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雾起时

　　“你看看！看你把他弄的！都哭了！”

　　老幺瞪了瞪眼——自己没哭呀……

　　老晋媳妇儿赶忙递个眼色过去，要他不做声。

　　她最清楚老大那臭脾气，吃软不吃硬，要硬来，他跟你死扛，要软软地捅他一捅，再顺势推他一推，他就柔藤顺蔓了。

　　这不，一听老幺让他弄哭了，他心上过不去了，咕哝一句：“行啦行啦！晚上带他看社火还不成吗？！”

　　看看，一会儿工夫就成“烂面条”了吧！

　　老晋媳妇儿知道火候到了，该收手，就点他脑袋说：“带去你可得顾好了啊，少根头发回来老娘仔仔细细地‘料理’你！”

　　“知道啦！”老大答得瓮声瓮气，满不情愿。也是，这闷还没解，活儿倒揽上了！

　　你想啊，老大是那种吃亏当享福的人么，他不过是敛敛，等风头过去，照样逗！

　　他吃过夜饭，就按约带上老幺出门，朝屋里喊一声：“娘，我们先过去啦！”

　　也不管里头听见没有，人就颠颠跑了，老幺在后头撵得好生辛苦，苦也不叫，就这么愣头愣脑地撵，撵到勉强齐头了，脚后跟上已起了串水泡。唉，老幺也可怜，老大这粗心粗肺的，哪里晓得这些，还嫌他慢，拖起他就走。老幺咬紧牙关跟上，好容易到了看社火的集上，人已满坑满谷，五岁的孩子，只好看人家脊梁罢了。

　　老大这边呢，正蹿得如鱼得水，他是“人来疯”，人越挤他越舒服，一路上净冲着人多的地方去，等蹿过了瘾，想到老幺了，一回头却发现老幺没在自个儿手上——霍呀！那个汗哪！吓的！

　　赶紧倒回去找，找了好长好长一段，才在靠集外边的一棵树下找着了眼神飘忽不定的老幺。呼！大松一口气。他这气一松呀，损招儿又上来啦。

　　嗯……先把脸蒙上一半，再把声儿沉下点儿，迈个螃蟹步摇上去：“小子啊！这树是我家的，你站这儿就得给钱呀！也不要你多的，两个大子儿！拿来吧！”

　　“……”老幺转过去了，没理他。

　　嘿！不理我呀！敢情是我这口气不够恶？嗯……那再添点儿！

　　“小子！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要么就拿两个大子儿来，要么就卸你一条大髋！”

　　“……”老幺还是不理他。要问为什么呢，道理其实简单极了——老幺那张脸，雌雄不辨，除非是年长日久一锅吃饭一铺睡觉的，不然，第一面就认出他是小子几乎没可能。再说了，哪家土匪那么窝囊，劫个五岁小孩儿？！劫财才劫两个大子儿，他吃饱了撑的吧！加上老幺是老大抱大的，他粘在老大身边最多，说难听点儿，烧成灰都认得了，装还有用么？！

　　老大一看，得，人家也不上当啊，就灰溜溜摘了围脖，走过去牵老幺。牵到卖药糖的小车前边买了两串药糖，又牵到米饼铺子里买了两块米饼，再牵到羊肉串摊子上买了几串羊肉串……

　　这是干嘛？封口费啊！等会儿老晋媳妇儿带着后头那帮小的过来看社火，老幺一告，那还有太平日子过么！不拘多少，先买上，反正吃人嘴短，谅他也不好告，咳，这些花花绿绿的吃食，拿在手上不也是“证据”吗，证明自己没亏待他呀！

　　买吧买吧，老大一个月学徒的钱就底朝天了，老大心里这个痛啊！他还不好意思说，还得笑眯眯地问老幺：“再来点儿吧？”

　　现世报！

　　老幺摇头，低头想了半晌，才说：“哥，我看不见……”

　　看不见？！是哇！五岁那么大点儿，净看人墙了！

　　老大把老幺举起来，架到自个儿脖颈上骑着，然后带着他转，直转到腿肚子抽筋脖颈子酸，还不能抱怨，只能在心里赌咒：“老子下回要让你骑——老子就不是人！是乌龟！王八！鳖！”

　　得了吧，都一路货色。你乌□□王八脑鳖脖子，他不骑你骑谁去？！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