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此时月

　　“千月你知道么，这些本不该我们来遭受的。”
　　“这是我们的命，从我们被主人带回来起，我们的命，我们的生活，我们的一切都该由他来做主。”
　　“我们总共十人，如今剩下七人，你真以为是他们在执行任务中被杀了么?告诉你，是主子的命令，是穆冥和子夜亲自动的手。”
　　“他们，背叛了主子？”
　　“不，只因为，他们不够强。”
　　“以若......以若！”千月从梦中惊醒，冷汗早已打湿了大半个枕头，四肢也冰凉僵劲，空气烦闷，四周一片寂静，只能听见一颗心脏怦怦直跳，像是要从千月的胸腔中跳出来。千月披上外套，走到向窗边，慢慢打开了窗户，窗外又纷然飘起了雪花。天气真是多变，前儿个还已经积雪渐融，今晚又下了雪。冷空气和着冬风吹进来，吹走了空气中的烦闷，让千月一颗急剧跳动的心脏也慢慢平歇。只是脑海里却还是想着梦中的场景，想着以若说的话。
　　“你以为遵守主人的命令就可以活下去了么？一个工具而已，就算已经被用了十年，什么时候看不顺眼了还是可以随时抛弃，不，他不会这么好心，他会毁掉，亲手毁掉。”
　　千月看了看枕下的匕首，匕首朝外方便自己随时拔出，从记事以来，自己从来都是睡着觉手握着匕首的。窗外的雪花在冬风中时而浮起，时而飘下。

　　清晨，倚江楼内却早已经人声鼎沸。窗边，寂语幽怨地看着乾嗣言。
　　“这大清早的，你干嘛老盯着我看，你公子我脸上开花了么？”乾嗣言用杯盖轻轻拨开浮起的茶叶，看着寂语好笑地说道。
　　“公子，这大清早的，我们干嘛来倚江楼啊？”昨日他们出了楼，便没有看到那位白衣男子了，寂语想，殿下大清早来这里，肯定是冲着那位白衣男子。真是的，那男子比起殿下来可是差的远呢。
　　“这倚江楼，可是个好地方。”茶汤通透晶莹，茶叶嫩绿鲜润，茶香清心宜喉，清茶入口，缓缓划过舌尖，似化作一缕春风，柔柔萦绕在心间，四肢百骸说不出的温暖放松。好茶。
　　看着公子又沉醉在茶中一脸陶醉样，寂语很是无奈。凑在公子耳边悄声说道:“公子啊，这茶，还能比得上皇宫里的么？”
　　“呵呵，宫中的茶醇香浑厚，这里的茶清香淡雅，别是一般滋味。”
　　“就因为茶，公子就觉得这楼不一般了？”寂语挠挠头，“不是，昨天公子还说酒也不错来着。”
　　“你呀，昨日在这呆了这么久，什么都没有发现么？”乾嗣言轻轻将茶盏放下。
　　寂语心想，当然发现了，殿下你看着那个白衣男子的眼神我可是发现了呢，不过这话寂语也只敢在心里想一想。
　　“这倚江楼风景再美，佳肴再好，也不该日日盈客，且这么早便座无虚席呀。”
　　寂语也突然意识到，对哦，自己注意力光在殿下身上了，没发现唉。
　　“这楼看着典雅，东西也都不是俗物，可这里的客人却是什么样的都有，上到达官贵人，下到平民百姓，甚至还有一些粗俗的市井小民。”乾嗣言突然眼眸一黯，“说话，也口无遮拦。”
　　寂语听完抬头看看，真的唉，主子今天不是一直专心喝茶，头都没抬么，奇怪的，什么时候发现的。
　　似是看出了寂语心中的疑惑，乾嗣言说道：“昨天看出来的。”
　　“啊？昨天公子不是一直在看那位白衣公子么？”呀！说出来了，寂语恨不得抽自己，这嘴巴是怎么了，偷偷瞄了一眼殿下，还好，殿下面色如常。不对，殿下不是发生什么事都是面色如常的么，完了，咋办。
　　“那位白衣公子，也很奇怪。”寂语看殿下仿佛没在意，偷偷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额？殿下只是觉得那位公子奇怪，自己还以为。啊！天哪，幸好昨天什么都没说，要是自己说出来是以为殿下对那位公子......额......殿下对那位公子有好感，这殿下不得扒了自己的皮了，想到这，又偷偷舒了一口气。
　　“这里，可是有些闷？”乾嗣言轻轻偏头看向寂语。
　　“啊？”寂语一下没有听懂，只是看着殿下清澈的眸子，想到自己昨日所想，一下子脸变得通红。
　　正当乾嗣言打算再打笑寂语时，突然看到一位身着素衣，面容清冷的女子，在众人间，女子的存在感极弱，丢在一堆人中间绝对不会让你再去看第二眼，只是，她的眼神，细看却好像没有丝毫温度。看来这个女子，也很奇怪。

　　千月这是第一次来到倚江楼，映入眼帘的是放得错落有致的桌椅，不似旁的店铺那般整齐，但错落之间更显宽敞。客人间推杯换盏，聊得好不热闹。真是奇怪，这么早，居然也有这么多客人。千月刚准备进楼，便有小二走上前来。

　　乾嗣言看见这女子与小二说着什么。寂语因为乾嗣言也在一旁观看，心想，这女子面容好似天山上常年不化的冰雪。真是的，本来不错的面容，因这表情，可是要打折扣的。
　　只见伙计听完女子的话便走向楼上，女子则在一旁的椅子上稍做休息。未几，小二便下来了，面含歉意地对女子说了些什么。女子似早已料到，面色不变，转身离开了。寂语看完以为乾嗣言又要追上去，谁知，这乾嗣言只是慢慢拿起茶盏，一脸享受地又喝了起来。真是的，殿下的想法自己越来越琢磨不透了，不对，好像从来没有琢磨透过。
　　千月走出倚江楼，走到楼不远处的一个茶摊坐下。小二赶紧上来给千月上了一杯热茶。看着冒着氤氲热气的茶，千月却陷入了沉思，刚才让小二告诉子夜是自己来见，子夜居然直接拒绝，这么明显地不让自己接近倚江楼，这楼里到底有什么古怪。
　　“你这死蹄子，讨打。”突然，一阵喧闹打断了千月的沉思。抬头，只见一位妇人打扮的人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出手打着一个面黄肌瘦的丫鬟。这位妇人看着并不十分富贵，可却十分嚣张跋扈。千月复又低头，接着想自己的事情。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朗声：“夫人，您大限降至啊。”
　　“啊呸，哪儿冒出来的臭叫花子，滚远点。”
　　这人也不生气，说话依旧清朗平和，“夫人是否有时会感到头痛脑胀，夜不能寐，口干口苦，有时甚至会昏厥呢？”
　　“对对对，我找了很多大夫看，都没有看好”妇人尴尬地笑了笑“呵呵，看您年纪轻轻，还是位大师啊。”
　　“这些症状皆是小事，只是长久下去，还会因此丧命啊。”
　　“啊？大师，这有什么法子么？求大师救命啊。”妇人说着，还慢慢啜泣起来。
　　“这办法么，的确是有，只是......”
　　“这是孝敬您的，大师您菩萨心肠，救救我吧。”
　　“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我且告诉你吧，只是你定要照我说的方法做。”
　　“好好好。”
　　“附耳过来。”
　　半饷，传来那位妇人的一阵惊呼“这，这这，这怎么能喝得下。”
　　“这随你，看是命重要还是这点痛苦重要。还有，切记，不可大声说话，不可急躁，不可动怒，回家好生休养，过个几个月，便可痊愈。”
　　“多谢大师，多谢大师。”
　　不一会儿，声音消失了，伴着的还有那妇人的啜泣声和周围行人的窃窃声。
　　突然，千月的面前出现了一只素净的白手，这只手拿走了千月的茶杯，千月抬头，只见这只手已经端着茶杯送到口边了。
　　“啊！好茶，这承恩就是好啊，虽然不产茶，可随便一个茶摊的茶都这么好喝。”千月怒从中来，还好，还没来得急喝茶，这杯子自己还没用过，可即便如此，千月还是脸红了。只见这男子却是一脸悠哉悠哉的表情。男子身着白衣，却只是普通棉布，像是普通人家的，只是从身体内散发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男子面若中秋之月，目如沧海星辰，嘴角噙笑，似春晓之花。看见千月正在打量自己，他便笑嘻嘻地看着千月。歪了一下头说道“我好看么？”
　　千月听出这声音是方才那位妇人口中的大师，不免心中有些不屑，转过头去，正好看见一身黑衣的子夜从倚江楼中走来，千月便起身走向城郊平时练功的小树林，身后传出白衣男子爽朗的笑声。千月不禁腹诽，脚下的动作也更快了。
　　一路走到树林，千月方觉着内心平静了些。抬头望向来路，什么人影也没有，千月内心不由有些失落。取出袖中的匕首，匕首通体纯黑，即使在眼光的照耀下也显露不出一丝光泽。
　　这把匕首，每当我握紧它的时候，便会心安呢。
　　果然，一会儿在远处白雪与蓝天的交汇处，慢慢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千月嘴角微勾，你，还是跟来了。
　　子夜走近，看到了千月手中的匕首，面容有一瞬间的柔和。
　　“找我何事？”
　　“我......”何事？我也不知道。
　　看千月吞吞吐吐，子夜接着说道：“以后，不要来倚江楼了，这里不是你该接触的地方。”
　　千月一听，脱口而出：“可是，你在那儿啊。”说完，千月便后悔了，自己知道这句话的严重性。不过既然说了，也很想知道子夜到底是怎么想的。千月看向子夜的眼睛，可是在子夜的眼中看不见一丝波澜，千月眼眸一黯，内心隐隐作痛。
　　而子夜此时也迟迟没有开口。
　　千月突然轻笑一声，转而离去了，身后没有期望中的脚步声，冬风打在脸上，刺得人生疼，凉意从面颊漫向四肢百骸，于是加快了步伐，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冬风散，积雪融，转眼，杨柳垂下绿丝绦，桃树浮起胭脂云，又是一年三月三。两个月了，自己和子夜像是成了陌路，自那次之后，再也没有见过面，也没有任何联系。千月拿出黑色手帕，这明明是不久前你才送给我的，为什么，恍如隔世呢。站在窗前，和煦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千月身上。为何，感觉不到阳光的温度。
　　三月三灯缘节，穆冥该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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