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保位战

　　“娘娘，方才敬事房的赵公公来报，说皇上今晚要长春宫掌灯了，翻的是杜美人的牌子。”文竹一进来，就带来了让人颇有些意外的消息。

　　正在思考着眼前棋局的叶云裳，却并未有丝毫的惊讶。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好了，本宫知道了。”

　　话毕，她仍是不紧不慢地参悟着棋局。只见，“啪”地一声黑子落地，白子陷入僵局。

　　“娘娘怎的无半分惊讶。林贵嫔今日入宫，皇上竟然这般冷落于她，这不是给林贵嫔难堪么？”文鸳也有些不解。

　　“皇上乃一国之君，做什么事情都自有他的打算。况且，杜美人身怀有皇上的孩子，皇上留宿长春宫以示恩宠也并无不妥。至于林贵嫔，她刚刚入宫，一路上舟车劳顿的，自是要好好休息。这是皇上体恤她，又怎么会让她难堪呢？”叶云裳岂会不惊讶，只是皇上圣心难测，久而久之她早已见怪不怪了。

　　“是啊，皇上的心思岂是我们可以猜得透的。虽说娘娘认为这是皇上的体恤，只怕其他宫里的人不这么看呢。指不定明天想着怎么看林贵嫔的笑话了。”文鸳开始有些为林贵嫔担忧了。

　　“林贵嫔那么聪明伶俐，又身居高位，谁敢看她的笑话。只是可怜这杜美人了，如今好端端的抢了林贵嫔的风头，不被林贵嫔嫉恨才怪呢。奴婢看着这林贵嫔是个有野心的，她容不下杜美人的孩子最好，也给娘娘除去一个心头之患。”文竹说着，挑了挑灯芯，烛火跃动了几下，燃的更旺了。

　　“本宫发现你们近日的话愈发多了起来，是不是闲的慌了？”叶云裳手执白子，犹豫着不知该往何处放。

　　叶云裳的声音是慵懒中透着无奈的，语气并非是责备之意。

　　文鸳瞥了一眼棋盘上的局势，便笑了笑说：“娘娘是嫌我们叨扰你清净了吧。奴婢听闻永和宫的甄贵人和长春宫的薛婕妤，都是极善对弈的。娘娘不妨无事召她们来坤宁宫，陪娘娘下下棋。”

　　虽说文竹和文鸳都只是一介婢女，但文鸳自幼聪慧，又自小跟在柴络缨的身边伺候，耳濡目染地也懂了不少棋局。近几日她见叶云裳一个人对弈，到了最后多成僵局，不禁出言提醒。

　　“好了，把这些都收起来吧。”叶云裳解不开棋局，不禁有些烦扰。“明日就让甄贵人陪本宫下棋吧，你们提前准备些她爱吃的点心。”

　　“奴婢知道了。”

　　之后，文竹文鸳自是伺候叶云裳歇下了不说。

　　上次夜半梦魇惊扰，叶云裳虽是一时精神疲乏，心神不宁。但这之后的数日都睡得十分安稳，所以晨起的时候总是容光焕发，耀如春华。

　　“皇后娘娘，咸福宫的林贵嫔娘娘已经来请安了。”文竹轻声禀报。

　　“本宫这就出去了。你且先去看茶。”镜前的女子也已经梳妆完毕，开口吩咐道。

　　“是。奴婢这就去。”

　　叶云裳对镜自视，眼见并无不妥，便起身往前殿走去。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林贵嫔见到皇后娘娘出来，便规规矩矩的行了请安礼。

　　叶云裳关切地说：“妹妹今日怎来的这样早？虽说天气渐渐暖了，可这晨起还是有些清冷，快坐下喝杯热茶暖暖吧。”

　　皇后说着，早有人看座奉茶了。

　　林贵嫔请了安便在右手第一个位置上坐下了。“嫔妾刚刚入宫，对宫里的规矩还不太熟悉。嫔妾怕来晚了，误了给娘娘请安的时辰。”

　　“妹妹向来是个规矩的。这么早起给本宫请安，真是辛苦了。”叶云裳笑了笑。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是嫔妾的福分，怎会觉得辛苦。倒是娘娘整日为六宫事宜操劳，才是最辛苦的呢。”

　　二人说着，便陆陆续续地有其他各宫的嫔妃前来请安。

　　虽说如今是永和十六年，但当今皇上继位时只有六岁，太后又去的早，皇上大婚后至今才有过一次选秀。说是选秀，其实也只是京都官家适龄女子中，挑选了几位德才兼备的充盈后宫，所以后宫的高位妃嫔并不多。皇上出巡或者宠幸过一次两次的宫女多是写才人美人之流。

　　甄贵人和薛婕妤到坤宁宫的时间总是不早不晚，多数是一前一后到的。今日倒是凑巧赶在了一起。

　　甄贵人给皇后请过安之后，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并不言语。观其气色并不是很好，想必是心里有东西郁结着。

　　倒是薛婕妤看到右手首座坐着的林贵嫔，又行了个请安礼方才落座。

　　又过了一会儿，风姿绰约的柳淑媛才缓缓来迟。

　　叶云裳见该来请安的妃嫔都齐了，便将林怀薇介绍给众人说：“这位便是昨日才进宫的林贵嫔。大家不妨多认识认识，以后便都是姐妹了。”

　　皇后话毕，无论众人昨晚如何在心里看了林贵嫔的笑话，此刻仍是纷纷起身给林贵嫔请安。唯有柳淑媛不甚在意的福了福身子。

　　林贵嫔待众位妃嫔请过安，却并未见到杜美人，心下生了疑惑，但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地回了众人的礼。

　　“嫔妾入宫时日不久，与宫中姐妹们也不甚熟悉。不知宫中的姐妹可是都在这儿了？免得回头见了不认识，再闹笑话就不好了。”林贵嫔笑着问道。

　　虽说林贵嫔极有城府，但她毕竟昨日才入宫，对这宫中的事情也并不熟悉。

　　“一些位分不够的不在，其余的差不多都在了。”薛婕妤浅笑着回答，“还有杜美人不在，皇后念其身怀龙嗣身体不便，免了她的请安礼。”

　　薛婕妤的话毕，屋里其他的妃嫔并不言语，不管心里想写什么，面上却都是一如常态。没有人傻到会去跟身居高位的林贵嫔拈风吃醋，明朝暗讽。

　　“皇后娘娘如此体恤杜美人，可见皇后娘娘慈爱大度。”林贵嫔心里虽有些忿恨，却仍是笑着夸奖皇后的贤良淑德。

　　“皇后娘娘免了杜美人的请安礼，是娘娘体恤她。可这杜美人也太不知道规矩了，这才有身孕两个多月怎就不方便来请安了呢。”柳淑媛仍对上次的事情心生不满。

　　柳淑媛进宫那会儿，薛婕妤的怡宁公主已经半岁有余了，所以薛婕妤当年的待遇柳淑媛是不知道的。若非如此，她肯定是早拿薛婕妤为借口，朝杜美人开刀了。

　　林贵嫔早就对柳淑媛宠冠后宫，恃宠而骄有所耳闻。虽然方才对她的敷衍行礼心中不满，但也没有表露出来。如今看她对杜美人的态度，恐怕这柳淑媛也是不待见杜美人的。

　　“是啊，虽说是皇后娘娘心疼杜美人，可这请安之礼毕竟是祖宗规矩。”林贵嫔也附和道。“嫔妾今日本来还想沾沾杜美人的福气呢。”

　　“林贵嫔未能沾沾杜美人的福气，不如多沾沾皇后娘娘的福气。就算杜美人怀有龙裔，怎抵得上皇后娘娘的洪福齐天啊。”薛婕妤赶紧扯开话题。

　　薛婕妤的话说的八面玲珑，众人自是纷纷附和。

　　叶云裳看着眼下的局面，心中不禁暗想，也许免了杜美人的请安礼真是一件好事。若是杜美人此时在场，指不定要受什么刁难呢。

　　“薛婕妤，你既然掌长春宫主位，那本宫就将杜美人交给你照看了。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跟本宫开口。”

　　“是。皇后娘娘。嫔妾自当尽心照看。”皇后让杜美人搬到长春宫西配殿的时候，薛婕妤就知晓皇后的意思了。

　　杜美人是后宫第一个怀有皇嗣的人，指不定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呢。纵然不知有多少人想拔之而后快，但皇后如今这般说来，她也不得不接下这烫手的山芋。

　　“杜美人近来可好？”叶云裳问道。

　　“回娘娘的话，杜美人和腹中的孩子一切安好。嫔妾见杜美人近来喜食酸梅，想必腹中多半是个龙子呢。”薛婕妤笑着回话。

　　叶云裳轻抿了一口茶，笑道：“那当真是好极了。待杜美人诞下皇嗣，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本宫都会请示皇上，晋了她的位分。”

　　叶云裳只是问问了杜美人的身体状况，以示关怀。这薛婕妤却连杜美人的饮食喜好都说了出来，无形中又给杜美人多拉了几个仇恨值。

　　薛婕妤膝下虽说有怡宁公主，但大晋一向对公主的重视程度不高，再加上薛婕妤位分较高，又为人低调，倒也没有多少人整天惦记着大公主。若是杜美人这胎生了皇子，那状况可就大不一样了。

　　堂下的众位妃嫔脸上依旧是笑靥如花，好像都是为没有在场的杜美人贺喜一般。至于心底都揣了什么心思，尚未可知。

　　众人又闲话了一会儿，便都散了。皇后留了甄贵人陪她下棋。

　　甄贵人并不十分美貌，但性子却是十分温和的。所以除了柳淑媛会给她难堪，那些下人也都顾念昔日的情分仍旧善待于她。

　　叶云裳习惯了自己与自己博弈，倒是难得有个棋逢对手的人畅快淋漓地杀上一局。甄贵人的棋艺原是极好的，叶云裳刚入宫的时候，两人常在一起下棋。

　　这两个应该被称为是情敌的女人，却因为下棋这个共同的爱好而惺惺相惜。只是后来，甄贵人的父亲畏罪自缢，甄贵人备受皇上冷落，从此变得少言寡语，也不再与叶云裳有所往来了。

　　叶云裳看着眼前这个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举棋不定的女子，不由得叹了一声气。

　　甄贵人也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讪笑着说：“皇后娘娘的棋风比以前沉稳了。娘娘棋艺愈发精进，嫔妾却许久不曾下过棋，自然不是娘娘的对手了。”

　　“不是本宫的棋艺精进了，是你畏手畏脚不肯放开跟本宫下一局罢了。”

　　叶云裳望着甄贵人，神情有些恍惚。“曾经的本宫棋风凌厉，喜欢一开局就强攻。妹妹却是沉稳地进退，无论本宫如何攻杀，妹妹都能将本宫的兵马挡下。可是如今本宫的棋风变得越来越像你，你却为什么越来越不像自己了呢？”

　　“嫔妾不是当年的甄贵人，皇后又何曾是当年的皇后呢？”甄贵人喃喃道。“就连皇上，都不是当年的皇上了吧。”

　　甄贵人的话几乎轻不可闻，却在叶云裳的心里荡起阵阵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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