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家

　　“愣着干嘛？进来。”雷超萤的声音充满怒气，是他所熟悉的愤怒；是这份愤怒在自己不在的时候一遍遍席卷雷超萤的记忆来冒充自己的吗？是这样的愤怒使他变得冰冷后又轻易融化的吗？是这愤怒一直代替他在那除却他自己任谁都能是他自己的回忆中出现、拥抱、亲吻、推开他的是吗？李嘉同这才反应过来他离去的时候这样的情绪是那么频繁地陪伴着雷超萤，如同他最亲密的朋友最合身的盔甲——而那本来是他。这具人形的愤怒附着在雷超萤的身上，他每次面对的时候总是心惊胆战地从中看见他自己，从那糖浆一般的粘稠和钢铁一般的坚固之中，看见他自己的形状，看见雷超萤藏匿在心中的城堡和他的水泥石像，那是他每次离雷超萤的心最近的时候，离他用来珍藏用来回溯自己的高耸的回忆之墙最近的时候——直面他的愤怒的时候。而此时他的怒火成功地解救了他，它成功将这个模仿许久已然深谙的男人的弱点敲碎使他没有弱点，将他的无能破坏使他无所不能，将他伤人的言语从脑海中清除，将他的胆汁阻截塞回脏器；它塑造他的无畏和勇敢，让他瞬间变成世界上最爱雷超萤愿意轻易为他毅然受苦的人。
　　虽然这有时只是将李嘉同内心最后一丝因被爱而动摇的悲哀拂去，令他鼓起最后的勇气选择离开。雷超萤的愤怒其实只是李嘉同的同谋，他们共同铸造他的不幸，很久以后雷超萤发现李嘉同一直在他身边的时候，这个幻影已经因为孤立无援而濒死已久；那个李嘉同仍然存在的世界依旧死寂一片。
　　但那时雷超萤的愤怒只是拯救了李嘉同，他俯下身子，用他眼中那凹凸不平的星星发出光和引力将他迷惑拉近，用他咒语一般的声音牵扯住孱弱的抵制使它消散；他亲吻雷超萤，比任何一次都轻柔，他甚至没感觉到触碰到了雷超萤幻象一般松软的嘴唇。
　　李嘉同和雷超萤一样流泪了，不是因为疼痛也不是因为忍耐，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把头扬起，泪水滑向地表似乎有贯穿一切的能量和重量，砸穿地表如熔岩一般坠落到他灿烂的静谧宇宙中去。
　　爱你，雷超萤，爱你。
　　“我全都喜欢。”李嘉同手中的粉末重新开始颤动，附上他的指端在之后的一夜中也保持着甜美的香味，使雷超萤更难以遗忘这一晚爱人的格外香甜和顺从；他珍惜他的虚弱也惧怕他的柔软，他一直只要他如他所知的爱一般坚定不移。说到这里李嘉同突然摆脱了他所有黑色的情绪，此时他的心里也没有其他人，甚至没有那个每分每秒奔涌在他血液中的午后的清晰瞬间；他只是什么都不想地默念了一下那个名字，好像只是在感受说到它时舌头微微卷曲像勾起一颗糖果的感觉。
　　雷超萤，雷超萤。
　　然后就笑了。
　　“一开始就，全都看上了。”
　　“就全部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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