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我以光

　　并不比网上那些大长篇的鸡汤文要感人，只是一段称得上是浪漫的文字。
　　但在当时，却给了温芯很强的力量。

　　人生不过聊聊数十载，如果她能拼尽全力一试，就算只能留下一首歌，也会很有意义。

　　温轲也是这样。
　　对她和陈春秀来说，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合格的丈夫。
　　但百年之后，也许还会有很多人记得他，会唱他的歌，记得他写过的词。

　　从那时起，温芯才真正下定了决心。
　　她瞒着陈春秀，和吉他社认识的欧阳司轩组了个组合，参加校内校外的各种比赛，也开始学着作词作曲。

　　看那个帖子时，温芯正在宿舍，她随口问了一句：“你们知道尹玺纬是谁吗？”

　　贴吧并不是实名的，但他的id就是他的名字，像是想光明正大地告诉别人，他有这样的梦想。

　　林瑾当时也在宿舍，马上应了她：“知道啊，校辩论队的，他在学校很出名啊。是10级的师兄，辩论打得贼牛逼，长得巨帅，声音也好听，好像以前还参加过校园歌手大赛，拿过冠军。不过今年没在学校见过了，大四了，好像在实习吧。”
　　另一个室友也补充道：“听说他大一入学就霸占了表白墙，一直有特别多人追他，但他好像一直单身。”

　　温芯犹豫着问她：“有照片吗？”
　　林瑾在电脑上翻了半天，找出几张模糊的合照，高糊也挡不住的颜值，但实在是看不清楚具体的样貌。

　　-

　　这么多年过去，再听到这个名字，温芯心里还是紧张的。
　　当时也没想着要他的联系方式，她幻想等着自己真的写出一首好歌，再去认识他。

　　如果可以，再等那时告诉他，他那段话曾经给过她动力和希望。

　　温芯没有见过他，只看过他那段文字。
　　在她心里，尹玺纬这个名字一直有着特殊的含义，只有她明白的含义。

　　去年她喝多的时候，还把这件事告诉过欧阳司轩。
　　然后欧阳司轩主动替她打听了一番，说他没有做歌手，而是去了律所工作，现在年纪轻轻的，都已经做到合伙人了。

　　温芯倒也没感觉遗憾。
　　他在迷茫中曾无意指引过她，给过她力量，那就够了。

　　但今天听到这个名字，她莫名就想见他一面，看他一眼，即使不是同一个行业。
　　说不定看到这个人，看到他的光芒，她就又有勇气和力量了。

　　这两年，没什么人听她的歌，她也确实没写出过什么好歌。
　　温芯已经无数次想过放弃了。

　　-

　　林瑾接完了电话，推门回到吧台前坐下，温芯才回过了神。
　　“老板催了，我再在这坐十分钟啊，十分钟之后我就回去加班。”

　　“……”

　　温芯给自己兑了一杯酒，开着玩笑说：“行。我帮你看着时间，我还怕超时了你按分钟计费跟我收钱。”
　　林瑾笑了几声，抬头看她，一本正经地说：“我们不按分钟，最低一小时，不足一小时的按一小时记。”

　　她喝了一口饮料，看着手机上的文件，又叹了声气：“大一我刚进辩论队，跟尹玺纬打过一次训练赛，一想到他那张脸，我就有点发憷。”

　　有客人推门进了酒吧，欧阳司轩起身去招呼着点酒，让温芯和林瑾两个人聊。

　　温芯想了想，问她：“因为长得帅？你不是颜控吗，不会一看到人好看，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吧？”

　　林瑾瞥了她一眼，“那倒不是。他从大学就有个外号，叫‘笑面虎’。你也看过辩论赛吧，就算不是争得脸红脖子粗，也起码都会板起个脸。”
　　“尹玺纬就不是，他笑着打辩论的，反应特别快，逻辑也强。但是这种时候吧，他还一副笑脸，就让人感觉，真的很欠打。”

　　“……”
　　温芯虽然不打辩论，但是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觉得确实挺欠打的。
　　又跟林瑾闲聊了几句，十分钟就到了，她跟几人道了别，就出了酒吧。

　　打烊后，温芯拎着包，和欧阳司轩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金融街附近灯火辉煌，亮如白昼。数栋写字楼在道路两侧林立，一半以上的灯都是亮着的。
　　正是夏日的夜晚，却听不到一声虫鸣。只有来来往往的车流声，和路上行色匆匆的人。

　　匆忙的城市。也是温芯正在写的新歌的歌名。

　　欧阳司轩侧头看她：“喂，你要是真想找那个尹玺纬，哪需要去旁听什么庭审啊？我们学校那么大点，随便找一个人就能要到他微信，林瑾应该就有。你直接要个微信，把人约出来吃个饭喝个酒不就行了？”

　　温芯沉默了半晌，苦笑着说：“人家现在是年轻有为，我是什么啊，不务正业。他都不一定愿意搭理我，就算真的约出来了，我跟人说什么？”
　　“说，我六年前看到过你发的帖子，就真去当歌手了。然后你猜怎么着，混成现在这样？再给他听几首我写的破歌？”

　　欧阳司轩也觉得好像不太合适，但是还是安慰她：“怎么就破歌了，我就觉得挺好听。说不定他刚好能欣赏得来，你们不就有故事了吗？”

　　温芯叹了声气，“算了吧，也不是很想有什么故事。而且，确实是破歌，我自己听着也感觉不咋地。”

　　两人没再聊这个话题，十多分钟就走到了家。
　　温芯想起晚上看到的街景，感觉灵感乍现，一进门就去了琴房，埋头继续写那首“匆忙的城市”的词。

　　欧阳司轩也还不困，进了琴房抱着吉他和她一起哼着旋律编曲。

　　两人都有兴致，一直到了凌晨，写出了一段demo，才各自回卧室。
　　洗完澡躺上床时，温芯看窗外天色已经有些微亮，脑子里还萦绕着刚才的旋律，沉沉入睡。

　　-

　　没睡几个小时，早上八点，隔壁准时开始装修。

　　温芯头痛地把自己整个人埋进了被子，还是捂不住电钻“嗡嗡嗡”“突突突”的声音。
　　她感觉整个脑袋都要炸了，放弃睡觉，把手机摸了过来。

　　打开微信，看到林瑾发来的消息。
　　告诉她后天开庭，把法院、法庭和具体时间也一并发给了她。

　　又看了会手机，准备去厨房找点吃的，看到欧阳司轩生无可恋地摊在沙发上，眼下一片乌青。

　　一见她出卧室，就开始惨叫着抱怨：“天哪，隔壁装修要到什么时候啊！这也太吵了吧！等装修完人搬过来，我每天去隔壁门口放图钉，我扎死他！”

　　温芯也头疼地要命，附和道：“等装修完，我们就把隔壁炸了！”

　　电钻的声音太让人心烦，待在家里不只睡觉，什么事都没心情做了。两人商量了一番，决定收拾收拾去“渡梦”，能去楼上沙发上补个觉。

　　到了占卜馆，两个人点了份外卖，吃完就倒在沙发上睡觉。
　　睡到了晚上酒吧营业时间，才下楼去干活。

　　-

　　本打算调整一下作息，但两人都是习惯了熬夜晚睡的。
　　往后的两天，还是晚上睡不着，早上八点准时被装修声叫醒，然后去占卜馆补觉，过得浑浑噩噩。

　　林瑾那边开庭的时间是上午十点。

　　温芯这天被装修声叫醒之后就很清醒，洗澡吹头发，还化了个全妆，主要是遮一遮这两天熬出来的黑眼圈。

　　铺了好几层的遮瑕膏，感觉眼下还是有点泛青。
　　要去的法院离得不算近，温芯打了个车过去，怕附近堵车，特意早了很久出门。
　　结果很快就到了。

　　进了法院，排队、安检、登记信息，然后问了大厅的工作人员，找到了要去的法庭。
　　到法庭门口时，离开庭还有二十分钟，两方当事人和律师都已经到了，坐在原被告席上。

　　旁听席上坐了十多个人，看样子都是和原被告相关的人。
　　温芯轻手轻脚地进门，在旁听席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大学毕业之后就没旁听过庭审，大学时也是老师带着一堂课的人一起，她这次自己过来，感觉还是有些不自在的。

　　她先往原告席上看了看，看到林瑾头也不抬，正忙着看手上的证据资料和一些文书。

　　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把头转向被告席。

　　被告律师应该就是尹玺纬了，终于要看见本尊。

　　从前的六年，他只是一个名字，一段文字。他也曾出现在她的梦里，但都看不清脸，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下一刻，她就会看到他的样子了，梦里的人，马上就会变成实体。

　　温芯转过头。

　　“……”

　　看到被告方律师那张脸，温芯的心脏地震了。

　　她万年冰山般的脸，也出现了裂痕。加上这几天睡眠不好，脑袋嗡嗡作响。

　　谁能告诉她，这是什么情况？
　　这不是前几天那“温柔刀”吗。

　　原来他就是尹玺纬啊！！

　　人脸上能打上名字标签就好了，如果温芯那天晚上知道他是尹玺纬，她绝对不会跟他胡说八道，坑他那200块钱。

　　尹玺纬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西装裤，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又正经。
　　感觉比之前穿西装的样子看起来要年轻一些，少年感十足，倒是有点像刚毕业的大学生。

　　跟林瑾那边紧张的状态不同，尹玺纬看起来还挺淡定，甚至有点悠闲。

　　他慢条斯理地翻着手上的资料，时不时跟身旁坐着的当事人低声说几句话，唇边还是带着温和的笑容。

　　温芯愣愣地盯了他好一会儿，尹玺纬似乎也感觉到旁听席有一道炽热又锋利的目光正盯着他。

　　他缓缓抬起头，对上了温芯的视线。

　　尹玺纬明显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温芯，看着她愣了一瞬。
　　两秒后，他扬起了唇角，一双桃花眼也弯了弯，用眼神跟她打了个招呼。

　　温芯一时无措，还是满脸震惊的表情。
　　看到尹玺纬在冲她笑，她更是没法淡定了，想不到应该作何反应。

　　情急之下，她抬起了手，像招财猫一样冲他挥了挥。

　　有点傻。

　　尹玺纬看到她的动作，眼中笑意更浓，竟学着她的样子，也挥了挥手。
　　坐在旁边的被告跟他说话，他便转过了头，指着资料跟他窃窃私语。

　　没过多久，法官、陪审员和书记员就从另一扇门走了进来。
　　按照庭审的流程，原被告先分别读了起诉状和答辩状。

　　是个建设工程承包合同纠纷，案子非常复杂，温芯虽然学的也是法学专业，但听完这关系就已经被绕进去了，觉得两方好像都占些道理。
　　到了举证质证环节，尹玺纬就已经开始和林瑾争锋相对，原告方出示的大部分证据材料，他都能找到漏洞，对证明力从各个方面提出质疑。

　　法庭辩论环节，林瑾的脸色已经很差了。

　　尹玺纬果然像她说的一样，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几乎全程没怎么看手里的答辩意见，说话也是慢条斯理，对原告提出的观点和诉讼请求逐个辩驳。

　　林瑾的准备也很充分，但温芯也能感觉到她提出的几个观点不太能站住脚，而尹玺纬这边有理有剧，事实和法律依据方面都很充分。

　　他说话虽然带着笑，但每一句都力道十足。

　　到了最后陈述，林瑾的脸色已经黑透了，尹玺纬还是那张气定神闲的笑脸。

　　温芯终于感受到，为什么林瑾说大家叫他“笑面虎”，感觉叫他“温柔刀”也挺合适的。

　　而且这幅表情，站在林瑾的角度，确实让人觉得他很欠打。
　　案件很复杂，整个庭审一直持续到了中午才结束。

　　法官宣布了择期宣判，但是双方当事人和律师心里都已经有些数，明显原告这边的结果不会太好。

　　林瑾黑着脸出了法庭，温芯也起身跟了出去。

　　法庭外，林瑾正跟当事人和刚才旁听席上的几个人说话。看到温芯出来，凑到她身边匆匆说了句：“我下午还有庭，你快去吃饭吧，有空再联系。”

　　温芯跟她道了别，看到尹玺纬也从法庭出来。
　　尹玺纬和被告那边倒是没再多说，打了声招呼，一个人往电梯间走去。

　　温芯和尹玺纬一前一后到了电梯间，温芯按了个“下”，两人一起在门口等着。

　　两人的距离不远不近，温芯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木香。

　　她的心跳得很快，努力让表情自然一点。

　　来之前完全没有想到，尹玺纬会是她前几天刚刚见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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