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门镇百怪歌

　　沈怀风回书屋这边和朱清哲一起点书，见他似乎心情挺好，便一直去看他的脸。朱清哲意识到之后转头去，问：

　　“沈先生，你为什么一直看我？”

　　“你好像心情很好，为什么？”

　　直截了当地提出问题，沈怀风停下手中的动作去等回答，朱清哲想起刚才庄来的话，嘴角翘起，但只是同沈怀风讲：

　　“是庄来和阿盛，感情很好，阿盛有个朋友在身边，活泼多了。”

　　至于庄来的心意，朱清哲觉得还是等以后他自己告诉沈怀风的好。哪知沈怀风把他手中的书拿到自己手中，翻了几页道：

　　“庄来恐怕不是只是把阿盛当朋友罢。”

　　朱清哲有些诧异沈怀风为何会晓得，推了推眼镜，沈怀风看他一眼道：

　　“庄来不会那么快和人亲近的。他大概是很喜欢阿盛了。”

　　“沈先生，我不晓得你这样会观察的。”

　　“倒也不是，只是同他们认识久了，自然也就看得出来了。”

　　淡淡答他，沈怀风把手中的书放到所属的一类中，又去捡别的几本。朱清哲望着他，很想问他，那么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我对你的心意的呢，沈先生？

　　他站在那儿没动，沈怀风侧脸，望着他的一双眼道：

　　“想问便问吧。”

　　被他忽然说中了心思，朱清哲有些窘，糊弄了一句过去，又回去点书。沈怀风瞧他脸侧晕了些红，在心里笑起来。

　　“对了，桑人今日就出门了。”

　　“陈先生又去旅行么？”

　　“嗯。”

　　应了这个字之后，沈怀风顿了顿，补充道：

　　“他去散散心也好。往年他是合秽完了就走的，不会在小桐庄待这么久。”

　　朱清哲想起那日夜市，大家一起坐在茶楼吃茶，陈桑人似是有心思般，偶尔视线交汇，他便对自己笑笑，马上移开了。

　　也许像沈怀风说的那样，出去散散心是很好的事。想到这里，朱清哲问：

　　“沈先生，以后还想出门旅行么？”

　　“同你在一起的话，可以考虑。”

　　轻声给了答案，沈怀风对朱清哲投来一个温和的笑，使得朱清哲想过去碰一碰他的唇，想到刚才被撞见的情形，他轻咳了一下，没有动作。二人便专心整理起来。

　　****

　　唐恩回去时，直接回到沈耀家中，准备下午再一起去办公厅。同长辈问过好之后，唐恩便去找沈耀。才进院子，就见沈耀正在院子里石桌边坐着，桌面上摊着一片白，走近一看，唐恩好奇道：

　　“沈耀哥，你怎么把你家的宝贝拿出来了？”

　　“天气好拿出来晒晒，你没留在五三爷爷那吃饭么？”

　　“沈姨要我回家吃饭，说要我劝劝你。”

　　“劝什么？”

　　唐恩眉毛一挑，晓得他又在这里装糊涂，也不跟他挑明，但隐隐带了一些责怪地讲：

　　“你明明心里有数。”

　　抬手摸一摸精心修理过的胡子，沈耀漫不经心地道：

　　“我是不打算结婚的。”

　　这话也是听了许多遍的，原本唐恩是带着几分欣喜几分疑虑听进心里，没想到他这些年真的不近女色。相亲也是一概以忙为借口，从来不去的。

　　他自然是在心中暗暗高兴的，只是沈家就这么个独子，他要是不结婚，沈家的香火可就要断了。

　　也是因此缘故，唐恩迟迟无法再有进一步的动作。何况沈耀的母亲还那样期待抱个孙儿。

　　沈耀瞧见唐恩脸上一阵晴一阵阴，笑他道：

　　“变脸呐？”

　　懒得答他，唐恩也在桌边坐下。他手撑着脸，难得叹了口气。沈耀知道每每提及相亲一事，唐恩心中便不痛快，他于是也双手撑脸望着他，嘴巴一张一合：

　　“中午有烧排骨，蒜烧鸡，粉藕汤，糖醋鱼，这呀那呀，全是你爱吃的。我娘可是一早就叫厨子去市场了，都是顶新鲜的料带回来，她亲自下厨。你来讲讲看，好像你才是我娘亲生的儿子，我几时有这样好的待遇？”

　　看他愁眉苦脸地摇摇头，唐恩轻笑一声，但心里还是不大痛快，却也还是把这话题顺着接到吃上。中间二人又讲起沈怀风同朱清哲，唐恩感叹：

　　“我觉得他们两个看彼此的眼神都不一样的，就好像……”

　　是要把对方看到心里去一样。唐恩说着，无意中抬眸，却见他还是撑着脸整盯着自己。他心中“咯噔”一下，生怕自己瞧错了那眼神里的一些情意，等想确认一次时，沈耀却已经收回目光，低头去拍自己的裤脚去了。

　　唐恩抿起嘴巴，只看着沈耀，见他忽然好奇地抬头，问：

　　“怎么了？”

　　“好像下雨了。”

　　这样大的太阳，哪里就下雨了。才这么想着，唐恩就感觉到脸上被滴了几滴水，再一看，果真是下起了太阳雨。忽然一下豆大的雨滴就砸了下来。

　　沈耀见状赶紧收起卷轴，喊唐恩进屋，自己去看那卷轴。好在刚才没有把有字的一面朝上，晒的是背面的那层白布。

　　“没事吧？”

　　“没，沾了几滴雨，不妨事。”

　　仔细地把卷轴面重新在桌上铺展开来，沈耀忽然闻到一阵幽幽的香味。他转身去看唐恩，一下凑近到他脖间嗅了嗅，唐恩心里一紧，张口问他：

　　“你干嘛？”

　　“不是你身上的香么？”

　　后退一步，唐恩瞪他：

　　“我身上哪里来的香。”

　　沈耀狐疑地又向两边闻了闻，唐恩见他这样，也跟着吸了吸鼻子，果然闻到了一阵香，但二人都没有洒香水的习惯，他们对视一眼，视线都落到被雨稍微沾湿的卷轴上。

　　那卷轴的背面是一看就晓得是上好的白色锦缎，这么些年还带着特有的珍珠般的色泽，沈耀俯身凑近去闻，连忙对唐恩招手：

　　“是这个的香。”

　　赶紧过去的唐恩也闻了几下，好奇道：

　　“沈耀哥，这是什么布啊，沾了水到还有香味？”

　　“我也是今天第一次晓得，到真是个稀罕物。”

　　像是想起什么，唐恩拍了拍他胳膊：

　　“下次我去问问清哲哥罢，他家以前做布匹生意，说不定知道的。”

　　点一点头，两个人便继续研究起那卷轴来。

　　小桐庄。

　　吃过午饭，庄来便讲要回冬慈山自己的屋子住一段时间，想带阿盛也过去玩，等学校开课以前再送回来。

　　朱清哲本来担心他的功课，又想起母亲的叮嘱，于是同意了，哪知阿盛自己讲说，功课陈先生又挑了几本书，他会写读后感的。

　　被庄来摸了摸头，阿盛怪不好意思地看着朱清哲，见他在笑，也就放心多了。接着便同朱清哲讲了许多家中食材，还有哪些菜贩的菜新鲜等等等等，俨然已经很熟悉沈门镇的样子。

　　“你放心去玩便是，这些我都记下了。”

　　抬手揉他的脸，朱清哲笑道。阿盛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朱清哲便安慰他：

　　“以前我也做饭的，前几日也做过，阿盛都不记得了？”

　　“记得的。那，少爷你同五三爷爷要好生吃饭。”

　　朱清哲望着他，听他又叫着“少爷”，露出来一点落寞的神色，但马上就温和地笑起来：

　　“好。”

　　沈怀风在旁边坐着喝茶，见他二人的模样，低头去看手中的书。庄来牵着阿盛要去帮他整理一点行李，两个人于是蹦蹦跳跳地跑去小楼。

　　朱清哲的眼神跟着他们过去，半天才又转回来，对沈怀风道：

　　“沈先生，我先上去理一理今天的画。”

　　“好。”

　　抬眼答他之后，沈怀风又继续去翻书。过不多久，阿盛来厨房给大家切水果，他先端了一小碟到沈怀风那边。

　　“五三爷爷，水果放在这里了。”

　　“好。”

　　想到什么，沈怀风抬头，望着阿盛问：

　　“你既然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为何不叫他一声哥哥？”

　　阿盛放水果碟的手僵住，呆呆地望着沈怀风。

　　“五三爷爷，你怎么晓得的——”

　　“芬素去世的那天，你讲起爹，”

　　那时的样子，绝对不是一个捡来的养子会有的。沈怀风见阿盛垂下眼，放轻了声音：

　　“你自己是什么时候晓得的？”

　　“……我老早就晓得了。”

　　“你叫他一声哥哥，他会很高兴。”

　　阿盛抬头去看沈怀风，声音轻轻：

　　“少爷在我这里，就是哥哥的意思。“

　　下楼来拿水的朱清哲站在堂屋门后的阴影里，失了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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