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雾起时

　　老三还好拿这雌雄不辨做活儿。她把老幺那头黑里泛黄的毛绑成两个“小揪揪”，偷些老晋媳妇儿的花面给他抹上，扮新娘过家家。

　　老大那会儿也十五了，书读不进，刚进了个染坊学徒（可惜了了老晋花大价钱起的那个名字，有道明君没辅上，他辅染坊掌柜的去了！），正经玩意儿没学上几手，瞎掺和倒学上了，从染坊回来，见了扮做新娘的老幺，“嘿嘿”一乐，鼻子插葱，他装象啦：“哟喝！是那么回事儿哎！来来来！跟哥拜个堂，也不枉哥辛苦一场！”

　　老幺小啊，大的怎么说就怎么做呗。

　　就看老三做司仪，老四做陪嫁丫头，搀扶着老幺过来，和老大并排站。

　　老三吆喝：“一拜天地！”，再吆喝：“二拜高堂！”，还吆喝：“夫妻对拜！”，最后吆喝：“送入洞房！”

　　老大与老幺还真就应着吆喝，正正经经地三跪九叩，拜了天地，入了“洞房”。

　　别看老大这时候笑得欢，过个十来年他就明白了——人这辈子得犯好多错，有些能挽，有些挽不来。这挽不来的死也不要犯哪！

　　他手眼不通天，哪儿明白去？！

　　不仅不明白，还发懵，跟个老色坯似的拿只咸猪手去捏人老幺的脸，把好端端一张粉面揉成一团，然后他“嘿嘿”乐这解闷。老大就好这个。他好这个也不是没有因由的——在染坊学徒，得看人脸色呀，挨骂遭打是常事，受了气闷在心里，不解多难受呀！就指着逗逗老幺解呢！

　　比如说吧，老幺爱吃药糖，可家里不富裕，一年也吃不上几回，逢推车的小贩在门外一喊：“药糖！药糖！豆蔻、砂仁儿、薄荷、凉姜……”。老幺的蓝眼就虚了，一下一下瞧着门外，虚虚的眼倒映着小贩扮得花里胡哨的车……

　　要是让老大赶上了，他一准拿一个大子儿蹦出去买几枝，二、三、四，一人一枝，单单不给老幺。不但不给，他还举着蹲到老幺面前吃，边吃还边吧唧嘴：“哎！口儿甜哪！”（其实还是有老幺的份儿的，只不过他背在身后藏着，等逗够了再拿出来）

　　耍个五岁的孩儿！这缺老德的东西！天上咋不落道雷劈了他？！

　　老幺也是顶骨气的了，一点点把虚了的眼实回来，默默退到一边，任老大在那儿耍猴戏瞎蹦跶。许是老大这手缺德缺到家了，正碰上老晋媳妇儿从里屋出来，抬脚就踹他屁股：“行啊！在外头你是蝎虎子拜北斗——提溜货！在家你倒小河鱼赶集——充大甲鱼啦！你个死臭虫！欺负家里老幺？！”

　　老晋媳妇儿一壁骂一壁从老大手上夺下药糖，塞给老幺，先给他个金光闪闪的笑，再附在他耳朵边悄声说：“看娘整治他！”

　　“你看看！看你把他弄的！都哭了！”

　　老幺瞪了瞪眼——自己没哭呀……

　　老晋媳妇儿赶忙递个眼色过去，要他不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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