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

　　瑶步是一种毒，有色有嗅，却叫人防不胜防。
　　色如烟，是那种每个人都会见到的烟，点灯的时候，烧柴的时候，甚至混在炊烟里，用最温暖的颜色夺去性命。
　　嗅如兰，是那种每个人都会喜欢的香，混在脂粉里，染在笔墨间，甚至就是邻家女的香囊，用最美的香气杀人。
　　既是妖艳至极的香粉，又是春宵一刻的良药，瑶步甚至还是一种药，用来解瑶步的最佳解药。
　　可死在瑶步身上的却总比获益的多。唐门的前三把手唐璧就因为解毒算错了量而一命呜呼，天山的上任掌门因为被人下了瑶步而自尽瑶池，武当七剑被瑶步杀了一个伤了一个……即使名门正派折损了这么多人在这毒药上面，却还是有人想方设法的得到它。
　　名门正派，不过尔尔。——纳兰星夜的评价。

　　李二正在切猪肉，他昨天宰了一只猪，卖了大半，剩下的两斤肉想给妻子补补，她快生了。那猪肉上还有点血，李二去洗的时候闻到一股火药味，还没回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地上还留着那两斤肉，艳红艳红地沾满了血。
　　何大还在算帐，他刚才做了笔大买卖，百两黄金的生意，对于他来说是破天荒的事情，他想可以再去进点其他货，再让自己的孩子好好快乐下。然后他闻到一股奇妙的兰香，还未来得及看，就再也看不见了。
　　地上摔落着算盘。
　　刘五正准备回家，他三天前才讨了媳妇，干完活捡到一只银簪，他想送给妻子，他们认识这么久，他从来没送过一样值钱的物件。打开家门，妻子不在家，他很奇怪，忽然听到惨叫声，他急忙冲进屋子，却没有迈出第二步。
　　地上滚着染血的簪子。

　　“上官封宁，这螃蟹可还不错，不要浪费了那小子的心意。”一柄汤匙伴随着话音直直砸向谈笑。
　　“不错。”上官封宁优雅地放下手上吃蟹用的小银勺，“这季节能找来这么肥的螃蟹，真难为他了。”
　　“那小子活该。”叶笙和柳月韵异口同声，柳月韵唤婢女端来洗手的菊花水，“林奕那小鬼，莽撞成这样，活该被欺负。”
　　林奕不止飞了一只汤匙，可直到他手上再也没能拿来做暗器的汤匙时，也没人说他一句好话。
　　“上官封宁，下次我亲自弄几只给你尝尝，这当季的螃蟹可是美味多了。”谈笑拍拍上官封宁的肩，顺手又接过一个杯子。
　　“林少侠也过来坐吧。”上官封宁对谈笑笑笑，转头招呼林奕，“我们这里也没什么需要麻烦你的。”林奕投给他感激的一眼，坐在叶笙下首。
　　“唉，小奕你还真是没有规矩。”叶笙感叹，朝谈笑眨了眨眼，“公孙遥也要来啊……”他悠悠地补充道。
　　林奕几乎是从位子上弹起来的，坐到了上官封宁左侧。
　　“这小子一直当公孙遥是他师兄的死对头，每次找茬都被反过来整。”谈笑明显幸灾乐祸，“可惜到现在还转不过弯来。”
　　上官封宁了然地笑，发现林奕似乎紧张起来。顺着他的目光，并不意外地看到了没有易容的公孙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正坐在叶笙边上。
　　“林奕的螃蟹？”伸手取了一只，“月韵说的没错，还欠火候。”叶笙被自己呛到了，柳月韵帮他顺气，三个人都无视竖了毛的林奕。柳月韵的一双妙目盯着公孙遥手里的螃蟹，似乎觉得它比公孙遥还好看。
　　“谈笑，可有听说最近很热闹？”银制的小勺还在手里，公孙遥转向谈笑。
　　“啊……”
　　“那几户被莫名其妙杀了全家的？”柳月韵若有所思，“难道还没找到凶手？”
　　谈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眼中露出好奇的表情。“不是莫名其妙，是被拿来试刀的，至于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干的，就要问你家公孙了。”
　　“不是被刀杀的，是被杀了后再划上一刀。”公孙遥的话让叶笙也来了兴趣，他放下手中的酒杯，饶有兴趣地看着公孙遥，“而且，有人给了我这个。”
　　那是一枚银针，本来应是不起眼之极的东西，可这枚银针针尾弯成一个星形，雕有精巧的兰纹，尖端泛黑。
　　“纳兰验了尸？”
　　“纳兰又验了一次。”公孙遥好笑地看到林奕在听到纳兰这个名字时的兴奋，这世上能被拿来说的纳兰只有一个，纳兰星夜，林奕这么兴奋也不奇怪，他正是因为纳兰的关系才才能做了叶笙的师弟，“他说他还有事，不来扫兴了。”林奕的脸马上塌了下去。
　　“上官封宁，你可知道瑶步？”
　　“略知一二。”瞬间露出惊讶的表情，“难道，有人用了瑶步？”叶笙在一边小声说“真浪费”，谈笑嘀咕着“奢侈”，上官封宁不置可否地扫了两人一眼，“听说这种毒药十分难得，既是香料，又是春药，到处有人号称得到了瑶步，但往往只会惹来杀身之祸。不过在下并未见过有人使用。”
　　“因为瑶步每五年才能制得一小瓶。”柳月韵微微笑了，“正巧，我也有解药。”林奕神色复杂地看着柳月韵，谈笑若有所思地对上公孙遥，突然两人大笑。
　　“月韵，你带着林奕先回去。”
　　“叶师兄！”被叶笙瞪了一眼，“我明白了。”底下头，林奕跟在柳月韵的身后，走出水榭小楼。待两人走远了，公孙遥道：“那本是我送给月韵的嫁妆。”
　　叶笙挑眉，细长的凤眼露出挑衅的神色。“怎么，终于舍得把她嫁了？”
　　“以防万一。”
　　“噗”一口茶从谈笑嘴里喷出来，缓了缓，开口问道：“就现在知道的有哪几家有瑶步？”
　　“蜀中唐门应该没有，那么，池家？”
　　“池家自诩名门，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而且，池家的瑶步据说在几日前就被盗了。”声音里带着笑意，一道人影落在树下，漫步走来。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肩上，左衽，长长的墨蓝色衣襟下摆绣着皎洁的兰花。
　　“谁能在池家进退自如？”与其说是问题，还不如说是惊呼。
　　纳兰星夜看着谈笑，微笑。
　　“果然是个天大的麻烦。”也是，哪里还有人会在池家出入自由，还有谁会闲得无聊去偷池家的瑶步。谈笑苦恼地眨眨眼，纳兰星夜还没有消失。谈笑一直麻烦不少，被当作冤大头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只是这个池家，谈笑一点也不想去惹。
　　上官封宁同情地看着谈笑，摇摇头。“这人才是个大麻烦。”要不是个大麻烦，哪里会被那么多麻烦盯上？
　　谈笑无奈地摸摸鼻子，开口：“上官封宁，你要是现在把我送出去，大概能换几两银子。”上官封宁哈哈一笑：“真可惜，我还不缺钱。不过，”语调一转，露出一个不能说是多么善良的笑容，“要是这钱你给我，我倒是不介意做次苦工。”
　　谈笑一时愣住，即刻和上官封宁相视而笑，笑得前仰后合，江湖里所有人都知道上官封宁是谈笑的朋友，上官封宁又怎会卖了谈笑？
　　公孙遥和叶笙看着纳兰星夜，也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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