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青山

　　“好，那我们就三组同时开始。”林先生让人摆好了棋盘，学生们各自围了几个圈。
　　梁桢只想赶快结束，回天一阁看书，于是迈出了脚步。
　　“梁师弟。”何乐之把梁桢拉了回来。
　　梁桢一退开，萧毓盈就抢到自己身前，坐到了棋盘前，对面坐的正是林昭。
　　何乐之低声道：“萧姑娘杀气腾腾的，你还是让给她吧。”
　　梁桢本没注意到什么杀气腾腾，听得萧毓盈道：“听说林师弟颇擅此道？”
　　确实问得不大客气，而且萧毓盈才多来几天，居然就抢先叫人家师弟。林昭还比萧毓盈年纪大。
　　梁桢本不想围在萧毓盈旁边看，偏偏被何乐之拉住了，说是萧毓盈这几天一直在明先生那儿学棋，非要让梁桢一起看看明先生的教授成果。
　　几天而已，梁桢不相信明先生几天能教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成果，八成就是萧毓盈自己学了几天，拿林昭练练手。
　　林昭也一改往日谦虚的模样，胸有成竹道：“萧姑娘落了子就知道了。”
　　梁桢好奇地站到了林昭身边，看看到底是什么高超水平才敢这么不给萧姑娘面子。
　　萧毓盈刚拿起白子，本想好好灭灭林昭的威风，就看到站在林昭旁边的梁桢。萧毓盈瞪着梁桢道：“梁师兄，你怎么站在他旁边，你到底是哪边的啊？”
　　“对啊，你怎么站到林师弟旁边去了？”何乐之也道。
　　梁桢赔笑道：“站错了。”
　　没办法了，只能站在萧毓盈这边了。梁桢本要垂头丧气，转念一想，畏手畏脚，实在不是君子行径，大家都聚在一块看棋，哪有人会说闲话！想着，梁桢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宣南莘，宣南莘正在看王韫下棋。虽然是王韫在下，宣南莘看上去还着急些。梁桢很快酝酿出了几句俏皮话，可……
　　梁桢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萧凌风，也听不见萧凌风说了什么，总之，宣南莘高兴起来了，还时不时拍几下萧凌风的胳膊。
　　几步远的距离好像跨越了山海，梁桢又被无尽的惆怅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这几步路的距离，远不是梁桢拼尽全力能跨过去的。这样的距离，对萧凌风来说什么都不是。
　　“梁师兄，你在看什么？”萧凌风走了过来，对梁桢笑道。
　　梁桢回过神来，转过身盯着萧毓盈和林昭那盘已经落满了黑白子的棋局。“我眼睛有些难受，只是随便看看……”
　　萧凌风在梁桢身边也盯着那盘棋，嘲笑道：“姐姐，你这个水平敢上来就跟三哥下，我也是佩服得很啊。”
　　萧毓盈正苦于找不到破局的办法，抬头看到萧凌风欠扁的笑容，嗔道：“你姓萧还是姓林？”
　　萧凌风倒是很无所谓地回嘴道：“不瞒你说，我也姓林好几年了，刚改回姓萧，还有些不习惯呢。”
　　“那你去他那边，做他们家四郎去。”萧毓盈看林昭步步紧逼，还想骂一句萧凌风。
　　林昭笑道：“你不要看热闹不嫌事大了，赶快闭嘴，我们家才不要你这个四郎。”
　　萧凌风立刻闭了嘴，憋着笑安安静静观棋。
　　萧毓盈没想到萧凌风这么听林昭的话，棋盘也没看清，下错了位置。
　　林昭责备道：“你看，都怪你，害你姐姐下错了。”
　　“都是凌风的错，姐姐快想想招，让三哥输得不敢回家。”萧凌风说得很诚恳，还对萧毓盈使了使眼色。
　　萧毓盈只看到萧凌风眼珠子乱转，实在没猜透萧凌风暗示的哪一步，最终还是得靠苦苦思索走哪一步。
　　梁桢怎么看也不觉得萧毓盈这盘棋还有什么赢得可能，但她就是不认输，旁人也不好喊停。旁边王韫已经结束了，也凑了过来。
　　“赢了？”萧凌风低声问。
　　王韫娇笑两声，萧凌风便往王韫手上放了一包东西，王韫立刻就打开来，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梁桢看得很清楚，是雪花酥，比酱炒三果可贵多了。
　　不知不觉竟已经到中午了。梁桢又看向那边全神贯注盯着棋盘的宣南莘，想她应该没空想着肚子饿不饿。
　　“认输了！不下了！”萧毓盈生气的声音把出神的梁桢叫了回来。
　　“萧姑娘已经很不错了，昭儿也是，怎么一点余地也不留给人家姑娘，不懂事。”林先生在棋盘前点评道。
　　“不要他谦让，技不如人，自当好好努力，改天再论英雄。”萧毓盈羞愤交加，站起了身。
　　林先生称赞道：“诸位看看，输了棋不要紧，不能输了气度，当向萧姑娘学习才是。”
　　“先生，下午再说吧，已经饿得听不明白先生的话了……”
　　宣南莘在旁怨声载道，林先生便不继续说了，放了学生们去用饭，只提醒下午早点过来，早下完才能早出去看戏。
　　梁桢打算落在最后，避开宣南莘。
　　等学生们都离开了，梁桢才走出九盈厅。
　　转了个弯就看到刚才还喊饿的宣南莘拉着萧凌风的衣袖，满眼恳求道：“凌风哥哥，你答应过我的……”
　　梁桢的呼吸都停滞了。在萧凌风还未回来的时候，梁桢就听宣南莘说过无数次萧凌风了，那时候她总是言辞犀利，说着萧凌风的坏话。可这些坏话全都是因为，萧凌风没法在她身边帮帮她。萧凌风才是她心中无所不能的她最需要的人。
　　说不定和魏承先的婚事搁置了，也是因为……
　　他们一个是太师的侄儿，一个是太傅的千金，他们才叫门当户对。
　　有萧凌风在，宣南莘想做什么都可以。
　　“梁哥哥！”宣南莘看见了梁桢。
　　宣南莘想要上前去，萧凌风拉过宣南莘，挡在自己身后，开口警告道：“梁师兄，你该明白自己要做什么才是。”
　　梁桢几乎以为是萧先生在教训自己，罢了。
　　“打扰了。”梁桢心如死灰，转过身带着梁徽走了。
　　“你拦着我干什么！”宣南莘又要掉下泪来。
　　萧凌风面色严峻，冷冷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你要在这儿跟他说什么？”
　　“我只是想跟他道歉……如果不是我的话……”宣南莘不知道看了多少次梁桢这样匆匆走开的背影了，宣南莘没办法听进去宣颐笙的话。
　　“现在不是时候。”萧凌风没兴趣听宣南莘哭哭啼啼，对怡亭道：“快把这个笨丫头的眼泪擦干净。”
　　怡亭低声安慰着宣南莘，萧凌风突然道：“我帮你的话，我哥哥怎么办？”
　　“连老师也说，我做不好承先哥哥的妻子，我也做不好大家的师娘……”宣南莘根本没有精力再想魏承先。
　　“哥哥又不是要你事事都能做好才会娶你，你就算比现在笨上百倍，哥哥想娶的也只有你……”萧凌风看向已经秃了一大半的树木，叹道：“你不要后悔，我如果帮了你这次，就算你想回头，我也不会准你嫁给我哥哥了。”
　　“我不会后悔的。”宣南莘确定无疑。

　　林昭陪林先生一起用饭。林昭兴致勃勃地讲着方才的棋局，才讲几句，林先生无奈打断道：“昭儿，你方才就只在下棋？”
　　林昭大感诧异，问道：“方才……还有别的什么吗？”
　　“对面是位姑娘啊！”林先生真想让人端碗猪脑给林昭吃吃，治治不开窍的脑袋。
　　“我知道对面是位姑娘，萧太师的千金。还没下就怒气冲冲的，脾气比小弟还大。”林昭有些吃不太习惯凌城的菜了，没什么胃口。
　　林先生看林昭挑食的样子，更添不满。“你觉得她下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早知道就跟王姑娘下了……”林昭还在惋惜没遇上厉害的对手。
　　林先生暗示道：“萧姑娘不服输，她肯定还要再来找你的，你让着人家些。”
　　“这对弈要找水平相当的对手才有意思。爹爹，你不会是怕萧太师或者萧先生找你的麻烦吧？”林昭突然放下筷子问林先生。
　　林先生只觉得跟榆木脑袋说话实在耗神，埋头吃饭，不理会林昭。
　　林昭自顾自道：“爹爹，不用那么担心，怎么说你也照顾了小弟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诶，小弟！”
　　萧凌风满脸心事地走了进来，压根没听到林昭喊自己，直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不知在生谁的气。
　　“小弟，你怎么了？你看着倒像是输了棋。”林昭关心道。
　　萧凌风回过神道：“什么输了棋，我怎么可能输棋？我是惹了一身晦气，烦的很。”
　　林昭递了双筷子给萧凌风，道：“你先把你的晦气放放，我爹爹担心我赢了萧姑娘，太师或者你爹爹要找他的晦气呢。”
　　萧凌风看向林先生，林先生一脸无语，显然是不认可林昭的说法。“三哥，这很简单，你去安慰安慰我姐姐就行了。”
　　林昭咽下一口白米饭，道：“我怎么安慰？让萧姑娘再接再厉？”
　　“你这种高高在上的安慰，小心惹怒她。你应该说，萧姑娘，以你的水平，和萧先生对弈正合适。”萧凌风一本正经道。
　　林昭差点被白米饭呛到，干咳了两声，才道：“你居然让我这么贬损萧先生，我看你是想萧先生抽了我的筋。”
　　萧先生的棋艺在同辈中是最差的，并且最讨厌人家找他下棋。要是这么说，等于在暗示萧毓盈也是同辈中最差的。
　　林先生在旁道：“昭儿，这你就不懂了。你就这么办，待会儿就去跟萧姑娘说。”
　　“我确实不懂，小弟坏主意最多，爹爹你怎么也帮着小弟？”林昭不解道。
　　萧凌风无比认真地看着林昭道。“三哥，我怎么会使坏呢？萧姑娘都说了，我可是你们家四郎。”
　　林昭这回真被白米饭呛到了，一直猛咳，好不容易缓过来，还看见林先生满面笑容，诡异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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