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永远的青涩少年

　　盛夏，蝉声聒噪得让人心烦。
　　喻桐费力地拖着一个半人高的行李箱挪到家门口。楼下，父母和搬运公司的员工还在不断地将家具一件一件地从卡车上卸下来。烈日炎炎，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顾不上楼梯间地板的干净程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吱----”对面的门开了，走出一位大约三十五六岁的女人，尽管不再年轻，但可以看出，她很美丽，且保养得很好。
　　“你是新邻居吗？漂亮的小姑娘。”她见喻桐坐在楼梯上，热情地问道。
　　“恩。”喻桐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又觉得坐着说话不太礼貌，连忙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我叫喻桐，恩，比喻的喻，梧桐的桐。”
　　“喻----桐----？”她念了一遍，惊喜地一拍手，“多美的名字啊！”
　　喻桐的脸“腾”地红了，“那阿姨您----”
　　“哦，我姓林，叫我林姨就好了。”林姨笑着摸了摸喻桐的头发，“你真可爱呢，以后常来林姨家玩啊！林姨有个儿子，只比你大一点点，你等一下----”
　　喻桐来不及阻止，林姨就轻快地跑进房间，拉着她儿子出来了。
　　她细细打量着这个比她大“一点点”的男孩，剃着极短的寸板，脸上的线条冷峻，剑眉斜飞入鬓，薄唇显得冷酷，绝情，身材比例完美得像是米开朗琪罗刀下的绝美雕像。她注意到了，他的眼睛，美得不可方物。
　　浩瀚深邃，灿若星辰。
　　但此刻，这一双美目中写满了抗拒，眼底的寒气微微，让她感到一阵逼人的恐惧。
　　“你们好好相处哦，我要去楼下超市采购～”林姨又迈着轻快的步子下楼去了。
　　喻桐有点窘，说话也结结巴巴：“那，那个，我叫喻桐，十二岁。你----”后面的话消失在重重的关门声中，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尴尬，委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愣是憋住了没让它流下来。
　　直到父母抬着家具走上来，喻桐的心情依旧很低落。
　　“桐桐宝贝，你怎么了？”喻夫人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她的声音闷闷的，听不出情绪。
　　“先前我在楼下碰到了新邻居，就聊了一会儿。”喻夫人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然后发现我们的性格比较合拍，已经约好下午一起去逛街了，桐桐宝贝你要一起吗？”
　　“哦。”

　　下午再见到林姨的时候，喻桐简直想遁地逃走，早上甩她脸色的家伙也出来了，插着耳机，反扣着一顶黑色鸭舌帽。
　　“真是的，穿一身黑也不嫌热。”喻桐难得的毒舌了一下。
　　林姨见两人不搭话，就猜到自己儿子对小姑娘不友好，便笑着介绍：“这是我儿子，亦笙，戚亦笙。”
　　戚亦笙单手摘下一侧耳机，向喻夫人微微颔首：“阿姨好。”然后又戴上耳机，直接无视了喻桐。
　　一时间，场面十分尴尬，最后还是林姨打了圆场：“桐桐，你别介意，亦笙他就是这样，你的年龄......”
　　“十二岁。”她轻声回答，这模样落到长辈的眼里，乖巧可爱得不行。
　　“哦，十二岁，比我们亦笙还小一岁呢！”林姨显然很喜欢喻桐，“对了，我听你妈说你也在北淮读书？”
　　“嗯，初一。”
　　“太好了，以后可以跟亦笙一起啊！”
　　“......”
　　“就这么说定了，今晚来我家吃饭啊！”

　　尽管跟林姨一家相处得不错，就连一向严肃的戚伯伯也对她疼爱有加，但戚亦笙对喻桐，就是没有好感。
　　这种厌恶在上学之路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喂，戚亦笙，你是木头做的吗？！”喻桐在他身后拼命蹬着自行车，连说话都有些微微喘息。
　　“闭嘴。”戚亦笙插着耳机练习听力，被她吵得一个头两个大。
　　但她依旧喋喋不休，直到他在前方停下车，伸着一条长腿撑着地面，侧过脸，清冷的眸注视着她，她才会住口，扑闪着无辜的大眼睛，仿佛刚才聒噪的不是她。他只好利落地收回长腿，转眼消失在街角。
　　喻桐惊愕地睁大眼，复又吃力地蹬着车，努力跟上他的步伐。
　　“大家好，我叫喻桐，比喻的喻，梧桐的桐，希望和大家相处愉快。”讲台上，她落落大方地介绍着自己，漂亮的女孩到哪里都很吸睛，于是不可避免地，她收获了一大波人的惊呼。
　　她的位置在窗边，刚好能看见，楼外的梧桐和香樟，以及大半个操场。同桌是个可爱善良的女生，叫苏小羽，见喻桐一直看着窗外，就忍不住八卦起来：“你在看哪个帅哥啊？”
　　喻桐不解地望着她，她更来劲了：“你才来北淮中学，对这儿不熟悉，你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咱们学校的篮球场，每天都有篮球队的人来训练，篮球队的队长叫戚亦笙，在初二，虽然在篮球队里算小的，但那颜值，那身材，那技术，啧啧啧......”
　　苏小羽还在犯花痴，喻桐却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戚亦笙？
　　“呐，今天放学后，我们去看篮球队训练吧？”苏小羽的理智回来后，热情地发出邀请。
　　“好啊。”喻桐爽快地答应，但又怕别人觉得自己是在刻意等待这个机会，便补充了一句，“正好我也挺喜欢篮球的。”
　　“你这个理由，真是......”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苏小羽迫不及待地拉上喻桐向操场狂奔。当她们到达篮球场的时候，戚亦笙正好抢到球，线条优美的手臂看似慵懒地抬起，将球一抛，投了一个漂亮的半场，最后----空心入篮！
　　“啊！！！！！”苏小羽激动地尖叫，喻桐略显嫌弃地捂住耳朵，悄悄往旁边挪了挪。
　　“喻桐快看，那是我哥！帅吧？”
　　她顺着苏小羽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不可避免的，她看见了戚亦笙。一头利落的寸板显得格外干净、帅气，额角的汗从脸颊滑落，沿着精致性感的锁骨不断向下，在一群高中生里却不显他矮，一双剑眉此刻正写着喜悦，甚至那一向薄情的唇，也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她从来没见过他笑，亦不知他笑起来竟是如此好看，周围的世界在那一瞬消了颜色，只剩下他那乌云遮不住的溢彩流光。
　　“哎，哥！”苏小羽挥手。喻桐却仿佛没听见，她只看到他向她走来，走来，最后站定在她面前。
　　“哥，这是我同学，喻桐！”苏小羽热情地介绍着。
　　“你好，我叫苏部。”苏部礼貌地向喻桐问好。
　　“哦，喻桐。”她木然地回应，眼神往地上瞟。
　　戚亦笙低下头，看着喻桐，突然觉得她好矮。明明只比他小了一岁，却矮了他一个头不止，而且好瘦，他甚至觉得他只用一只手就能将她抱起来。
　　脑子里是这么想的，可从嘴里说出来就是另一番光景：“喻桐，怎么哪哪都有你。”
　　“你真的很烦。”
　　他转身离开，走向车棚，喻桐还愣在原地，一脸震惊。
　　“那个，亦笙就是这样，他并不是在针对你。”苏部尴尬地开口解释，却看见喻桐慢慢地蹲了下去，抖着肩膀，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桐桐你怎么哭了？是因为戚亦笙吗？”苏小羽担忧地搂住喻桐的肩膀。她摇头，止住了哭声，“没事，只是心里面突然很难受。我先回去了。”
　　她顾不上身后苏小羽的呼喊，步子越迈越大，眼泪却如大雨磅礴，打湿了她的衣襟。
　　戚亦笙骑着车，刚好撞见这一幕，“真是个麻烦精。”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向喻桐扔去，刚好落在她脚边。
　　喻桐疑惑地弯腰捡起，往四周望去，发现了他远远离去的背影。
　　这是他的么？
　　她将纸巾小心地放到口袋里，轻声说：“谢谢你，戚亦笙。”
　　回应她的是落叶打着旋路过的沙哑。

　　当喻桐回到家，正要打开家门的时候，隐约听见对面有吵闹声。她立刻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对面的动静。
　　“砰！”
　　戚亦笙猛地推开门，门撞到水泥墙上发出震耳的噪声。喻桐呆呆的看着他气冲冲地下楼，带着一身戾气。
　　“你滚！别再让我看见你！”门内，戚伯伯还在怒吼，林姨小声安抚着。她看了看怒气冲天的戚伯伯，再看向那个冰冷决绝的背影，隐隐有些担心起来。
　　鬼使神差地，她收回了开门的手，转身向他离开的方向追去。
　　戚亦笙独自坐在花坛旁的长椅上，正仰头灌着一瓶矿泉水。少年仰头时喉结上下滚动，这大概是他最迷人的地方。
　　喻桐默默坐到长椅的另一侧，他看见她，起身，欲离开。
　　“喂。”她连忙开口，“你就那么不待见我？”
　　待他不耐烦地回头，她反倒不知所措，手在宽大的校服口袋里搜索了好一阵才攥住了那包纸巾，塞到他手里。
　　“那、那啥，这包纸巾，我还没用过。”喻桐支支吾吾地别过头去，戚亦笙觉得好笑：“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那个，”她眼一闭，心一横，“你要是想哭的话，也好有纸来擦一下，免得......”
　　他有些意外，看着眼前这个娇小的少女，橙黄色的夕阳镀在她脸廓，像浸了蜜一样甜美好看。
　　其实没有那么烦呢。他心想。
　　“谢了。”戚亦笙难得的语气温柔，正欲将纸巾塞进裤兜。
　　“哎等等！”喻桐情急之下抓住了他的手腕，戚亦笙挑眉，看着她拽住他的那只手。她慌忙撤离，脸微微发红。“你现在心情好了些的话，可不可以......嗯，把那包纸......还给我？”
　　他微愣，随即忍不住漾开了笑容，喻桐的脸更红了，嘀咕着：“本来就该还给我，送别人的东西哪有送回来的道理。”
　　戚亦笙无奈地抿紧唇，默不作声地将纸巾塞回她的兜里，转身往楼上走去。
　　“你不生气了啊？”她连忙追上，跟着他走进了楼道。
　　“心情好了些，勉为其难地去和老爷子道个歉。”他的声音明显有了温度，她的嘴角也情不自禁地扬起好看的弧度。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这次对话，竟让自己高兴了一整夜。不知是因为两人关系有所缓和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不管怎么样，想到自己以后有机会与他并肩，或正大光明地为他鼓掌欢呼，她的心里就像是住进了一只喜鹊，快乐得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