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此时月

　　很久很久以前，天乾与邻国东历爆发了一场战争，天乾的男人们在战场上御敌保卫家园，数年不曾归家，女人们为了给前线的丈夫托去思念与祝福，在三月三于一江春水中放河灯，祈望这春水可以将自己的祝福与思念带给前线的丈夫。久而久之，这便成为了一个习俗，即使后来不再打仗，三月三的时候，也有许多情人相约来到河边，一同写下心愿，一同放走河灯，单身女子则在这日放河灯求姻缘，若是被心爱之人在下游找到河灯，则说明他们的姻缘是河神祝福的，因此三月三，灯缘节成为了天乾的一个传统。
　　河边，建起了临时的观景台，有年迈的夫妻互相搀扶在河边散步，有年轻的夫妻一同在河边写下心愿，然后将河灯放入河中，有妙龄的女子手执自己亲手做的河灯，虔诚许愿。许多商贩在一旁卖灯，小小河灯，扎得十分精巧，貌似莲花，中间放着蜡烛，远远望去，河面上开满了朵朵彩莲，一盏盏灯光，点亮了整个河面，灯光将女子娇羞的面庞映照得更加美丽，将周遭的一切都镀上金边。每个人都带着幸福欢乐的笑容，千月也不禁被这温暖的场景打动，眼前突然浮现出了那夜的场景。
　　那，也是一个三月三。子夜带着自己偷偷跑了出来，两个小人爬上河边的一个房子，趴在房顶上看着河面上的光景。那时候，满眼的灯，满眼光，满眼的温暖。那个夜晚，天空很黑，却有着明亮的月光，那弯明月像极了那时子夜俊美的笑颜。
　　“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不知道。”
　　“不知道？没事，我被主人捡回来的时候也没有名字，主人说他是在子夜的时候捡到我的，他就给我起名子夜了。”
　　“夜？我不喜欢夜，黑，怕。”
　　“没事没事，这样，夜晚要是有好多好多月亮，你就不讨厌夜了，你就叫千月好不好？”
　　“千...月?”
　　“对，千月。夜，总是伴着月儿的。走，我带你去看个好玩的。”
　　夜，总是伴着月儿的......
　　“姑娘，放个河灯吧，姑娘这样漂亮，河神一定会祝福你的。”旁边小贩手拿着一盏红色的河灯，对千月说道，打断了千月的沉思。千月看着这河灯，突然内心一动，伸手便接住了。“嘿嘿，姑娘，来，到这里写上心愿，然后就可以去放灯了。”小贩说着，指着一旁准备好的桌子和毛笔。千月走上前来，拿起毛笔。“姑娘，写下自己和心上人的名字，河神会成全你们的。”千月突然顿了一下。不久还是下了笔，写好后付了钱便走向河边，后面又传来小贩的声音：“姑娘，放灯的时候，别忘了在心里默念心上人的名字哟。”准备放灯的千月突然内心一跳，接着匆匆将河灯放入水中，看着河灯缓缓随水飘走，融入那片温暖的灯海里。
　　放完灯，千月起身融入了身后的人群。眼睛在河边寻找穆冥的身影，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
　　河边，子夜看着眼前满眼的花灯出神，灯光给子夜棱角分明的面庞平添些许柔和，突然一盏花灯漂至子夜脚下，被河岸绊住，子夜不经意瞟到河灯上竟写着千月二字，内心抑制不住地狂跳，伸手欲去拿这河灯，却在河灯上方堪堪停下，看着这精美的河灯，子夜突然起身离开，却感觉后面有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自己，在原地站了良久后还是折了回来，拿起面前的灯，取下了一片花瓣放入怀中，又将这花灯推远了。
　　人群中，千月四处搜寻着穆冥的身影。以若，穆冥他会来么？
　　满眼的河灯，满眼的心愿祝福。我的愿望，会实现么？
　　“听说，三皇子也来参加灯缘节了呢。”
　　“在哪呢？”
　　“就在那边的桥上，三皇子长得可俊了，我们快去看看吧。”
　　“走走走。”
　　周围的许多少女们娇羞地窃窃私语着，千月不以为意，继续向河边张望。
　　“唉，三皇子有什么好看的，女里女气的，还不如我英俊潇洒呢。”
　　又是这个声音，千月听出来是上次拿自己茶杯的那个白衣男子。不想看见这个人，千月转身准备离去。却不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笑嘻嘻的脸。
　　“姑娘，我们终于又遇到了，可让我一阵好找呀。”男子说着，还表现出十分惊喜的模样。
　　有任务在身，千月不想与这人纠缠，推开他就要离去。谁知，“哎唷”这个看着健壮的男子一推便摔倒在地，“姑娘啊，怎么说我们也算有缘人啊，你不理我可以，怎么能打我呢。”
　　见周围有人频频侧目，男子却一脸无辜委屈样坐在地上，千月不禁怒从中来。
　　“你到底要怎样。”声音清冽低回，似清泉过石。只是似很少说话，每个字咬的很清楚，字间却有着淡淡的凉意。
　　“哇，姑娘的声音原来这么好听，再多说两句听听。”
　　“你......究竟何人。”千月此时脸上带了几分怒意，看着白衣男子说道。
　　男子一听，立马从地上爬起来，规规矩矩做了个揖，“在下年方二八，正值青春年华，更无妻妾在家......”
　　登徒子，这人不仅随意骗钱，还意图调戏自己，千月见周围没有人注意到便伸手直击男子肋下，男子被击一时气喘，直不起腰来。待能直起腰来时，面前早已经没了人影。白衣男子微微一笑，毫不在意，施施然转身离去。
　　居然有这样的人，简直可恶。千月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怒骂。突然，不远处的河边，有一个身材修长，穿着蓝色长衣的男子，男子身体伟岸，却手捧一个小小的河灯，刚毅的面庞上此刻写满了温柔。
　　他，果然还是来了。
　　千月走上前去，“你可知道，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死。”穆冥略带沙哑的声音，毫不迟钝地回答着。听到身后传来的千月的声音也没有丝毫的惊异，语气更是不带一丝波澜。
　　“那你还来？”
　　“我，答应过她。”穆冥说着，蹲下小心翼翼地放走手中的河灯，这河灯与他人的不同，想是穆冥亲手做的。“她没有在我们约定好的地方出现，我便知，她已经遭遇不测了。”
　　千月没有说话，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不知该为以若爱上了一个痴情的人而高兴，还是该为这个明知会死还出现在这里的同伴而惋惜。
　　“以若走的时候，说了些什么？”穆冥转过身来，看着千月。
　　“她，说她不后悔。”千月回答道。
　　“呵呵。”穆冥的脸上带上了些许的宠溺，“她可真是傻啊。”
　　你又何尝不是。
　　“穆冥，好久不见。”子夜从人群中缓缓走来。
　　穆冥突然面容一凛。
　　“怎么，想反抗？”子夜走到千月身旁站定。
　　千月突然有一瞬间的窒息，两个月没见了，你可曾有一瞬想起到我。不敢抬头去看子夜，千月只是望向穆冥所在的方向。
　　“子夜。”穆冥右脚向后扯了一小步，双手也渐渐收紧。
　　“呵~，与我打，你猜，你成功逃走的几率有多大？”子夜只是双手背在身后，脸上挂着慵懒的笑容。
　　“零。”又是毫不犹豫的回答。
　　“哦？”
　　“我知道，我武功远在你之下，这次既然来了，我便不抱着活着离开的希望，只是在跟你走之前，我要跟千月说几句话。”千月一听露出疑惑的表情，看向子夜，只见子夜只是盯着穆冥，一副不为所动的表情。
　　“子夜，你要知道，我虽打不过你，可是在你手上缠斗一招两招还是可以的，这里人这么多，你也不希望把事情闹大吧，我也只不过是和千月说几句话罢了。”
　　子夜轻笑一声，但还是后退两步，转过身去，算是默许了。
　　千月看了看子夜的背影，后又走向穆冥
　　“她的尸首，在哪？”虽然只是一瞬，千月还是捕捉到了穆冥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意。
　　“你知道的，主子的规矩，头肯定是被带回去了。身子，以若求我，把她的身子烧成灰后，洒在河里。”千月说着，脑海里似乎在想着那天的情景。
　　“那，也请你把我的身子烧成灰后，洒在河里吧，我和以若，谢谢你了。”
　　千月望向穆冥，才觉得这是若干年以来第一次真正认识到他。以前，自己听子夜的话从不与他们接触，他们在自己的眼里也只是冷血的杀手，只是没有想到......
　　“好。”千月看着穆冥的眼睛，郑重地说道。
　　穆冥听完，对千月一笑，转而望向河面“我和以若第一次相遇，就是在这个河边，那时候，她一直想放个河灯，却没有钱买，便偷偷去小贩那里拿，结果被小贩发现，抓住她就要打，谁知道她宁愿挨打，也死死攥住河灯，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小女孩，眼睛里的坚毅，我这辈子也没法忘怀。”穆冥说着，望向远处，仿佛看见了当时的情景。
　　“那后来，她怎么会被主子收养呢？”千月突然很想听穆冥的故事，不禁问道。
　　“不知道，只是后来，我们在主子那相遇，呵~她一见到我上来就打我，说是怪我当日袖手旁观。”穆冥说着，眸底泛出丝丝暖意。“我那时，也只是个小男孩，看到这样的场景都吓傻了，而她当时被打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自然没有上去帮忙。”说到这，穆冥的语气里竟有着点点遗憾。“后来，我们一起练功，一起执行任务，慢慢发现，彼此的生命里，已经离不开对方了。后来，我答应她，带着她来河边，一起放盏河灯，只是，却一直没有做到。”穆冥低下头，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
　　“或许你们，不该一起出逃的，这样，也许还有条活路。”千月轻声说道。
　　“不，不可能，主人是不会允许我们有这样的感情存在的，眼皮子底下的事，他都知道，我们也不可能瞒过他。我现在唯一后悔的是，不该和她分开逃走，这样，或许还可以见她最后一面。”
　　他都会知道，千月突然从心底涌上一股恐惧，感觉到了窒息，这恐惧就快要把自己淹没。
　　“千月，你是怎么知道我会出现在这的呢？”
　　看着穆冥的眼，千月缓缓说道“其实，我也不确定，只是以若让我把她的骨灰洒到河里，她在离去的前一刻，唱起了灯缘节的曲子，我便猜测，你们一定有段关于灯缘节的故事。”
　　穆冥突然眼神飘忽，耳边想起了那首熟悉的旋律，那个熟悉的嗓音。以若，河灯我已经放了，你看见了么？
　　“千月，谢谢你。”穆冥说完，径直走向子夜。
　　“子夜大人，我们走吧。”
　　子夜转过身去看了看千月，像是要说什么，却还是转身走了。看着那熟悉的黑色又消失在视线中，千月突然感到阵阵落寞从四处袭来。以若，你真的是很幸福呢。
　　千月一袭白衣，微风轻吹衣袂，像是一朵盛开在冰山崖畔的雪莲。只是此时，雪莲没有凌霜的傲气，却有着摇摇欲坠的姿态，本来单薄的身体在风中更显羸弱。以若，穆冥，哪里才是我们的归宿呢？我该怎么办？继续？不不，我不要这样暗无天日的生活。从第一次杀人那天，自己就一直害怕夜晚的到来，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会伸出来一只手，将自己拖向地狱。每次白天一到，自己便会欢呼又活了一天。可是呢？不久黑夜又降临了。如此周而复始，陷入无尽的循环。害怕一个人，感觉是那么的无助，好像被全世界遗弃。逃离？以若和穆冥就是这么做的结果。那......到底该怎么办？
　　“姑娘，打了人就跑啊！”
　　又是他！
　　千月转身拉住白衣男子的衣襟，将男子推到河边。
　　“哎哎哎，姑娘啊，你可千万别松手啊，我可不会游泳。”白衣男子表现出一脸惶恐。
　　千月此时盯着白衣男子的眼睛，话语里像是被灌上了冰水“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
　　男子突然无奈一笑，“我说，这真的只是偶遇，你信么？”
　　看着男子清澈的眼神，像两泓澄澈没有一丝杂质的清泉。此时男子无辜地看着自己，千月也觉得自己做的有些过分。准备拉男子上来。
　　“姑娘近看，就更漂亮了。”
　　“噗通。”
　　白衣男子华丽丽地掉到了水里。
　　“哎！救，救命啊，我，唔，不会......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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