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

　　江月三人在校园里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一个女孩。

　　短刘海，黄黑皮，个子不高，不算难看。这是夏念川对林迪的第一印象。

　　她小心翼翼地在保安室门口张望着，见到穿着制服的夏念川，愣了愣，开口请求道：“你好，我是高二一班的学生，能开一下门让我进去吗？我的作业落在实验室了。”说完，又不好意思地低头看水泥地。

　　“哦哦，可以。你做个访客登记就可以进去了。”夏念川给林迪开了大门，林迪没有想到这次保安这么好说话，竟飞快地给夏念川鞠了一躬，“谢谢！谢谢你!”

　　望着林迪向教学楼奔去的身影，夏念川有些心酸。

　　不一会儿，林迪就抱着作业出来了。出校门前，江月拦住了她，从怀里拿出那个装手办的盒子递给林迪。

　　“你的一个朋友给你的，说是惊喜。”犹豫再三，江月开口说道。秦安安说了不要告诉林迪她的名字，如果把手办给林迪就是秦安安的愿望，那么秦安安话里的条件必须履行。

　　“是吗……”林迪接过，狐疑地打量着，随后好像想到了什么，眼睛里有了神采，对江月说，“谢谢你！”

　　她正要走，江月又抬手将她拦住。

　　“小姐姐，你还有什么事吗？”林迪眼前的女孩拥有得天独厚的好皮囊，酒红色的卫衣衬得她肤色极白，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嘴唇微抿着。

　　“你为什么，”江月刚想开口，问问她和秦安安的事，嘴却怎么也张不开。发布任务后从未出现过的系统在脑海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警告！警告！不许干扰人物轨迹！”

　　一旁的许清让和夏念川正要开口，也听到了各自的系统的声音，夏念川一个趔趄跌到保安倚上。

　　江月头疼得快要裂开，面色一白，最后强撑着开口：“你，平常有什么学业或者生活上的问题，一定要多和老师沟通，实在不行就找警察，不要憋着。”

　　林迪觉得这几个人很奇怪，但也没多想，点了点头，说：“好的，谢谢你！”

　　林迪离开学校以后，系统没有传来任务完成的声音。

　　就在三人认为秦安安最大的愿望不是这个时，晚上九点多，江月的系统提示：“任务完成。现在自动结算奖励，获得可去邪的油纸伞一把（永久），线索提示BGM一套（仅限七南第二层使用）。由于您具备开启隐藏任务的条件，可选择继续执行或者退出。退出后可安全待在此世界三天，继续执行的话还剩17天，不包括之前的三天且没有额外待在此世界的时间。”

　　“继续执行。”江月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夏念川提供的验尸报告中显示林迪就是死在晚上九点左右。
　　秦安安最大的一个愿望竟然是林迪死去。遭受校园暴力还不够，还要抹去她存在的痕迹。

　　“真狠。”睡在教工宿舍的许清让嘴角抽了抽。冷冷的圆月光辉下，他的桌上放着一张明天班会的安排表。两分钟前，他接到了江月的一通电话，说是明天的班会让她来。

　　周二最后一节的班会按惯例会被改成自习，但今天许老师和他们说要玩游戏，教室里热闹了起来。

　　“没想到高三还能上班会课。”
　　“是啊，还是玩游戏！”
　　“王者吗？还是吃鸡？在学校里光明正大打游戏哈哈哈哈哈哈我等这天很久了！”
　　……

　　叮铃铃——熟悉的铃声响起，踏进教室的有三人。
　　许清让简单介绍了江月和夏念川，并告诉学生接下来要玩的游戏叫海龟汤。
　　其实许清让也不知道海龟汤是什么，他只能用搜索出来的词条跟同学解释，海龟汤就是一种情境猜谜游戏，根据已知的结果通过询问出谜者问题还原事情真相。出谜者只能回答是与不是，或者无关。

　　江月作为出谜者与他们玩了两轮后，同学们摸清规律，逐渐兴奋起来。最后一轮前，夏念川在江月耳边悄悄问，“还来？”

　　“不，这次是他们出题。我来猜。”

　　解谜容易出谜难。高三的学生都不笨，一定会推选出一个大家都信服的且成绩不错的人来争这一口面子，这个人，无疑就是余明月。

　　江月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女生，确实很漂亮。十七八岁的年纪，扎个马尾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只可惜，眼前这朵倨傲清冷的荷花，和周围许许多多的荷叶一样，都是长在淤泥里的。

　　余明月出的题不简单，但江月快问快答，两分钟不到就猜了个大概，余明月的脸色不太好看，教室里也没有了之前窸窸窣窣说话的声音。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是凶手吗？”江月看着讲台下的学生们，冷冷开口。

　　余明月没有回答，但是有人答了，“江老师你说什么啊？故事是我们编的，你要是猜不出说我们是凶手，我们每个人都是啊。”

　　江月笑了。
　　余明月脸色煞白，她听得懂江月在说什么。班里也有人听懂了，捂住回答者的嘴让他不要再说话。

　　“对一个人的善恶要靠自己去分辨，故事可以编，真相永远捏造不了。”

　　江月说完，下课铃也适时地响起，班上一片死寂。没有人刻意引导什么，大家不约而同的都想到了那个春天，那个坐在教室最后面默默无闻的同学。

　　曾经有人为她死后自己能进步一名而高兴，也有人为从今以后找不到乐子而难过。他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仗着人多势众肆意欺辱人间弱小，他们从未想过，如果有一天这些事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甚至连弱小都不如。

　　空教室里，江月，许清让，夏念川成一排，面对余明月而坐。
　　“明月，当年是怎么回事？林迪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许老师，我劝您不要多管闲事。我不知道，我和林迪也不熟。您作为高三班主任，这样揣测学生合适吗？”余明月淡淡开口，在高三和班主任上咬字格外清晰。
　　“可是林迪喜欢你，她和你表白了吧。”夏念川接着说道，“不喜欢拒绝了也可以做朋友，为什么要孤立她？”

　　“我没有孤立她！”余明月情绪激动，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我要去吃饭了，朋友在外面等我。”

　　“其实你根本没有朋友吧。”

　　江月也站了起来，走到余明月跟前。江月的个子很高，现在站在余明月前有点居高临下的意味。

　　“大家只是觉得你漂亮和成绩好才和你玩，真正尊重和爱护你的，只有林迪，对吗?”

　　余明月不说话，半晌，冷笑一声，又重新坐回座位上，“你们说的都对。林迪的死，我确实有点原因。”

　　她随意地抽出一缕发丝，在指尖绕着：“学校里，成绩好的人总会有优待的。许老师，你难道敢说你接手我们班以后最先记住的不是我们这些成绩好的人的名字？林迪只是在弱肉强食中被淘汰的一方，她自己成绩不好，心理脆弱，怪谁？”

　　许清让倒是有底气，“我一来就记住了所有人的名字。”

　　“那她成绩不好就活该被暴力吗！”夏念川强忍冲上去揍她的冲动。
　　“谁让她送我礼物向我表白还被发现了呢？我想都不用想，肯定是秦安安干的。她之前不就是和林迪玩的好，应该是发现林迪喜欢我以后因爱生恨了吧，真可怜。”

　　说到这，余明月笑了笑，继续说道：“秦安安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她在群里说孤立谁我就要听她的。我既没有孤立林迪也没有帮她，你们要追责的话，可就找错人了。”
　　下午的光线透过窗户进来，余明月的脸半明半暗，暴露在阳光下的那一边不太舒服，她向左一挪，整个人都处在了环境的阴蔽里。

　　“你们既然查了，没查到吗？”余明月挑衅地瞥了三人一眼，接着说，“知道秦安安吗？现在快死了的那个，我们之前有一个小群，除了老师和林迪都在里面。秦安安在里面放话，公然与林迪不对付。秦安安这么客气，哪个人没受过她物质上一些小恩小惠？她想孤立谁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你们要抓，先抓她。至于我，等全班人都铐上手铐再说。”

　　余明月话说完了，起身离开，被江月拦住，“又怎么了？该说的我都说了。”

　　“林迪送你的礼物呢？”

　　“哦你说那个漩涡鸣人的手办啊，秦安安放话后我拆了看了一眼就扔教室垃圾桶了。反正她又不知道。”余明月无所谓地摆摆手。

　　“你说什么？余明月你再说一遍！”

　　夏念川没有忍住，冲上去一把揪住余明月的衣领，“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她知道了你践踏她的心意，她才绝望跳楼自杀的。别人对她可能都不重要，可是你是给她温暖的人，你知不知道，她死前还在看月亮！她该有多绝望才能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你知不知道！”

　　夏念川吼得很大声，楼道上的学生都像这边侧目。

　　许清让架着夏念川的胳膊将两人拉开。

　　夏念川的声音已经哽咽，余明月的脸上终于有了除了冷漠外的其他表情，睁大眼睛看着她，嗫嚅道：“她跳楼是因为这个？可是，我明明扔了，她……她不会看到的…….”

　　像是在安慰自己似的，她越说越大声，最后变成了徒劳的歇斯底里，“不会的！她不会看到的！”
　　可是谁都不能保证那个手办会被人捡走，再加恶意扭曲，再传到林迪手里。
　　我们都是罪人，有意或者无意。主动或者被迫。
　　校园广播里再次传来了悠扬的歌声，“我终将青春还给了她，连同指尖弹出的盛夏，心之所动，就随风去了……”

　　可这一次，以爱之名，你还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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