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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方小意没有再来找她。
徐南好想,方小意应该是对她失望极了吧。
眨眼就是月考。
说实话,徐南好还有点紧张。
毕竟其他人已经复习一两个月了,而她才刚刚开始。
而且中间休学的时间她自学的效果并不理想。
不过也好,刚好可以了解她现在的水平,再差的结果她也能接受。
提前一天布置了教室座位,第二天早上上完早自习就直接去找各自对应的考场。
徐南好去黑板旁看考场分布的时候,发现和齐郁居然在同一个考点。
徐南好到得挺早,考场没坐几个人,她在第三列第二排,有点靠前的位置。
时间还早,她翻开书默默复习了一会,在开考前二十分钟去了趟厕所。
再回教室,人来得差不多了,她在座位坐下,从书包里把文具一一拿出来。
“徐南好?”
徐南好僵着身子没动。
“哎,徐南好,叫你呢。”
徐南好机械地转过头。
和她隔一条走廊的男生又瘦又矮,眼里一片精光,看着就令人反感,徐南好从小到大都不喜欢他。
赵硕嘿嘿笑道:“还真是你啊,我还以为你躲外面不敢回来了呢。”
后排的男生嗅到八卦的气息,戳戳赵硕,贱兮兮地问:“硕哥,什么情况啊。”
赵硕瞅着徐南好,话却是对着男生说的:“也没什么。”
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就是当年全市通报的经济犯,是她爸。”
徐南好闭了闭眼睛。
心里一片死寂。
时间好像在那一刻都静止不动了,只听得到赵硕的话在她耳边无限放大。
当年全市通报的经济犯,是她爸。
我爸不是经济犯!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徐南好猛地睁开眼睛。
赵硕的桌子被踹出去好远,孤零零地横在过道中间,同考场的学生又怕又好奇,还忍不住偷偷往这边打量。
严壹站在一旁,气都不喘一下。
徐南好迟钝地抬起头,齐郁就在门边靠着,离她的方向很近。
他懒洋洋地站在背光处的阴影里,默认着严壹做的一切,也不出声阻止。
严壹一脸嚣张,话也说得极其跋扈。
“赵硕,我看你丫这张破嘴就是贱,你不逼逼也没人把你当哑巴啊,怎么一天到晚闲着没事喜欢嚼舌根子,净干些娘们干的事。”
赵硕缩着肩膀,全然没了刚才意气风发的样子。
严壹又瞪了后排男生一眼,男生低下头,慌乱地盯着桌面。
“小徐妹妹,好好考试。”严壹转向徐南好说道,不等后者有所反应,便假模假样地看了一眼时钟,夸张地说:“哎哟要考试了,我先回去了。”
走出教室与齐郁错身时还故意撞了撞他的肩,挤眉弄眼的。
“咱们年级第一也要加油哟。”
闹剧刚散没多久,两位老师就夹着水杯,拿着密封袋走进来。
预备铃响,分发试卷和草稿纸。
第一场是语文。
徐南好深吸一口气,却始终静不下心来,她看着试卷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只感觉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语文原本就是徐南好的强项,以往写完试卷的时候差不多还有半个小时,而今天她给作文画上句号时,居然还有五十多分钟。
她很明白,是在阅读上省去的时间,她根本没法集中精力去一字一句看文章写了什么。
她现在应该做的是回过头重新将阅读题再做一遍,但无论如何她都说服不了自己。
时间在流逝,每一秒都如坐针毡。
齐郁坐在最后一排。
身后是监考老师不停地踱步声。
每当他做完一道大题抬头时,徐南好的一举一动便清楚地落入他的眼底。
涂完答题卡,不需要检查,合上笔帽,他盯着墙上的时钟,看着分针秒针一圈圈地转。
终于,还有二十五分钟,可以提前交卷了。
教室依然很安静。
只有笔尖摩擦纸张的轻微沙沙声和偶尔翻动试卷的动静。
前排的女生终于坐不住,上交试卷和答题卡,收拾了文具提前离场。
大概半分钟后,最后一排的年级第一齐郁也交了卷。
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还有些发烫。
齐郁远远跟着,看见徐南好走出教学楼,直接在台阶下的花坛边坐下。
几颗四季常青的松树刚好替她遮挡住了部分炽热的光。
他停住脚步,站在教学楼室内扶梯的最后一级。
很奇怪的感觉。
阳光从正前方照过来,热气腾腾。
而背后陷在阴凉的楼梯间。
身体被一分为二,体验着“冰火两重天。”
此刻几乎还没有出考场的人。
像是单独为他们留出来的空间。
徐南好保持着那个姿势,许久没动,从背后只能看到她微低着头,露出耳后一截白皙的皮肤,细细的脖颈像是轻易就能捏碎一般。
齐郁渐渐没了耐性,抬脚打算朝徐南好走去。
但下一秒他就立马收回了脚。
徐南好把头埋进了双膝之间,瘦削的肩膀极隐忍地细微抖动着。
齐郁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晌,默默离开了。
徐南好觉得太丢脸了。
她居然没忍住,在学校哭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哭的,不是因为赵硕说的话让她觉得受了委屈,她只是很想爸爸了。
努力地去写试卷,眼前却都是爸爸笑着对她说:“我们好好这么听话,爸爸妈妈可是省了不少心”的画面。
只是年少的她并不知道这句话的珍贵,吐槽一句“老爸你真肉麻”就跑开了。
可对她说这句话的人,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这两年,她在夜里哭了一次又一次,枕头记录了她抹了无数遍的眼泪鼻涕。
以为已经接受了现实,已经把心底的伤口掩饰得很好。
其实都是她故作坚强。
纸糊的老虎,不堪一击罢了。
因为语文考试时间是从九点到十一点半,上午场结束后就可以放学了,所以今天的午休时间格外充裕。
徐南好顶着两个肿得像核桃的眼睛,连教室都没回,就直接出了校门。
56路坐两站到地铁口,下车转地铁,三十分钟车程,近十八站路,终点站北山陵园。
因为是工作日的中午,出行的人并不多。
离开Z市前各地铁线还未完工,回来时,地铁已运营无数次。
徐南好这段时间还来不及好好研究Z市扩建的地图,也没坐过几回地铁,连北山陵园也是和母亲回来的第二天去过一次。
她在不断上行下行的扶梯间绕昏了头,看了几遍贴在大理石柱子上的换乘指引,才坐上正确的线路。
地铁上冷气十足,与外面酷热相比较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冰凉的座椅只稀稀拉拉坐着少量乘客,徐南好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地铁在昏暗的轨道里平稳地行驶,偶尔窗外飞快闪过印着广告的霓虹灯牌,像黑夜里稍纵即逝的流星。
徐南好双肩抵在椅背上,想着心事。
脑袋昏昏沉沉的,不知不觉涌出一股倦意,她抱住双臂,在地铁轮子摩擦铁轨的声响中渐渐困顿地闭上眼睛。
“下一站,北山陵园。”
徐南好猛地睁开眼睛。
这一节车厢内,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孤零零的,她有一种虚拟的感觉,彷佛自己已经进入了时空隧道,整个世界都是虚幻的。
地铁门在机械女声的提醒中缓缓开启。
她孤身一人,走向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徐南好在墓园入口处买了一束小雏菊。
她并不知道爸爸喜欢什么的花,只是爸爸说过,好好喜欢的东西,爸爸也喜欢。
于是她就带了这束雏菊。
下午英语的开考时间是三点到五点,徐南好只需像平时上课一样在两点二十之间赶到即可。
但除去来回,留给她在陵园里和父亲说话的时间并不多。
她知道,这段时间本来应该在教室做考前复习会更好,但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内心,她被赵硕的一番话搅得心神不宁,她想来看看,她好孤单,好想念爸爸。
父亲出事的时候,她还小,只知道家里的顶梁柱没了,天塌了,夜夜哭得撕心裂肺。
后来慢慢懂事了些,隐约觉得事情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
她回Z市之前,这些猜测也得到了姑姑的证实。
父亲一生廉洁,若不是恪守本心,他们家早就靠那些不正规的手段走上阶级的跨越了,为什么突然会收那笔巨大的贿赂。
那天父亲原本是要送她们去机场的,临出门改了主意,要去自首。
而偏偏那么巧,车就在他去自首的路上失灵了。
徐南好不相信是巧合。
可是现在她一点头绪都没有,真相究竟是什么。
她呆呆地坐在石碑前,低声诉说着。
风轻轻吹动花瓣,像是在给她回应。
时间不早了,徐南好起身拍拍校服裤子上的灰,离开了墓地。
卡着时间小跑进学校,刚上楼梯,就碰到了一个男人。
徐南好乖乖叫了声:“陈叔叔。”
陈叔叔就是田茗茗口中的那个被齐郁气的脸都青了的校长。
按道理,徐南好应该叫他一声姑父。
不过那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儿了。
“不是下午还有考试吗,怎么现在才过来。”校长说。
徐南好一边实话实说:“我中午有事出去了一趟”,一边腹诽:“怎么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
其实陈叔叔是个很不错的人,除了有些严格,有些太在乎他母亲…
因为姑姑天性.爱自由,不喜欢被世俗束缚,所以和他在一起十年,一直没有要孩子。
陈叔叔的妈妈,也就是姑姑的前婆婆对此颇有微词,还有一次竟然质问姑姑既然不想生孩子,那结婚干什么,完全是耽误她儿子。
姑姑以为能得到陈叔叔的偏护,谁知陈叔叔一言不发。
也是那次,彻底伤透了姑姑的心。
她说:“那好吧,我不耽误他。”
于是在她三十四岁那年,和陈叔叔分开了,后来辗转几个城市旅游,最后在祖国边境Y省定居下来。
“行了,快回去准备考试吧。”陈校长说着。
徐南好刚松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转身,又听他犹豫了一下,问:“你姑姑…还好吗?”
徐南好这次回来转学,也是因为姑姑提前找陈叔叔帮忙,当初分开,陈叔叔其实很清楚并不是因为两个人感情破裂,实属双方各自退让的情况下做出的最合适的选择,这么多年心中仍觉得遗憾,所以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不然以她两年休学的经历,哪怕入学普通高中都困难,更别说全市排名数一数二的附中。
徐南好想了想,有些不忍心告诉他事实。
“姑姑她挺好的,开了一家民宿和小酒馆,很多旅客都会去捧场,生意很不错。她和一个比她小五岁的乐队主唱在一起,现在过得很自由开心。”
“这样啊…那挺好的。”
果然,徐南好在他脸上瞥见一丝落寞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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