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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话 血猎
之后偶然与一条夫人谈起那次晚会，绿川才得知，原来那是两位纯血之君的订婚宴。
“黄梨与白鹭两家结亲是我们所期盼的。”一条夫人摆弄着花枝，“纯血本就稀少，纯血统的大人们有义务维持和延续血脉。”
尽管彼时年幼的绿川不是十分理解一条夫人口中的义务，她也隐隐觉得那些高高在上的纯血之君们有些悲哀。
时间对于吸血鬼是静止的，绿川没有特意去计算，只是通过窗外那些树木花草的变化估算着，秋天快要过去了。
然后是银杏叶落尽的那一天，绿川再一次走进了表社会。
上一次是和已经去世的祖父。
……
有时候人类总是拥有充沛过头的同情心和对于美好事物的向往，就比如现在这个时候。
一位人类女子微笑着朝绿川走了过来，耳际的卷发飘散着浅淡的香水气味。
“小妹妹，和爸爸妈妈走散了吗？”女人弯下腰，温和地与她平视。
“唔……”
绿川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她幼小的身影掩藏在墙角的阴影下，孤独而惹人怜爱。
吸血鬼的孩子精致得同娃娃似地惹人喜爱。女人几乎是立刻地伸出手想要把小姑娘抱起来，只可惜被另外一只手礼貌地阻止了。
“不好意思，这是我们家的孩子。”
今天是阴天，云层厚重。沉重的天际下矗立着一片欧式建筑，街道上往来的人群也无法挥散这片压抑。
谁也没有注意到墙角的一幕。
穿着亚麻色长风衣的年轻男人面带笑意，隐藏在刘海下的眼睛却是无比锐利，直视着有些惊慌的女人。
“那、打扰了。”
对于危险异常敏锐的女性立刻地转身离开了。
绿川打量着这个男人。
她现在还小，依旧吸取着生气，不像一条拓麻那样已经能够吸食血液了。但是她的感官已经日渐成熟，能够敏感地捕捉到这个年轻男人身上人类和吸血鬼交织的味道。
“诶，你没事吧？”男人微笑着朝她伸出手，“别害怕，我不是坏人啦。”
绿川还没有回答，狭小的墙角突然又转出另外一个人。
他身上背着一支枪。
血统的本能告诉她这两个男人不是普通的人类，他们对她有一种显而易见的威胁感。
“怎么，你的同情心又泛滥了？——对一个吸血鬼小孩？”
背着枪的男人嗤笑一声，嘴里叼着的香烟一明一灭，绿川讨厌这个味道，同样也不喜欢男人语气中的轻蔑和不屑。
“啊……夜刈，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男人怏怏收回手，无奈地说。
“不要多管闲事。”名叫夜刈的男人侧过身，绿川看到对面的街道上有一个金色脑袋朝她这边的方向移动。“又有吸血鬼来了。”
“哎，好吧好吧。”
男人叹了口气准备离开，袖口就被绿川大着胆子扯住了。
“谢谢你……叔叔。”
男人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古怪。
其实绿川不确定她的年龄是不是比这个男人大……可是叫一个外表比自己大很多的人后辈的话，不是更奇怪吗？
……
“那是猎人协会的两名顶级猎人，他们没对你做什么吧？”
穿着小西装的一条拓麻仔细检查了绿川，确定她身上没什么伤痕后才舒了一口气。
“刚才怎么突然不见了，吓了我一跳。以后不要这样了哟。”
这样带着微微抱怨和担忧的话语在数年的相处下化作了婉转的表达，一条拓麻成长为一个合格的贵族。
他不再说那些直白的关心话语，他把最真实的心情隐藏在心底。连他的微笑都变得如同镜花水月般虚假。
绿川也许是明白其中的缘由，又或者并不想明白。她是里社会中少数亲近人类的吸血鬼贵族，大部分同族对她的行为无法理解，却无法反驳。在人类日渐强盛的世界里，如何隐藏自己，在他们中间生存下去，是所有吸血鬼无法避免的一个问题。
*
拓麻的母亲是位十分有名气的插花艺术家。
这里的名气是指在表社会——人类社会中。
不过今天拓麻和绿川并不是为了一条夫人而来，而是源于一条先生新电影的私人酒会。因为有熟人也要带着孩子出席，一条先生自然想到了家里的两个孩子。
绿川虽然寄住在一条家，将来也很有可能会冠上一条的姓氏，但是她的身份依然是栖家的孩子，这一点是不会变的。所以在作介绍的时候，参加酒宴的贵族们多少是有些隐而不宣的讶异。
酒会上寥寥只有几个孩子。绿川坐在靠阳台的沙发上捧着蛋糕，视线在那些优雅的身影中穿梭。
有个发梢微翘，一脸无趣的男孩子，是大演员支葵女士的儿子。他比绿川大一岁，和拓麻很亲近。而另外一个扎着辫子的，如同洋娃娃一样精巧的女孩子，和绿川同龄，叫远矢莉磨。她的性格和支葵很像，总是冷冷淡淡，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
绿川看向在另一面窗户边上正在交谈的一条夫妇和支葵女士。
一条先生一头浅金色头发，总是很温和的样子。这一点和儿子拓麻很像。而一条夫人则是有一股柔中带刚的气势，既是优雅的贵夫人，又是严厉的花道老师。
不过最受瞩目的要数支葵女士。
她有一头沉长细致的头发，泛着水色的光泽，轻柔地披散在后背。纤巧的肩膀上搭着一条亮色的披肩，腰部线条柔韧，双腿笔直纤细，连脚踝都十分美丽。
她简直把吸血鬼的天生美貌发挥到了极致。
绿川把目光从美丽女人的身上移回到手里的抹茶蛋糕上，只觉得嘴巴里干干的没什么胃口，而且这里大部分是人类，还是克制一下自己的饥饿吧。
离开满是与会者的大厅，绿川还没来得及找个侍者询问休息室的位置，就听到一个貌似熟悉的声音。
“哎，这不是刚才的小姑娘嘛。”
抬头，对上一双笑意满满的眸子。
“啊，是叔叔啊。”
那双笑意满满的眸子变得有些失落了。
“不要喊我‘叔叔’啦，我的名字是黑主灰阎。”
不过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不是酒会么？
“黑主叔叔也是演员吗？”
血猎也可以兼职做演员啊……
“呃……”
“……原来姓氏是‘栖’么。”夜刈十牙了解到绿川的姓氏后，本来有些嫌恶的表情缓和了很多。他靠在休息室的墙上，嘴里没有叼香烟。
“有什么问题吗？”
绿川坐在沙发上晃着双腿。
“啊，吸血鬼的栖家是比较温和的一派，而且我们有幸和当主……就是你祖父见过几次。”黑主灰阎瞥了一眼站墙角的同伴，声音低了一个音节，“那家伙还受过你们家的恩惠呢。”
“诶？”绿川睁大了眼睛看向明显有些不自然的夜刈十牙，黑主灰阎偷偷捂住嘴。
“……别忘了任务！”好一会，夜刈才总算是找到了转移话题的借口，直起身对黑主灰阎说，“你要是喜欢和小孩子闲聊，尽管改行去做幼稚园老师好了。”说罢，拎起枪支打开门走了出去。黑主连忙跟上，离开前还不忘和绿川道别。
（有机会再见。）
同样以唇语回答，绿川的心情变得很好。
*
“嗯？绿川呢？”
一条拓麻好不容易接受完了作为明星儿子的赞赏，跑回露台附近找同伴，却只发现留在小几上的蛋糕。
一只手取走了一口未动的蛋糕。
“支葵？”拓麻眨了眨眼睛，“这个蛋糕是……”
“往休息室去了。”支葵千里毫不含糊地把抹茶蛋糕三两下解决了，细细的手指头指着不远处的楼梯。
“不过那里有我不喜欢的气息。”莉磨凑过来，小辫子垂在耳朵边上。
她看到一条拓麻的表情变得有些焦急。
绿川是没有满吸血鬼世界参加晚宴的年龄的，只是一条夫妇怕留她一个人在家会寂寞，这次酒宴上又会有年纪相仿的孩子出席，心性和善的夫妇希望这个孩子多交几个朋友，早些从失去亲人的打击中走出来，因此把她带了出来。
（拓麻，绿川就拜托给你咯。）
母亲总是这么对他说。
拓麻爬上楼梯，没有理会旁人的客套。顺着气息找到通往休息室的走廊，在他踏上地毯的瞬间，一阵沉重的撞击声从前方的房间传来。拓麻的脚步一顿，继而飞快地跑向休息室，用力地推开了那扇门。
——房门中没有小姑娘的身影。
没有任何人。
休息室里相当混乱，沙发被什么力量推离了原地，歪歪斜斜地倒在墙角。房间靠外的一面墙上有个巨大的窟窿，足以容纳一个成年人进出，从地面上散落的玻璃渣子来看，那里原本是扇窗户。
“出什么事了？”
跟随而来的支葵千里和远矢莉磨看着满室狼藉，面面相觑。
*
绿川奔跑在入夜的街道上，温暖的路灯一盏接着一盏闪过，在吸血鬼敏锐的视线中留下一个个模糊的光晕。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了，只是体内叫嚣着的恐惧和求生意识促使她的双腿不断跑动，远离那个危险的陌生者。
在人类眼里，她只是个弱小的孩子，不知道什么原因在大街上急促地奔跑。
她的速度比人类孩子快得多，但是依然快不过身后那道如影随形的影子。
简直是噩梦。
绿川最终被堵在一条没有出路的小巷子里，眼睁睁地看着那条黑暗的影子越来越近。
“我亲爱的小宝贝，急什么呢。”
那条影子被巷子外面的灯光照亮了半边，蜷曲的发和异色的双眼吓得绿川用双手蒙住了眼睛。
气息越来越近了……她要被杀死了吗？
这个男人突然闯进了休息室，那时候两个猎人已经离开去执行他们的任务了。
不知道男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无声无息，一道黑影迎面而来，带着强烈的压抑和另她心脏狂跳的恐惧。
这个人的压迫感，远胜绿川之前见到的任何吸血鬼。
但是也有相似的地方，和白鹭更的感觉差不多。
纯血种。
那个字眼带着灼烧一切的火焰燃烧了绿川的理智，不知怎么回事她人就已经在外面的街道上了。
“跑不掉的哟，小宝贝。”男人慢慢逼近角落里的绿川，那种充满恶质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回荡，如同滴出毒液的藤蔓紧紧缠着她不放，“你的祖父把你藏得太好了……”
绿川感受到一股热气。
是吸血鬼张开了獠牙。
会死掉的……会被纯血种杀死的……
她绝望地垂下双手，双眼紧闭。
“请住手，哥哥。”
巷子口一个清晰的声音裹挟着一道风刃，袭向异色双瞳的男人。
“哦，原来是悠啊。”
绿川感觉到男人远离了，她才颤抖着睁开双眼，透过朦胧的灯光望向巷子口。
那里却是站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黑发红瞳，面容意外地有些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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