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不住的心动

　　热闹沸腾的酒吧内。

　　发毒誓的游戏还在继续，且有愈演愈烈的迹象。
　　李文博玩开了，咋咋呼呼的一直叫唤，苏酒嫌弃的往后挪挪凳子，尽量远离这神/经/质的货。

　　中场休息时，李文博从人群中退出来，满地找水喝，苏酒就手递给他一罐没开封的啤酒。
　　他乐滋滋接过来，拉开拉环，仰头灌了一口，眼神四下瞄瞄，好奇的问，“卓烟呢。”
　　“走了”，苏酒懒洋洋的靠着椅背，手里拎着灌啤酒。
　　李文博这才低头看到他脚下那堆成小山的空瓶子。
　　一个人喝还能这么嗨。

　　他端着啤酒碰了下苏酒的，“苏妲己这人还那样，说走就走，联系方式也不留，再不济也得加上班里的微信群呀。不然又人间蒸发个十年，死了尸/首都不知道去哪找？”
　　他畅快的仰头喝了个精/光。

　　苏酒藏在睫毛下的眼眸暗了，他猛的起身，抬脚直往大门口走。
　　李文博由后喊，“喂，干什么去。”
　　云潇潇听到声音，隔着人海看了眼已经穿过长条桌的人的背影，眼里尽是痴迷。
　　苏酒没回头，摆手道，“内急。”
　　“…”
　　李文博自言自语，“厕所是那个方向吗？”

　　从正门口出来，苏酒没想到天会下起雨来，也顾不上回去取伞，急步走进绵绵的细雨里。出门是个小广场，上面没有人，他绕着酒吧转了一圈。

　　最后停在西边的拐角处。
　　眼前的一幕莫名的刺眼。

　　卓烟和赵斯年共打一把伞，正还在说说笑笑着。
　　而赵斯年这丫的居然穿着他的校服。
　　无名之火油然而生，他沉着脸走过去。

　　卓烟正笑着给赵斯年递了块薄荷糖，她平时润喉用的。

　　赵斯年一米八五的个子，眼睛看的高且远，他嘴里含着糖，余光准确无误的瞧见了来者不善的苏酒。
　　他侧过头，下巴一扬，“谁说二环堵了，我撕了他的嘴。”
　　“所以你就偷...我的…校服？”，苏酒冷着眼上下扫视他。
　　赵斯年“呲”一声，恍若不知，“奥，我说呢，谁没事把校服放我办公室里。”
　　边说边慢吞吞的脱校服外套，先脱掉一只袖子，之后换手拿伞，再脱另一只。

　　苏酒懒的再看他，微偏头，视线落在低着头，脚下踢着石子的卓烟身上。

　　他记得高一订校服时，有人替她报了个XL号，导致她穿的校服大的离谱，没人愿意同她换，再单独订一件小码的又不可能，出于好心，他偷偷跑去李文博爸爸的服装厂，承诺包李文博一个月的早餐，才做了件合身的给她，新的那件袖口是白底金丝线条的，不同与他们的纯蓝。
　　当年挺合身的，怎么现在看还有点大？

　　卓烟心不在焉的听着他们没涵养的对话，包里的手机震了下，她捞出来解锁。

　　是条微信信息。
　　沈猛：几点结束。
　　烟儿：刚结束，我一会儿自己回去。
　　沈猛：怎么不早说。
　　烟儿：临时的。
　　沈猛：等我五分钟。
　　她舌尖抵了下后牙槽，没在回复，摁灭屏幕放进包里。

　　一道沉稳的男声自头顶传来，“回来了？”
　　很普通的问候，不像久别重逢，更像唠家常。

　　赵斯年把校服披在苏酒身上，顺便把伞往苏酒这边移移，确定那话不是对自己说的后，他瞪着八卦的大眼睛，“你们认识？”

　　卓烟这才意识到刚才的话是对她说的，她稍稍仰起头，目光猝不及防撞进苏酒含着醉意的眼眸里，两个人挨的近，她都能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

　　老谋深算的赵斯年立马嗅出一丝人鬼情未了的味道。他识趣的把伞往苏酒肩上一扔，苏酒还来不及接，他已经走进雨幕，背影对着后面的两人，“老子内急。”
　　借口找的和苏酒如出一辙，不愧是从小玩到大的。

　　苏酒手忙脚乱的接住伞，纯蓝色的伞滑下来一截，抵住卓烟的头，她拿手撑着，唱了三首歌后的嗓子有些疲，“嗯。”

　　“什么时候回来的？”苏酒把伞举高，两人一个靠着墙，一个懒洋洋的撑着伞。
　　“一个星期前”

　　苏酒捞出烟盒，捏出一根叼在嘴里，手伸进裤兜摸打火机，没摸到，又在身上上上下下拍了个遍，仍没找到。卓烟低下头，从包里拿出打火机，一只手摁亮，一只手虚虚掩着，凑过去给他引燃。

　　苏酒勾唇，“为什么不来找我？”
　　卓烟莫名好笑，“咱俩又不熟。”
　　苏酒嘴角勾起一丝莫测的笑意，倏地头靠近卓烟，单手撑着墙，把卓烟框进他的手臂和墙中间。
　　他一挑眉，“不熟？”
　　卓烟依旧淡然，“嗯，不熟。”

　　三年的前后桌，说的话寥寥无几，能谈的上熟？
　　“忘了？”苏酒眯着眼，唇划过卓烟的脸颊，停在她的耳唇处，小声说，“要不要我帮你恢复记忆。”

　　他错乱的气息喷在卓烟的脖颈处，温热中夹着丝丝酒香，她不自觉的皱皱眉，双手抵在他胸前，用力推。
　　苏酒不为所动，哑着声道，“跟我走”。

　　这暧昧的话像条引子，牵着人往龌龊的方向想，两个人已经是二八芳华的成年人，其中暗含的信号彼此都清楚。

　　卓烟抿了下唇，懒得理他。
　　苏酒微垂的眼神落在卓烟极为可口的红唇上，脑子一顿，唇就沿着原路返回，堪堪停在卓烟的唇前，眼看就要亲上来，卓烟眼疾手快，用中指挡住。视线掠过苏酒看向他身后。

　　沈猛正从马路对面快步走来。

　　卓烟下巴一点，淡声，“我男朋友来了，下次吧。”

　　苏酒撑着墙的手臂落在伞外面，手肘至袖口湿了一圈，指尖的烟被雨水打湿，他还没来的及吸一口，星火已经熄灭。

　　她那句话轻飘飘的，把他的脸打的好响。既然如此，他还客气什么，还要什么脸。

　　卓烟蹭着墙往一边挪挪，准备再重复一遍，“我男朋友…”
　　“就那个老头？”苏酒近乎嘲讽的打断她。

　　卓烟蹙起眉，转个身从他怀里挣脱，跑进雨幕里，邪心又起，猛的推了他一把。
　　这回苏酒倒是有了不同动作，他跟个天鹅似得旋转一百八十度，后背靠在了墙面上，雨水沿着他的头发一路滑到衬衣领口。

　　沈猛已经走近，卓烟往前快走一步想迎上去，却被苏酒拉住，他把手机递过去，“留个电话。”
　　卓烟充耳不闻，甩开他，顺势勾住沈猛的胳膊，笑着说，“来了。”
　　声音跟甜一点也不搭边，像被纱布磨过一样，晦涩暗哑。

　　沈猛蔑一眼苏酒，转而看向卓烟，眉头紧皱，语气谈不上和善，“被人缠上了？”
　　不待卓烟说话，苏酒扯开黑色领带抛在地上，后背用劲贴着墙面，眼珠被黑密的睫毛挡了一半，扯开嘴角的过程像电影里慢放的镜头，“不介绍介绍？”
　　卓烟大大方方的侧头对上沈猛，“高中同学，苏酒。”，后转向苏酒，“我男朋友，沈猛。”
　　身份简洁明了，一语定乾坤。

　　沈猛个子一米八，平头，和卓烟同龄，长相是很男人的那种，鼻挺眼阔，侧脸线条流畅刚毅，苏酒看清时，眼底闪过一抹异样，还有点莫名的焦躁。
　　与想象的老头差的有点远。
　　沈猛伸手，礼貌道，“你好。”
　　苏酒好气的别过脸，不过还是伸过手回握一下，很快又收了回来。
　　他下巴轻扬，提议道，“里面喝一杯。”
　　“改天吧。”卓烟横空拦住。
　　苏酒松开衬衣顶上的扣子，流里流气的，“怎么？着急回家办事？”
　　这禽兽样与记忆中的人找不到一个重合点。

　　卓烟懒得与他周旋，勾着沈猛往前走，走了几步似想起什么，回过头道，“我回来的事，别告诉崔老师。”

　　苏酒冷笑，“怕了？怕让她失望？”

　　一句话戳破卓烟的内心，崔老师是她的授业恩师，在那个晦涩阴暗的高中时期，给了她极大的肯定与关怀，生活上更是把她当女儿一样对待。

　　从她妈那缺失的爱，她在崔老师身上都找到了。曾有那么一段时间，她羡慕嫉妒着苏酒，有那么好的妈妈、那么美满的家庭、那么完美的成绩。老天太不公平，怎么可以把所有好的都给同一个人。

　　想到这，她气急败坏的回头瞪了眼苏酒，拉着沈猛继续往前走，这次再没回头。
　　隔了几米远，苏酒醉意阑珊的跟个孩子一样喊，“就告诉…”
　　像吃不到糖的小孩在跟大人闹脾气。

　　沈猛听到后，头微偏靠近卓烟，小声道，“你这同学几岁了？怎么跟个小孩一样？”

　　两个人刚才的互动，他看在眼里，却不多问。关于卓烟的一切，她不说他就当不知道。这是他们相处以来不成文的规定。
　　不过，这是卓烟第一次以男朋友的身份把他介绍给她的朋友，看样子赌气的成分居多，他不反驳顺着她的意思来，也算是对她的一种保护。
　　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他们其实更像亲人，别的越界的情愫从来没有过。

　　卓烟但笑不语。
　　等坐上机车才问，“摘到向日葵了吗？”
　　沈猛带上头盔，“嗯，明天七点，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卓烟背对着他点头。

　　-

　　阴雨天持续到了第二天，沈猛来接她的时候，小雨变成了中雨，她撑着伞站在路边，连续打了四五个喷嚏。

　　沈猛在打车软件上预约了辆快车，他指挥司机掉头，车子停在卓烟面前，她收了伞坐进去，紧接着又打了个喷嚏。

　　沈猛接过她的伞问，“感冒了？”
　　卓烟摇摇头，“没有，天气骤变，鼻子就过敏。”
　　沈猛转头望向窗外，轻叹道，“跟桑桑真像。”

　　卓烟拿纸巾蹭蹭鼻子，黢黑的眼珠藏在睫毛下，眨了眨，不再言语。

　　车子沿着盘山公路一路开到山脚下，离墓地还有一段距离，雨势渐渐变大，前方的路面看起来坑坑洼洼的很不好走，司机在路边停下，说什么也不敢冒险的往前开。

　　他们不得不下车步行一段。
　　到山上时，两个人的鞋子、裤脚沾满了褐色的泥水。

　　连绵的青山笼罩在雨雾里，放眼望去，山里的白昼比城市里暗了许多，早晨八点看起来像晚上八点。

　　两个人各打一把伞，快到山顶时，停在第六座墓前。沈猛蹲下来把黄灿灿的向日葵摆在墓碑前，手伸过去用袖子擦掉照片上的泥。

　　少女灿烂的笑脸露出来，或许是生活在一起的时间久了，眉宇间竟与卓烟有三分像。
　　卓烟屈膝蹲下来，与照片中的人对视。

　　桑桑之墓。
　　夫沈猛泣立。

　　她一下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

　　自高中毕业离家后，她辗转过很多城市，最后决定在G市定居是因为桑桑和沈猛。

　　在G市初遇桑桑和沈猛时，她正在天桥上卖唱，当时她兜里揣着十块钱，连去往下个城市的车票都买不起。恰好，桑桑路过不经意的顿足，便一眼相中了她。如同赵斯年一样。

　　可哪有那么多一眼相中，不过是一个人的一句歌刚好呼应了另一个人的心情罢了。

　　后来桑桑提议与她弄个组合，一块在酒吧驻唱。那会儿桑桑在中文路上已经小有名气，而她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事实证明，桑桑的提议是睿智的，她俩不管从形象还是从音色都特别像，组CP的可看点很高。

　　那会儿她还不是烟酒嗓，是很普通的甜音，她负责唱，桑桑负责调气氛。不过两年，他们就熬出了头，光五百人的粉丝群就有26个，在中文区可算家喻户晓人尽皆知，各种公司机构的剪彩、年会都能看到她们的影子。

　　不幸的是，一次演出完毕，回程途中遇上跟车的私生饭，两辆车一前一后互不相让，恰逢暴雨，司机瞧不清路况，一下子撞上一辆后车厢装满煤正横穿马路的大货车。

　　之后，桑桑走了，她伤了声带、断了两根肋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沈猛不在车上。

　　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桑桑和沈猛同在北城的孤儿院长大，在立墓时，沈猛执意要带桑桑回来，所以两年前，她回过一次北城。

　　她抹去眼角的泪。
　　桑，我们相依为命了六年，我想你了。

　　沈猛眼睛凝视墓碑好一会儿，后忽然转身对卓烟说，“我们结婚吧。”
　　“…”

　　两个人都蹲着，各自打自己的伞。雨水顺着伞沿噼里啪啦的落下。

　　“沈猛，当着桑桑的面，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卓烟恼了。
　　她不信沈猛会变心，可她挡不住沈猛把她认成桑桑。

　　沈猛眼神异常坚定，“圈里都在传你的闲言碎语，话不好听，我想给你个名分，堵住那些人的嘴。以前桑桑最疼你，看不得你受一点委屈。我不想到了九泉，没法给她交代。我怎么说？小烟儿被外人非议了一辈子，我却干看着，是个男人都做不到。”

　　卓烟怔怔的看着他。

　　“不着急，等我从敦煌回来，你再答复我。”沈猛起身，手指留恋的摩挲墓碑。
　　卓烟跟着站起来，心里有些惊讶，“你要去敦煌？”
　　她从没听他提起过。
　　沈猛深沉的看了她一眼，“嗯，开摩托车去，大概要一个月。这段时间我不能接你，你暂时停工吧。等我回来，再开工。”
　　“什么时候走？”卓烟问。
　　沈猛：“下了山就走”
　　“...”

　　卓烟缓慢转动身子背对沈猛，站在山顶上向下俯视，她之所以会答应来北城，还有一个原因，想让沈猛从桑桑死亡的阴影里走出来，想他放下，想他开心一点。
　　虽然北城亦是个伤心地，但比G市强了百倍。

　　她的视线所到之处，有两辆黑色奔驰顺着弯弯曲曲的山路驶上来。
　　好像两车交汇时，停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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