好。”
　　萧凌风把梁桢扶起来，梁桢勉强道了声谢，手足无措地拍了拍身上的灰。
　　“师兄想回江南？”萧凌风不等梁桢平复心情就单刀直入地问了。
　　梁桢不想跟萧凌风说这些，只道：“没有。”
　　萧凌风自己寻了个椅子坐下，还把梁桢当成客人一样，请梁桢坐下。“师兄当然随时可以走，不过南莘怕是要伤心坏了。”
　　梁桢赶紧站起来解释道：“萧公子误会了……我没有……”
　　“没有什么？”萧凌风轻蔑地笑着，“没有蓄意接近南莘？”
　　“我不会打扰她的，萧公子不用担心……”梁桢当下就想逃回江南去。
　　“我担心什么？我对笨丫头的事一点兴趣也没有。我只是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让南莘不管不顾地放弃了我哥哥。”
　　放弃是什么意思？梁桢费劲地思索着。“什么叫放弃了……你哥哥？”梁桢怎么也想不起来萧凌风哪有个哥哥。
　　“是。我带她来见你，代价就是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再嫁给我哥哥了。”萧凌风站起身去门口开门，拽了个书童模样的人进来。“我只等你一盏茶的时间，如果你敢有任何逾矩的行为，我不仅要赶走他，还要赶走你！”
　　梁桢已经猜到了这是谁，她怎么能来这里？梁桢赶紧往里间走。
　　“梁哥哥！你不要再躲了！”宣南莘不敢大喊，“我只说几句话……说完我就走，不会让你为难的……”
　　梁桢的半边身影躲在帘后，终究没有继续往里走。
　　既然有萧凌风在，这就不能算孤男寡女在一起，不会损了她的清誉……
　　“对不起……我不知道爹爹会这么做……真的对不起……”宣南莘潸然泪下，抽泣道：“是我的错……我不该拿梁哥哥的东西，也不该生萧姐姐的气……”
　　她的自责怎么会有这么多？明明这件事让人知道了，受伤害的一定是她。梁桢赶紧安慰道：“没有。宣姑娘，太傅没有做错，太傅是为了你好……”
　　“我不要他为我好，他什么都不知道！”宣南莘哭着往前走了几步，“梁哥哥，你说了要帮我看说书稿的，我回去写了好多好多，可是现在再也没有人帮我看了……没有你……我做不了说书先生……”
　　梁桢听着她的哭声越来越近，像一把刀越插越深，这把刀没有柄，一头插在梁桢身上，一头插在宣南莘身上。
　　梁桢知道她就在帘子后面，要走好几步的距离现下只有一步了……
　　“梁哥哥，你还是不愿意理我……”
　　梁桢再也不能好好思考，转过身来，掀开帘子，面前的宣南莘鼻子都哭红了，好看的眼睛堆满了眼泪。那时候在大树后面，宣南莘被萧先生骂了所以躲着哭，还有那天在宣府，宣南莘为了宣颐笙在大哭……她那时候像个小孩，什么事情都要哭出来，等着人哄才能好。今天不一样，她不是在闹脾气，她是被束缚在了痛苦之中，她是因为自己才这么痛苦……
　　如果她的痛苦能少些就好了……梁桢承诺道：“我会帮你看的。”
　　“真的吗？”宣南莘惊喜地又往前走了一步。
　　期盼的眼眸盯着梁桢，梁桢从来没有离这么近看过宣南莘，近到可以听到呼吸声，可以数清被眼泪沾湿的睫毛，可以……
　　梁桢想不起任何叮嘱和警告了。
　　“嗯，只要你能开心些。”
　　宣南莘眼波流转，含情脉脉道：“莘儿会永远记住你今天的话。”
　　梁桢对着这双深情的、娇柔的、眼里全是自己的眼睛，有无数的承诺想说，有无数的念头闪过……可萧凌风已经推门进来了。
　　见梁桢和宣南莘的距离连一步之遥都算不上了，萧凌风径直上前将宣南莘拉到身后，厉声提醒道：“师兄，梁徽要过来了，师兄莫要向任何人提起此事，否则……”
　　“我知道。萧公子快带她走吧。”梁桢依依不舍地看着宣南莘。
　　宣南莘被萧凌风拉着，始终注视着梁桢，梁桢忍耐了许久，终于开口喊道：“我一定会考上的。”
　　宣南莘点点头，欢喜不已，趁萧凌风没注意，落了条手帕在地上。
　　梁桢走过去拾起来，手帕上正是一副北斗七星图，上面的文曲星绣得又大又亮。

　　“凌风哥哥，你太厉害了，你连梁徽也能支走，不过没必要支走怡亭吧。”宣南莘换回了女装，跟萧凌风一起回去找怡亭。
　　“你真是蠢得厉害，此事多一个人知道，风险就大一分。而且你爹爹要是知道，非得打死怡亭，还不如不让她知道。”萧凌风的神经还紧绷着，一直警惕地环顾着四周。
　　宣南莘拍拍胸脯：“你放心，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这个任何人最好真的是任何人。”萧凌风实在不敢轻信宣南莘的话，尤其是看着宣南莘哭过的脸，实在藏不住事。“待会儿我在门口骂你一顿？”
　　“为什么啊？”宣南莘对萧凌风的感激之情瞬间消散了大半。
　　“你分明就是哭过了的样子，我不骂你，等会儿怡亭问你，你准备怎么说？”萧凌风振振有词，让人无法反驳。
　　“被风吹的……”宣南莘弱弱地扯谎。
　　“鬼都不信。我有办法了。等下我把姐姐喊出来，你就取笑她的棋艺，怎么样？”萧凌风挑挑眉，根本不容宣南莘反驳。
　　于是，两人来到了天一阁外，宣南莘很大声地吐槽道：“你是下得不错，可是萧姐姐却是差远了，要不是萧姐姐，我们能输吗？要不是萧姐姐，现在去看戏的就是我们……”
　　萧毓盈果然闻声跑了出来，萧凌风瞥见了萧毓盈的身影，指着宣南莘道：“你这个笨丫头，轮得到你说我姐姐吗？”
　　“南莘，你自己也输了一局，怎么赖我？”萧毓盈气呼呼地瞪着宣南莘。
　　宣南莘暗骂萧凌风出的馊主意，却只得硬着头皮喊道：“我本来就棋艺不好，哪像萧姐姐，自己棋艺不好，还去跟厉害的林师弟下，平白惹人笑话。”
　　宣南莘还假笑了起来。
　　“姐姐，这笨丫头居然敢当着我的面取笑你，我要是再忍她，我还配姓萧吗？我现在就帮你收拾她！”
　　萧凌风盛气凌人地走到宣南莘面前，轻轻一推，宣南莘摔在了地上，“哇”地大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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