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的雪

　　扫清暗杀者，是身为侍从我的新任务。

　　公爵乐见我这个贴身保镖兼贴身保姆跟前跟后。

　　回忆一周前，一个蹩脚的暗杀者偷袭我们。手枪装了消音设备明明是对他有利，因“老眼昏花”，子弹击打在路灯杆子上，恰巧发出的声音被我们留意，随后当场擒住击毙，混在街头的暗杀同伙一度展开混战。

　　这帮子暗杀者像是深港中的流匪，擅长打扮成路人混在人群中杀人。如被暴露身份，四处分散逃窜，每个人的脑中仿若存着一份交通地图，小到一只狗洞！时常害我们东奔西跑摸不到他们的据点。

　　公爵身边的护卫也有被偷袭击伤的，猜测从中不乏老练狠辣的杀手，我担心他们用危险的银质子弹。曾经在婚礼上，恐怖分子用它射杀过吸血鬼，后因弹尽换成普通子弹，其银质子弹的杀伤力能使吸血鬼的肌肉迅速萎缩变形，不再生有复原力。假如击中心脏，定是魂飞魄散化作金色沙尘。

　　我每日忧心忡忡，公爵倒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在镇上频频出现。我的使命艰巨，面对夜晚来临更是叫苦不迭的时候。

　　既然是贴身，就寝也需跟公爵同处一室。他均匀的呼吸就像催眠曲，我耷拉着眼皮，不敢睡得太熟。

　　身体的机能已经挥霍殆尽，挤不出一点干劲的我阖上眸子，嘴里含糊的叮咛：“呃…不能睡….不…能睡。”

　　呼呼呼，静夜中突兀的鼻音。上帝，我不是有意睡着的…实在是太困了。

　　半夜里，我猛的惊醒，发现自己窝在公爵的怀里，他的手搭在我的腰间，脸蹭的一热，好在黑暗的浓色遮盖了羞赫。

　　我动了动，似乎打扰到公爵的浅眠。我屏住呼吸眼看他就要睁开眸子，我马上埋头在他胸前。

　　一股幽香钻进我的鼻子，我贪婪的吸进肺腑。腰上的手使力把我圈得与他密不透风，我呼吸不畅，呻吟了声，头上的人痴痴的笑。

　　“您怎么不叫醒我？”我埋怨的说道。

　　他温热的手抚摸我的脸颊，怜惜我日渐消瘦的観骨：“别逼得自己太紧，这些天你没怎么好好睡过。”

　　我激动的直起上身，一股冷风灌进被窝里，我打了个冷战：“还不是你！明知道有人杀你，不在堡中安分的待着，出席什么破慈善宴会，你觉得你像好人吗？”说完，我也是一愣，全都是废话，他是不是好人，我心里应该清楚。

　　一只细长的针“咻”的破窗而入，我一个恍惚，身边的黑影翻身挡在我的跟前。

　　他轻哼一声，黑暗中乍起的红芒时隐时现，转头瞪向窗外一名偷袭者，瞬时那人双目鼓出，惨叫一声，红色的“油墨”泼洒在玻璃上，继跟着沉沉的闷响砸落在矮屋顶。

　　我搂抱住公爵，用手找寻他身中的暗器，指尖不由的颤抖，昭示了我心底泛起的惧意。

　　他凝重的鼻息宛若在压抑疼痛。“啪”公爵拔出暗器扔在地上得钝响，骤然间房内的水晶灯亮了起来。

　　格宝莉•爱伦严肃的瞅着公爵的后背：“埃米亚斯！你再愣着不动，公爵的伤口就要腐烂不治了！”

　　我滚下床，外面惊动了不少士兵，包括管家在内，他帮助我找到医箱。

　　格宝莉•爱伦是个行动派的特务。公爵背上的衣料被她撕烂，了了几块挂在身上。

　　我探身，顿然与格宝莉•爱伦僵在当场。伤口深而可怖，皮肉翻卷，几乎透明的皮肤周围浮现青筋，淡黄色的血水从伤口内流出合着一股腐臭。我不禁回扑到地上捡起暗器。

　　格宝莉•爱伦滴下冷汗：“是吹箭，银质长针。”边说边在纱布上倒出清洁液清理伤口边缘。

　　公爵像是麻痹了神经，同方才的坐姿一动不动。我跳上床，拂去他额头的汗珠。他的一双眼睛充血，看起来非常疲惫。

　　我痛心得抓乱自己的头发，因为我的疏于职守造成公爵面临生命危险，一切的错全在我！

　　格宝莉•爱伦见我纠结于此，也不再说话，在伤口上撒了点白色药粉，但马上被红血融化。

　　我抢过管家递给格宝莉•爱伦的绷带，刚要触碰公爵时，他动手推倒了我，很轻但足以震撼到我。

　　他拒绝我！

　　“不要碰我！离开！”暗哑的嗓音吃力的说出另我尴尬的话。

　　我抓乱床铺，厚脸皮的等待他的回心转意。

　　他抬起头，猩红的眸光胁迫我离开。我咬牙下床，用跑的离开了房间。半途中，我忿恨的锤打墙面，借以惩罚自己。

　　心全乱了，我捂着胸口间的十字架。

　　*

　　格宝莉•爱伦发现公爵的眼睛一直处于红色，不断在脑中臆测。

　　当管家送上一杯色泽像葡萄酒的酒时，味道隐隐飘来一阵血腥气。

　　公爵猝然把酒倒进喉道，来不及吞下的液体顺着嘴角滑到脖颈染红了睡衣。

　　格宝莉•爱伦来不及捂嘴叫道：“人血！”

　　管家慈眉善目的订正格宝莉•爱伦话中的错误：“是一种替代人血的血剂，它可以救治主人的干渴症。”

　　格宝莉•爱伦即刻脑袋一转：“您是怕埃米亚斯看到你现在的模样？”

　　公爵呼出长气，目色恢复成原来的祖母绿色：“是的，我不想让他看见我嗜血的一面。”

　　格宝莉•爱伦指着他讥笑：“哈哈，埃米亚斯又不是天真的孩子，他杀过的人，你也看到过。哼，你只是想在他心中保持美好！”

　　公爵未有反驳，五指撑着额头烦恼。格宝莉•爱伦竟没有拆穿事实的高兴，她嘟唇思索了一下，忽然她展颜：“嘻嘻嘻，公爵大人，我可不可以把它当作我俩的秘密？呃…显得我们非常亲近，让埃米亚斯吃醋？”

　　公爵茫然的瞅着她：“为什么要他吃醋？”

　　格宝莉•爱伦张大嘴巴足够塞下一个鹅蛋：“咦？你不是喜欢他吗？”赶紧捂住唇，她真是快人快语呐。

　　“谁喜欢谁？”公爵惊讶的回问。格宝莉•爱伦趴在床边叹气：“天，有谁能敲醒这个榆木疙瘩！”

　　*

　　我承认我的心受到了伤害，是前所未有的双重打击！

　　公爵偷觎我，我隐约能察觉到蛛丝马迹，则格宝莉•爱伦也用异样的眼光打量我，让我倍受压力。

　　我暗想他们何时那么要好了？还不是我创造的机会，我恨恨的想，这对头疼夫妻。

　　心中留下的芥蒂严重影响到我的工作。跺跺脚，公爵在唤我的名字，我吱唔的又问：“您刚才说什么？”

　　公爵磨齿声提醒我的不专心，我随意打了个官腔，趁机留到街上采购下个月行程的日用品。

　　公爵脸色铁青，张扬的金发显得毫无生气：“他为什么有意避开我们？”

　　格宝莉•爱伦捧着红茶轻啜：“你曾呵斥他离开你的房间。”

　　“那，那是因为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的秘密。”公爵急急的回答，暗忖他惹自己的随从讨厌了吗？

　　格宝莉•爱伦忍不住在茶面上吹起一层气泡：“不如告诉他，你嗜血的本性？说不定他不会介意。”

　　“不行，你敢告诉他，我就扭断你的脖子！”

　　格宝莉•爱伦佯装害怕，捧着腮尖叫：“啊！谋杀啊！在死前我要告诉臣民，我们伟大的吸血鬼公爵有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公爵扑上去，捂住她的小嘴。

　　谁知我中途折回去就看见俩人在亲热，握紧拳垂下眼帘：“打扰公爵的雅兴，我忘记拿购物的清单。”

　　公爵赶紧站起身抚平身上的褶皱，表情清冷恍似与格宝莉•爱伦撇清干系。

　　公爵见我要走，赫然捉住我的肩：“你……”未等他说完，我拍掉他的手，用连我都感到寒冷的口吻说：“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你有事的话就让传令兵告诉我，中午我不回来。”

　　手僵在半空，公爵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尽收格宝莉•爱伦的眼底。

　　自从他们的事情被我撞破，我便不在与公爵单独接触。以往积累的默契派不上用场，依旧忙碌于其他岗位来打消自己对公爵的企图。

　　公爵温柔的接受我缄默的反抗，好似在强调我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另我不是滋味。

　　有次我竟被格宝莉•爱伦给耍了。她说管家在书房里打扫，希望我能帮一下他，我答应了。

　　迈上二楼就听见公爵在书房里吼怒：“格宝莉，你把药藏到哪去了？”

　　什么药？我第一个反映公爵是不是生病？小心翼翼的加快脚步，闻格宝莉•爱伦柔声说：“公爵大人，血剂虽然能抵制你的干渴症，但你没有想过新鲜的血液更加诱人？”

　　我惊悚他们的对话内容，露出一个小头探视。

　　谁料格宝莉•爱伦的右边衣领被她扯下，露出洁白的颈部。则公爵赤红着双目压抑他对血的渴望。

　　我搓着双手，费力的思忖怎么帮助公爵？

　　格宝莉•爱伦环上公爵的脖子，在他耳畔边蛊惑：“我知道你想要的，来吧，亲爱的公爵大人。”

　　公爵的唇已经被自己咬的鲜血淋漓，结果他忍不住诱惑，獠牙扎进细嫩的皮肤忘我的吸允起来。

　　此刻的我犹如跌进冰窟，脑中回荡着格宝莉•爱伦浅浅的低吟。

　　那张苍白的唇瓣重新闭闭合合：“公爵大人，把我变成吸血鬼，让我陪您一生。”

　　我无措的跨出遮掩自己的墙壁，直视倚靠着办公桌桌根的格宝莉•爱伦。她的目光好似沐浴在爱河里，我读的懂，它让我的心痛得无以复加。

　　喉结停止滚动，公爵阴冷的俯视她的憔悴面容：“低等的人类，你知道你在说什么话吗？别以为你贡献了血液，我就该满足你。你没有资格与我并肩，吸血鬼的血液只会使你疯狂，培养出低等的劣族。你再敢提出妄想，我现在就吸干你的血。”

　　格宝莉•爱伦的脸孔苍白如纸，她憧憬的希望幻灭，在她的脸上我似乎找到了熟悉的影子。

　　若是身为女性体的格宝莉•爱伦都不行的话，那他离公爵的距离是否要用地球和月球来衡量？

　　同性之间会产生吸引吗？我再一次问自己。

　　公爵察觉出身后有人，转过头发现是我，霎时醒悟格宝莉•爱伦的用意。

　　公爵嘴角上的血触目惊心，我瑟缩了下，张了张口还是吐不出一字半句，我落荒而逃，身后愈来愈远的叫唤隐隐多了份慌张，我却充耳不闻。

　　*

　　心口外筑了张铁丝网，无形的把看出去的东西分割成数块，如同心粉碎了粘起来还是留着细细的伤痕。

　　玫瑰凋谢在记忆里，冰棱挂满了屋檐，我捂着半暖的身心，笑话扭捏的自己，一场浮华的梦境，无头无尾。释然是自私的借口，看见公爵，胸口某个地方仍旧会颤动。

　　啊…多希望有一场暴风雪卷走那轻不可闻的眷恋，若不然，深深埋葬在地底不见天日。

　　安瑟尔公爵以不同往日的举动躲在窗帘幕后，透过玻璃视着大门口的外来人客。

　　他们的出现惊得我一个措手不及，并且忘记告退直奔楼下，引起他人的好奇。

　　他们到底是谁？

　　我想告诉公爵他们是我最亲的人，但是公爵从不理会别人的隐私，使我多了一份沉重。

　　姐姐怎么会找到这里？

　　答案在少女抱住年轻随从的那一刻，公爵遽然感到心被针刺了下。慢慢懂得格宝莉•爱伦频繁说的奇怪话——喜欢。

　　人类的感情真复杂，公爵像在看场哑剧。

　　主角是他的随从——我，和一个女人纠缠不清的戏码？并有第三者——我的叔叔上前劝阻。

　　吵架声搅得我耳鸣，余光瞟上窗户。真真切切的感到他担忧的视线，头疼仿佛减去了不少。

　　我郑重的决定了一件事，那会使我的家庭得到他们想要的救赎，也为我们疯狂的爱恋负责，或许对姐姐是一种残忍，而罪由我来背。

　　这是最后次紧抱姐姐柔软的身躯，也是最后次言爱……

　　“艾米丽，我爱你，就让我们恢复到普通姐弟那样重新各自的生活。出自肺腑，即使你不愿听，不想听，但五年的时间足够想清许多事。”

　　听着温柔又残忍的话，少女眼中的泪珠不时滴落在雪中悄无声息。她激动得质问我：“我离家出走千里迢迢投奔到叔叔为了找寻你，为什么你要放弃？告诉我，难道你厌倦我了吗？”

　　叔叔钳制住姐姐的双臂，她就像是钉在十字架上，渴望自由，她企盼着我的双手能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我无声的告诉她，我办不到。她绝望的靠在叔叔的怀里哭泣。

　　看着她发狂，流泪，我的心疼得抽搐。我深爱她，所以我要先松开手让她勇敢的站起来，不依靠任何人，坚强的活着。

　　“请你快乐的生活，你弟弟我唯一的心愿。”平淡的话能否传递到她的内心？

　　姐姐抖了抖，好似唤醒她的记忆，她的自尊，她的倔强。哭泣的声音小了，只是抽泣声强忍她心中的不舍。

　　“埃米亚斯，在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一点都不快乐，灵魂仿佛在五年前就随着你离开了家。今天，你把灵魂还给了我，我感谢你，但我不知道会不会像你说的，快乐的活着。真正结束，或许见到了你稍微变的明朗了些，我会尊重你的决定，因为你是我的…弟弟，我无意识的作茧自缚让所有人都痛苦，我会记住今天，是你解放了我。”

　　姐姐笑了，笑容融化了我周身的寒冷。也很美丽，她如破茧的蛹，化成冬季里翩翩飞舞的蝴蝶。我非常宽慰，我说的话她懂，她恍如圣母包容了我的自私。短暂的不解和痛，仅是相信她独一无二的弟弟，她需要时间去平复伤口，因为她也爱我……

　　站在一旁的叔叔说火车的时刻表要到点了，预示着姐姐重回家园。我本来想送他们，姐姐婉拒了，我带着微笑挥手告别，叔叔拍拍我的肩，说我长大了。

　　公爵自始至终不理解一个女子又哭又笑。他抚摸自己的脸颊，他的表情永远是缺乏的，心却是最真实的。他跑着推开屋门，撞倒了格宝莉•爱伦，脚边是一地的茶盘碎片。

　　“对不起。”

　　格宝莉•爱伦怔怔的望着风一般的背影所扬起的发尾。高贵的公爵竟然会说道歉？

　　她起身踱到窗口，看见一个急切的身影奔向他年轻的随从。

　　我从没想过去侮辱爱的真谛，我转过身看着气喘吁吁的公爵，疑惑他为什么表露出身为人的一面。

　　人类很懦弱但也很坚韧。我迎上他的目光，灿烂的笑着。

　　他拧起俊秀的眉：“怎么不留住他们？”

　　我恬淡的说道：“不需要。”目光变软变柔，怀着一份恋慕荡漾在心湖里。

　　深邃的祖母绿似懂非懂的接受我的答案。

　　“埃米亚斯…我以为你会和他们一起走…”

　　“所以你追出来了？”我气息不稳，大胆的阐述自己的猜测。他点点头，我眼眶热了一圈：“您放心，我埃米亚斯永远会跟随您，做一辈子的随从听您使唤。”

　　公爵突然粲齿，美得不可方物，就连看惯的雪景骤然亮了起来，纯白的优雅带了点妖娆之态——是雪中的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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